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初月蹲下身子,抓住鈺哥兒的兩只手,嚴肅道:“不能往水里面走,以后看見水也不能往下走,知不知道。”
鈺哥兒絲毫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,他掙扎著要拉著林初月往河邊走,一手指著河里游來游去的小魚,滿眼好奇,“娘,娘,看……”
林初月順著他的視線看去,這才知道他應該是被水里的小魚吸引了,她道:“這個是魚,鈺哥兒喜歡?”
聽到林初月的話,鈺哥兒鸚鵡學舌一般,也說了一聲,“魚!
鈺哥兒其實是見過魚的,不止見過,他還吃過。只是見到的都是做熟端上桌的,吃過的是挑了刺的肉糜,他還沒見過活魚的模樣。猛然間見了在水里面游來游去的魚兒,一時之間都快挪不開眼了。
說完之后,他小手指著河里的魚,“喜,喜花……要……”
見狀,周宵招招手,遠處候著的元松和元柏趕忙一路小跑過來。
周宵吩咐道:“讓人給鈺哥兒抓幾條魚!
林初月出言道:“抓幾條就行了,不要抓太多!
她擔心她不提醒的話,元松和元柏會抓太多。這些魚又小刺又多,味道也一般,抓太多到最后也是浪費,有幾條夠鈺哥兒新鮮一陣兒就行了。
元松躬身應下,“是,殿下,奴才這就吩咐人去!
看著鈺哥兒還想要往河邊走,林初月攔下他,“你想要魚,一會兒就有了。不許往里走了,再走娘就打你屁股!
聽到要打屁股,鈺哥兒一下就停住了腳步,小手捂著屁股,搖搖頭,“不,不,不要。”他知道打屁股的滋味,疼疼的,他才不要呢。
林初月被他這害怕的小動作逗笑了,“你聽話娘就不打你小屁股。”
鈺哥兒抱住林初月的大腿,仰著頭看向林初月,一副乖巧的不得了的小模樣,“聽,話。”
看著眼前可愛的小胖臉,林初月只覺得心都要化了,她抱著鈺哥兒,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口,“娘的乖寶。”
周宵站在一旁垂眸看著母子倆,臉上神色不自覺柔和起來。
在林初月管孩子的時候,周宵一般是不插嘴的,任由這母子倆自己解決。
站在不遠處的樹底下的張華茹沉默地看著那和諧的一家三口,她的臉上依舊帶著淺淺的笑意,只是那笑怎么看都不達眼底,反而帶著一種苦澀和哀傷。
張華茹和周宵林初月一家三口離得并不遠,可就這短短十幾米的距離,卻像是分了兩個世界一樣,中間豎著一道厚厚的屏障。那邊的世界充滿了歡聲笑語,溫馨和諧,而這邊的世界卻是孤孤單單。
張華茹覺得自己是一個游離在外的局外人,與他們一家格格不入,而她融不進那里。
看著自家姑娘的模樣,芷汀有些欲言又止,她正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,就見自家姑娘突然朝著那一家三口的方向走過去。
“四表哥!睆埲A茹走到周宵身邊喚了他一聲。
待周宵聞聲看過來的時候,張華茹清楚明晰地看到周宵臉上的溫和一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,又恢復到了對著外人慣常的模樣,神色淡薄,與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感。
張華茹心中一酸,若不是親眼所見,只怕她都以為周宵剛才的柔和模樣是她自己想象出來的了,她仍然笑道:“我有些話想和表哥說!
聞言,周宵眉頭微斂,他看了張華茹一眼,淡淡道:“說吧!
林初月站起身來,她笑著看向張華茹,“我在這打擾表妹嗎?若是打擾的話,表妹多擔待一些吧!
原本因為林初月前半截話而有些不虞的周宵,在聽到林初月的后一句話之后,他原本緊皺的眉頭一下子就松開了,心中的不快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張華茹神色未變,她笑著說道:“表嫂多慮了,表哥表嫂夫妻一體,自然是不打擾的。”
林初月點點頭,“那便好!
“不知表哥可曾聽說,姑母想要親上加親,為表哥說一樁親事。表哥對這事是怎么想的?”
