醫(yī)塵雪于是轉頭去看玄鶴。玄鶴仍然是笑著的:“我與那個地方有些淵源!
至于淵源是什么,他似是不打算多說。
沒有刨根問底的習慣,醫(yī)塵雪撿了個別的問:“為什么會叫未名城,不是有名字么?”
“那是后來的名字!蓖A艘凰,他又道,“不過,花槐城這個名字更好聽吧!
不知為何,他雖然笑著,但醫(yī)塵雪總覺得他其實并不高興,因為那笑意并不至眼底,反襯得他像是很難過似的。
尤其是身為命仙,醫(yī)塵雪的這種感知就更為明顯。
因為他自己也有過那樣的時候,站在某一處,看著某一個人,或是某一個地方。
那時,他眼里的東西與玄鶴現(xiàn)在一樣。
世人俗稱,悲憫。
醫(yī)塵雪微微正了神色:“城滅的時候,你看見了么?”
玄鶴唇邊的笑意更深:“算是吧,只是晚了一些!
“……”
這個“晚了一些”是什么意思,醫(yī)塵雪和司故淵都知道。
是沒趕上的意思。
因為剛好晚了一些,所以沒能救下那一城人,也因為剛好晚了一些,所以能借著命仙的身份窺見一些那座城的過往。
比如,花槐城滅那一日。
萬蟲噬心的感覺又襲上來一瞬,醫(yī)塵雪捏著手指,垂著眼不說話了。
他什么也不想問了。
第63章 下回
裴時豐醒的當日, 守在他旁邊的是阿久。
紙傀可以不吃不喝,不知疲累,阿久記著主子的囑咐, 日夜都守著裴時豐。
然而,這位裴小公子一睜眼,便翻了身將自己蒙在被子里, 一句話也不說。
阿久不知道他怎么了,只以為他是不舒服,強行把人給撈出來,結果裴時豐雙手捂著臉,指縫間濕了一片。
紙傀面對這種情形不會慌得手足無措,阿久只是愣了一瞬, 便冷靜地把人扶坐起來,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。除了一些細微的小傷,沒發(fā)現(xiàn)有什么別的傷口。
他只能問:“哪里疼?”
裴時豐其實少有會哭會喊疼的時候, 大多時候哪怕受了委屈也只會憋著, 躲起來一個人掉眼淚。
這與裴清晏也有些關系。
兩兄弟幼年喪母,裴清晏還好一些, 裴時豐那時甚至還沒到記事的年紀,只能靠留下來的畫像,想象母親的樣子。
而身為父親的裴塬也常是外出, 清繳妖物邪魔,也沒抱過小時候的裴時豐幾次,算起來,更像是裴清晏這個做哥哥的帶大了裴清晏。
裴塬在落仙臺身殞時, 裴時豐也不過七八歲, 還是在春日里蕩秋千的年紀。
但是兄弟倆誰也沒有見到父親最后一面。
也是從那一日起, 站在裴時豐身后給他推秋千的人不是裴清晏了。
裴清晏越來越像裴塬,出門的次數(shù)越來越多,幾日不歸家已是常事。
“哥哥”也變成了“兄長”。
裴清晏不讓裴時豐再叫他哥了。
只有在外人面前時,裴時豐才會“我哥我哥”的掛在嘴邊,當著裴清晏的面時,便會規(guī)規(guī)矩矩的叫“兄長”。
往日里最護著自己的人似乎也生疏了,裴時豐性子便養(yǎng)得又怪又執(zhí)拗,明明怕裴清晏,又很愛作對,受了罰也犟著不肯認錯,倔得很。
別說是裴家的弟子,就連裴清晏這個當哥的,裴時豐也沒再跟誰喊過一聲疼。
但阿久問完那句話,裴時豐顫抖著肩膀,一聲又一聲地叫著疼。
“哪里疼?”阿久又問了一遍。
“不知道……”裴時豐聲音已經(jīng)啞了。
又過了很久,他啞聲問:“我哥呢……”
“主子還沒回來,我去找他!
阿久作勢要起身,卻被裴時豐一把拉住了。
“不用去了……”他鼻音已經(jīng)很重了,卻死命低著頭,小聲問著,“是因為落仙臺的事嗎?”
“是,已經(jīng)有幾日了,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。”阿久答完他的話,又問了一遍,“你哪里疼,我去找藥!
“藥可不管用!贝斑呎玖撕镁玫娜私K于出了聲。
他聲音總是很輕,很好辨認。
裴時豐轉過臉去,匆忙把自己蒙在被子里。
“躲什么?又不是沒哭過!
那是個矮窗,醫(yī)塵雪抬腿一跨就進來了,司故淵緊隨其后,替他托了一下狐裘。
裴時豐被褥往臉上胡亂一抹,才露了臉看過去:“你們……怎么來了?”
他聲音還是啞的,遮不住。
“來道別的,也謝過這幾日的照拂!贬t(yī)塵雪坐了下來,懷里抱了從弟子那里討來的手爐。司故淵站在他身側。
他看向屋內唯一不是人的阿久:“你叫什么?”
“阿久!
紙傀對于名字沒有那么看重,一般有人問了,他就會答。
醫(yī)塵雪點點頭:“尋你家主子去吧,他也該回來看看了,畢竟是自己養(yǎng)大的,怎么就放著不管了!
裴時豐急忙拉了人:“不、不用去!
阿久看他一眼,又看醫(yī)塵雪一眼,也不知道該去還是不該去了。
無聲的對峙之下,醫(yī)塵雪先開了口問:“他幾日沒合眼了你知道么?”
裴時豐一怔,這個問題他答不了。
他一直昏睡著,根本不知道距那日落仙臺的事過了多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