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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坐著的人終于有了點動靜,起身朝醫(yī)塵雪走去。

  昨晚的一幕忽然在腦海閃過,下意識地,醫(yī)塵雪往后避了點距離。

  司故淵斜了眼他腳下,又抬了眼,探究一般看他。

  做賊心虛的人偏頭咳了幾聲,像是受了冷。

  眼角余光里,他看見前面的人轉了方向。再抬頭時,一個手爐遞了過來,是他先前擱在窗臺上的那個。

  醫(yī)塵雪手上還捧著花糕,他看著那手爐,唇抿成了一條直線。

  他跟司故淵相對而站好一會兒,也沒伸手接那暖手的爐子。

  司故淵將手爐塞到他懷里,拿了花糕放到坐榻的矮桌上去,轉身對他道:“是給你的,不用護著。”

  “嗯?”醫(yī)塵雪本來還在看那花糕,聞言一愣,反應了一會兒才問,“給我?為什么? ”

  “謝禮!彼竟蕼Y一臉冷然。

  如此板正的道謝,也就只有他了。醫(yī)塵雪笑了下:“道長,你怎么知道我愛吃這個的?”

  司故淵看了他一眼,默了一瞬才沉聲道:“陳家!

  這么一說,醫(yī)塵雪便明白了。

  在陳家那日,他裝暈時還不忘將花糕塞到司故淵懷里護著,后來更是一個人將那花糕吃了個干凈,連半塊也不曾分給人家。

  于是醫(yī)塵雪就知道了,剛才這位道長看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。他笑起來:“道長,你剛才是想說我記性不好嗎?”

  司故淵沒答。

  醫(yī)塵雪了然,眼尾的笑意更深了:“那怎么又改了口呢?”

  道長依然無話可說。

  剛進屋時是醫(yī)塵雪懨懨的不肯說話,這會兒不說話的換了人,醫(yī)塵雪心情大好。

  這位道長有時一句話就能堵得他啞口無言。記性不好,耳朵不好,眼神不好,醫(yī)塵雪在他這里受過的埋汰可不少,難得有他把人問得無言以對的時候。

  醫(yī)塵雪頗為驕傲地揚了眉。

  連他自己都沒有發(fā)覺,此間,他眉眼間神采飛揚,已然蓋過滿身沖天的病氣。

  此時此刻,他才真的像極了五年前那個長街上明亮的少年郎。

  司故淵靜靜看著他,未發(fā)一語。

  第31章 幼妹

  院子里枯枝殘葉沒有生氣, 卻時常有鳥雀停在窗前的枝椏上。醫(yī)塵雪在小事上又不大講究,護花鈴也沒讓人解下來,深秋了都還掛著, 鳥雀一落下來就被鈴響驚得四散飛走。

  醫(yī)塵雪守著那株開花的白梅,坐在桌案前畫著紙傀,才繪了眉眼, 知鳶便來報他,說司家掛了白。

  筆尖一頓,紙人額上洇開一片濃墨,本就不講究的印記這下直接毀了。醫(yī)塵雪抬了眼問:“陳家呢?”

  有此一問,知鳶也知道自家主子怕是早就有了預料。她如實道:“陳二公子死了,聽說是得了瘋病, 夜里掉進水里淹死的,第二日發(fā)現(xiàn)時人都泡得脹白了!

  醫(yī)塵雪默了片刻,又道:“司蘭卿去看過他了!

  他像是早知會如此, 語氣沒有半分詢問的意思。

  “是!敝S說到底只是紙傀, 說及生死之事臉上也沒什么情緒,“回來的第二日就病了, 沒撐幾日,司家的棺木就進了門了!

  醫(yī)塵雪點了下頭,表示他知道了。

  “主子!敝S有些遲疑地叫了他一聲, 但后面卻沒話了。

  過了會兒,醫(yī)塵雪抬了頭:“想問什么便問吧!

  “主子既然在意陳家和司家的事,為何不讓我去盯著,直到今日才讓我出去打聽!

  若是她一早就注意著陳司兩家的動向, 興許陳家那個公子就不會死, 司家那位小姐也能免一場大病, 不至于丟了性命。

  自家主子雖不是什么好善樂施之人,但向來容易心軟,先前才會應下司家夫婦的請求,救了他們女兒一命。

  既愿意救命,緣何在聽到二人的死訊時又一臉淡漠?像是早知會有這么一天。

  可知道有這一天,又為何要答應司家夫婦去救人?實在太過矛盾。

  都說她是主人手下最聰明的紙傀,可光是這一點她就想不通。

  “知鳶啊!贬t(yī)塵雪嘆了一聲,“你家主子也是會害怕的!

  知鳶更加不解:“主子……害怕什么?”

  紙傀之于傀師,一方為仆,一方為主。

  害怕什么,這樣的問題過于私人,大多數(shù)的紙傀都不敢這么問主人。

  但醫(yī)塵雪很縱著自己做出來的紙傀。

  這一點在流蘇身上體現(xiàn)得最為明顯,日子久了,知鳶也學著不大避諱,很多事都敢問。

  像現(xiàn)在,她只是自然而然的就問出了這句話,不會去考慮是否逾矩。

  而醫(yī)塵雪更是個眼里沒規(guī)矩的人,他說:“怕死啊……”

  其實醫(yī)塵雪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了。

  他如今不大惜命,也不怕肩上的天譴印再重些,所以那日才會給司蘭卿留了警示。

  可他明明知道,那樣的警示不足以救回司蘭卿的命,卻沒再有別的作為。

  不曾讓人看顧陳司兩家,也不曾去問發(fā)生了什么。

  說到底,他終究是先給自己留了后路和生機。

  從冰棺醒來那日,他本以為自己會再一次死在燼原,他甚至覺得那樣還挺好。

  但他逢見了一點春,為此茍延殘喘活了好幾年。

  可依然是沒意思的,他在這世上,同行尸走骨沒有兩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