聽了這話,林初月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,只怕這個親上加親的人選就是這位張華茹小姐吧。怪不得呢?一個還未出閣的千金小姐,就這么大大咧咧主動跟著外男一同游玩,感情人家是有所依仗。
看這模樣,這位張小姐倒是很滿意周宵這位四表哥了。
林初月下意識看向一旁臉色微沉的周宵,就是不知道周宵是怎么想的了。
正想著呢,就聽到周宵頗為冷厲的聲音響起,“我會進宮勸說母后收回成命!
聽到這話,林初月回過神來,轉(zhuǎn)頭看向臉色肅然的周宵,這一瞬,她的心間像是被一片羽毛掃過似的,有些輕微的癢意,不重,卻讓人難以忽略。
張華茹像是對周宵的回答毫不意外,聽到周宵的話,她臉色未變,只是看著周宵,認真問道:“表哥可曾知道我對你有意?”
“知道!
“那表哥可曾對我有意?”
“未曾。”
看到周宵沒有絲毫猶豫就說出了這兩個字,張華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,心中鋪天蓋地的酸澀讓她幾乎要維持不住表面的淡定。
深深呼吸了好幾口,張華茹才堪堪平靜下來,她道:“不必表哥費心,我自會去回絕姑母。”
周宵淡淡道:“有勞表妹!
張華茹眨了眨眼,將眼中的濕意強逼下去,她道:“還望表哥表嫂能將今日之事守口如瓶。”
若是今日的話傳出去,她的名聲也沒有了,不只是她,就連張家女兒的名聲也會被她今日的舉動所連累。
“這是自然。”
聽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之后,張華茹留下一句,“不打擾表哥表嫂,我便回去了”。
說完她轉(zhuǎn)身離開。
轉(zhuǎn)身的一剎那,張華茹的眼淚奪眶而出。
第150章 再無瓜葛
馬車上。
芷汀心疼的給張華茹擦了擦落不停的眼淚,道:“姑娘,別哭了,再哭眼睛都腫了!
雖是心疼姑娘,芷汀卻也是實實在在松了一口氣。好歹姑娘還留了理智,沒真糊涂到為了太子殿下甘愿作妾的地步,縱使現(xiàn)在傷心,也總會過去的。
在聽到姑娘主動出言要和太子殿下一家一同出行的時候,芷汀真是高高提起了一顆心,她生怕姑娘做出糊涂事。
張華茹抬了抬手,揮開芷汀的手,她聲音帶著一絲哭腔,“好了,你別說話,我自己靜一靜!
周宵和林初月相處的細節(jié)一直在張華茹腦海之中不斷循環(huán)。張華茹認識周宵很多年,但她覺得今天的周宵是格外的陌生。
在張華茹的印象中,四表哥是一個情緒極其內(nèi)斂的人,遇到事情沉著冷靜,一言一行,一舉一動無一不詮釋著端方君子的模樣。
張華茹記得自己小的時候時常去太子府陪姑母小住幾日。她會同太子府里的其他表兄表姐一同上學,讓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四表哥了。
二表哥和三表哥兩個人比四表哥還要大,可他們兩個在學堂上總是坐不住,趁著先生不注意就偷偷說小話,看閑書。而四表哥永遠是最認真的一個,課上坐的端端正正,認真聽先生講授知識,在課上從不參與其他人的熱鬧。
那個時候起,張華茹就注意到了這位與眾不同的表哥,久而久之,竟慢慢把他放在了心里。
張華茹一直以為表哥就是那樣嚴肅冷淡的性子,畢竟無論對誰,表哥都是冷淡又不失禮的樣子。
可到了今天,親眼見到了表哥不同的一面,她這才知道事實壓根兒就不是這樣,她以為的終究只是她一個人以為的。
表哥原來也有那樣溫柔的時候,他也會扶著妻子的手,讓她更加輕松地下馬車;會認真聆聽妻子所說的每一句話,沒有絲毫的不耐煩;他會充滿耐心照顧稚兒,抱著他哄著他陪他玩。
原來周宵不是不懂溫柔,只是甘愿讓他展現(xiàn)自己溫柔一面的人不是她罷了。
張華茹早就聽過太子殿下敬重嫡妻的消息,這是京城女眷圈子中早就流傳出來的消息。
那時候,張華茹就打算慢慢放下周宵了。
可前幾個月,她偶然間聽到父親和母親的談話,母親說姑母想把她許給周宵當側(cè)妃。
后來母親和父親再說了什么,她一句都沒有聽進去。在聽到姑母想要把她許給周宵的時候,張華茹的內(nèi)心就像是被注入了充足的水源一般,她枯蕪的世界一下子就煥發(fā)出生機了。
她有機會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了!
