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歸,這次我有幾分生機(jī)?”
“九分。”
“九分?那…滿分是多少?”
某座隨著主人一起已經(jīng)涼了半截的心湖中,灰暗的色彩又變得明亮了些。
“十!
歸輕輕吐出了一個字,然而也不待某年輕儒生急速下墜的心燃起希望,它便又瞥嘴道:“所以,你是一分沒有!
趙戎:“………”
你以為你很幽默?
“按道理,在當(dāng)初你設(shè)計(jì)的那場煙花下,這老畜生應(yīng)該是活不成的,就算是反應(yīng)及時,立馬止損,果斷以一枚幸苦修煉半生的金丹毀去為代價,換回了一條小命,那也是茍延殘喘,半死不活的!
歸認(rèn)真點(diǎn)頭道:
“恩,他這副丑陋老仆的可憐模樣,倒是符合常理,只是可惜咱們之前大意了,沒認(rèn)出來他。其實(shí)本座也沒有想到,他竟還敢親自過來復(fù)仇,關(guān)鍵是他還是以這詭異方式……”
“話說,這到底是從哪里得來的一枚四品金丹?趙戎,這老畜生剛剛用的古怪法子,應(yīng)該是一門山上十分少見的外丹奇術(shù),直接吞丹,借丹重返金丹境……這路子真的很邪門!
趙戎平靜:“我是一分生機(jī)都沒有?”
歸點(diǎn)頭,直接道:
“這是四品金丹境,接近上三品金丹的存在,不是什么七八品阿貓阿狗的雜丹,這老畜生又是正統(tǒng)的儒家修士……”
“趙芊兒雖然是天姿卓越的劍仙胚子,但是越一境抗衡天志境修士倒還行,要她越兩境和金丹境打,根本不可能,癡心妄想。”
“趙芊兒和你一起上,都接不過他三招。所以,一分生機(jī)也沒有!
它嘆息了聲,頓了頓,又道:
“恩,這是沒有任何意外的情況下。呵,不過按照本座經(jīng)驗(yàn),這種險(xiǎn)境之中,一般合格的氣運(yùn)之子,天之驕女等存在,身上的意外會很多的,比如師長宗門啊,前輩相好啊……嗯,按道理都能緊急冒出來,救一條命,甚至幫忙反殺都說不定!
劍靈說到這,笑了笑,似乎此時此刻,它與趙戎一起正在面臨的并不是被金丹境敵人一指按死的絕境。
“你說是吧,趙大公子?”
“………”
趙戎安靜不語,似是沉思。
歸一臉認(rèn)真道:“喂,趙大公子,你應(yīng)該也有意外的,對吧?”
趙戎這次開口了,但卻是反過來凝聲問道:
“可能是高手的小白叔不在這兒,那枚能報(bào)險(xiǎn)的臨時士子玉壁被張會之騙走了,我現(xiàn)在全身上下只有一片晏先生贈送的楓葉,可以當(dāng)做一次意外……歸,你算不算是我的另一個意外?”
劍靈搖頭,“本座離開不了你的眉心輪,當(dāng)初的修為連萬分之一都沒剩下,幫不了你。趙戎,要不咱們團(tuán)滅前,抓緊時間一起罵這老畜生幾句?能解一口氣是一口氣!
心湖中。
它笑了起來。
趙戎也跟著笑了起來。
這對不靠譜的劍主與劍靈,都已然無計(jì)可施了,苦中作樂。
因?yàn)槎宋ㄒ豢墒褂玫摹耙馔狻,只有晏先生的楓葉,而這位看中趙戎的先生,也只是金丹境,與秦簡夫旗鼓相當(dāng)。
他贈送的楓葉,至多撐一會兒。
年輕儒生最后笑了句:“歸,你不怕死?”
劍靈蔑視桀驁:“本座已經(jīng)死過一次了,有何好怕的。反正也沒對你這個劍主抱太大希望,而且也沒趙大公子那么風(fēng)流,有這么多的紅顏知己,怕它個錘子!”
“倒是趙大公子你,大難臨頭,害怕不害怕?遺不遺憾?后不后悔?”
年輕儒生平靜搖搖頭:“害怕,遺憾,后悔,恐懼……都有,正充斥在我心頭,但是,所有的它們加在起來,都沒有我心里另一個念頭重。”
劍靈笑晏:“什么念頭?”
年輕儒生的語氣,難得的溫文爾雅:
“老子就是死也要給這老畜生遞出一拳!
劍靈大笑。
……
很快,趙戎與歸在心湖中極短交流便被外面的動靜打斷了……
竹林小院內(nèi),寂靜一片。
茶座榻前,有年輕儒生,青年儒生,老年儒生。
或坐或站,氣氛詭異。
離他們不遠(yuǎn)的地方,有一個欲回首的少女與一柄顫鳴的晶瑩小劍。
靜止在原地。
前者正用力斜著眼眸,看向那個突然金丹境的老儒生。
少女的眼神中,殺氣與憤怒色四溢而處。
唯有一側(cè)的北屋中,專注抄書的少年,書寫的刷刷聲依舊,一如之前。
院中榻前。
就在趙戎垂目平靜點(diǎn)頭,道出了一聲“謝謝”之后。
秦簡夫臉上的笑容更甚了些。
雖然當(dāng)初雍貴儒雅的面容被難以想象的烈焰融毀,臉上是一團(tuán)扭曲的肉瘤,連笑都看不真切,但是嗓子中連連的‘嗬嗬’聲,能證明他是笑得愈發(fā)開懷了。
趙戎似是對這些外界動靜置若罔聞。
他眼簾低垂,看著桌上的菜,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。
秦簡夫與張會之亦未催促,只是注視著他。
某一刻,榻上端坐的年輕儒生抿了抿唇,腰桿筆直的上半身略微前傾,取過一雙木筷,先是放在兩掌之間搓了搓,然后捏著筷子,夾起盤中的一根辣條,用手接著,遞入口中,面色認(rèn)真的品嘗了一下。
動作儒雅悠緩。
不急不慢。
秦簡夫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在拖延時間等待‘意外’的年輕儒生。
若其心中是這個想法,那他便更開心了。
老儒生一手負(fù)后,另一手探出了一截枯枝似的手指,將桌上一壺快見底的酒壺,往趙戎方向推了推。
“味道如何?”
老人嗬嗬笑語。
像是一個精心給客人準(zhǔn)備美味菜肴的廚師,語氣與目光中都帶著難言的期盼,看著品嘗的客人。
趙戎停下筷子,抬頭看他,嘴里微微吸著氣的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秦簡夫笑了,滿意頷首。
“好好吃完。”
年輕儒生頓時有點(diǎn)不好意思的笑了笑,不過他手里卻是一點(diǎn)也沒客氣,徑直拿起酒壺,旁若無人的仰飲一口。
這是斷頭飯啊,不過……
趙戎大口喝酒,放下酒壺抹了抹嘴,先是停止了在某個心湖中的交流,然后他瞧了眼酒與下酒菜,不禁嘀咕感慨了句。
不愧是咱儒家老前輩啊,殺個人都這么講究。
頗有那些死于廢話的大反派風(fēng)采。
不過,能在這方世界吃到親切的家鄉(xiāng)特產(chǎn)辣條。
嗯,這么說來也不太虧。
就是有點(diǎn)……不夠辣。
年輕儒生笑飲一口酒。
隨后,趙戎又夾了一筷子辣條嘗了嘗,然后擱下筷子,微微瞇著眼,朝目視他的老儒生晃了晃手中酒壺,神色惋惜的一嘆:
“酒夠辣,是三變兄家鄉(xiāng)的味道,但這辣條,你們大魏的不太行,沒那味!
秦簡夫笑呵呵。
“將就吃!
“也是!
趙戎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
確實(shí)沒下次了。
秦簡夫看著他,目光毫無波瀾,絲毫不急,眼底深處似乎還隱隱有些戲謔神色。
張會之手里捏著趙戎的士子玉璧,轉(zhuǎn)頭注視著院外風(fēng)景,另一手緊握著一壺酒。
趙戎重新捏起兩根筷子,將其豎起,輕輕敲兩下桌,使筷子并齊。
準(zhǔn)備把剩下的辣條吃掉。
突然,這年輕儒生的余光像是瞥到了什么,忍不住朝秦簡夫身后詫異看去。
秦簡夫似笑非笑。
趙戎手中筷子聽住,忍不住指了指老人的身后,一本正經(jīng)道:“真的有人,不信你看!