可是,沒高興多久,重重顧慮就把她內(nèi)心的喜悅沖擊得七零八落。
周宵已經(jīng)娶妻生子,她堂堂國公府嫡女,皇后娘娘的內(nèi)家侄女,在外頭什么樣的好人家找不到,她真的要給人做妾嗎?
一日為妾,終身便抬不起頭來了,任憑她的身份再尊貴也無事于補。不只是她自己,她以后生了孩子,孩子也是要低人一頭。
周宵敬重嫡妻,愿意為了嫡妻遣散后院。若是她嫁過去,周宵待她會好嗎?周宵的嫡妻能容得下她嗎?周宵會護著她嗎?
到了那個時候,周宵還會是她心中那個不染一絲塵埃的周宵嗎?她還會是現(xiàn)在的自己嗎?她會變得面目全非嗎?
真的嫁過去之后,她會后悔嗎?
一重又一重的疑惑和顧慮壓的張華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。
她不知道該如何做抉擇。
萬般猶豫之下,張華茹今天想去城外寺廟求支簽子,她做不了決定,那就把選擇權(quán)交由佛祖吧。
可還沒出城,就碰到了周宵一家子。
那一瞬間,一個念頭自張華茹心中升起并一發(fā)不可收拾。
她能接受嫁給一個心里完全沒有自己的人為妾嗎?她真的要給人做妾嗎?哪怕這個人是她年少時就認定的人。
若是證明了周宵心中完全沒有她,她也不用這般掙扎了。
懷著這樣的念頭,張華茹這才主動出言跟上了周宵一家子,不是說周宵萬般疼愛妻子,那她應該能見到讓自己順理成章死心的場景。
事實果然如此,她幾乎自虐地看著周宵對妻子和孩子的溫柔和體貼,對自己的客氣和冷漠。
多看一眼,多待一會兒,她就能更快一些死心。
看著周宵和林初月不經(jīng)意間透露出來的親昵,張華茹心痛的同時又感到一絲痛快。
終于,在周宵毫不猶豫地說出心底從未有過她的那一瞬間,她心底的如釋重負完全壓倒了不舍難過。
并不是她背叛了自己年少時就喜歡的人,是對方,對方完全沒有把她放在心上。
她終于能夠說服自己死心了。
這么想著,張華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,說一千道一萬,終究是理智壓倒了情感,她還是舍不得身份帶給她的榮耀。
她不愿意為了感情而讓自己低人一等,不愿意讓自己的孩子也抬不起頭來,不愿意讓父母為她蒙羞,更不愿意在多年以后后悔年輕時的自己做出的錯誤又愚蠢的決定。
她這般尊貴的身份,何必自降身份與人為妾。
慢慢的,張華茹心底的沉重和難過漸漸減輕了,整個人都變得輕松了不少,像是一直壓著她的枷鎖莫名松快了幾分。
看著自家姑娘恢復了幾分神采,芷汀松了一口氣,她勸道:“姑娘,快別哭了,一會兒就回府了,老爺和夫人看到您眼睛腫了也會擔心的!
“嗯,我曉得!笨蘖颂茫瑥埲A茹說話聲還有些沙啞。
芷汀趕忙給她倒了一杯水,“姑娘,潤潤嗓子吧!
張華茹接過水杯,她想起什么來,說道:“讓今天跟著的人不許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,父親母親也不許,若是走漏了一絲風聲,別怪我不客氣!
張華茹可不想讓這件事沒從周宵和林初月那里傳出去,反倒是從她自己身邊漏了口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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