秦簡夫毀容的臉上,笑容‘和藹’,輕輕點(diǎn)頭,然后十分配合的回首。
身后的院內(nèi)空蕩蕩的,除了被定住身子的趙芊兒,和一柄顫抖掙扎的本命飛劍,哪里有什么人影?
老人瞧了一眼院內(nèi),神識卻已經(jīng)掃過方圓百里,毫無異樣,他又回過頭來看著趙戎。
“好吧,好像又走了,你也不早點(diǎn)回頭,可惜了!
年輕儒生佯嘆一聲,聳聳肩。
找了個臺階下,畢竟他也是要面子的不是?
秦簡夫就靜靜的看著他。
幼稚把戲。
似乎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無聊,趙戎垂目,手里的筷子繼續(xù)向盤里的辣條伸去。
注視著他的秦簡夫瞥嘴搖搖頭,
而就在老人剛搖頭的這一剎那!
整座竹林小院猛然發(fā)生了驟變,異象橫起。
毀容老儒生身后,有少女轉(zhuǎn)身,并攏兩根纖指,隔空朝老人背影,自右向左,傾斜卻筆直的揮下。
一道屬于第七境墨俠的雪白劍氣。
沖霄而起。
頃刻之間,劍氣凝聚成一條雪白細(xì)線,鎖定第五境金丹老儒生的氣機(jī),斜直斬向他佝僂的背影。
這道劍氣撕碎了空間,速度之快,在空氣之中都失去了任何聲息。
遠(yuǎn)遠(yuǎn)看去,就像是幼童稚子劃用木劍胡亂揮出的一道筆直劍痕,無聲無息。
然而,只有正在面對它,被它氣機(jī)鎖定之人,才可以真正感受到它獨(dú)屬于第七境強(qiáng)者的恐怖威視。
‘雪白細(xì)線’似是下一秒就要撕裂秦簡夫的佝僂背影。
全場空氣凝固住了。
“嗬嗬……”
而就在這時,一道細(xì)微的笑聲輕輕響起。
還伴隨著一些咳嗽聲。
院內(nèi)突然之間,光線暗了暗。
重又恢復(fù)了之前的寂靜。
雪白細(xì)線不見了。
這道趙芊兒揮出連元嬰境修士都顫栗的第七境墨俠劍氣……
不見了。
毀容老儒生的背影依舊留在原地。
安然無恙,紋絲未傷。
此時,老人低下了頭,嗬嗬笑著。
笑聲從低沉到嘶啞。
越來越大。
“嗬嗬嗬嗬……哈哈哈哈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他負(fù)于身后抓著煙槍的那只手里。
不知何時起,多出了一枚小小的灰色煙袋。
原本他從中取出金丹吞下后,它已被重新放回,一直吊晃在煙槍上的。
而此時此刻,煙袋敞開著小指寬直徑的袋口,靜靜的落在了老人枯瘦的手掌上。
全場寂靜。
在一道道震愕絕望的目光下。
這只瞧著普普通通的煙袋緩緩的閉合,而那殘余的幾縷雪白劍氣繚繞在袋口,最后也隨著袋口的閉合,徹底消散了……
“怎……怎么可能!
幾乎穩(wěn)操勝券的一招壓軸后手,竟然被悄無聲息的破去。
趙芊兒眼眸圓睜,忍不住后退一步,呢喃的語氣帶著匪夷所思與無比不解。
少女的一顆芳心無限下沉。
默契的配合竟遭失敗的年輕儒生,眉頭猛地一凝,瞪視正大笑的喘不過氣的毀容老儒生。
“趙戎,這個局不對勁,很不對勁……”某劍靈的嚴(yán)肅聲傳來。
年輕儒生的心也是頓時涼了大半截。
這不單單是復(fù)仇他趙子瑜一個人。
是有人要?dú)⑺麄儯?br />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