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泠在身體的哀鳴中醒來。
呼吸帶著難耐的熱氣,血液在身體中灼熱奔騰,四肢每移動一下就發(fā)出異樣的關(guān)節(jié)摩擦聲。
并不是痛,但是是痛苦。
如同盛夏被在陽光下暴曬一日,也如餓了五天沒吃到一口飯。
她聽到有人聲音驚喜地接近:“姐姐!你醒了。”
是巫氓。
燕泠想要告訴他自己的確醒了,其實沒什么事,讓他和湛茗不要擔(dān)心,可是張開嘴什么都沒能說出口。
“阿泠?”
湛茗的聲音帶著急切與怒火,燕泠不知道他是不是一開始就在這里,她無法睜開眼睛。
拼盡全力,只能說出一個字:“藥……”
“我曉得,只是……”
燕泠于痛苦中聽到湛茗說:“那藥太惡毒了,要……采補……”
燕泠無法睜開眼睛,也看不到,只是感覺到一雙手攀了上來:“你愿意嗎?”
然后是一聲苦笑:“你不愿意也不行的,阿泠,恨我也好。”
“無論如何,我會讓你活下來!
炙熱的肌膚上,有微涼的柔軟貼上來。
燕泠忍不住發(fā)抖。
她和巫氓燕家禁術(shù)已開,按照當(dāng)初的約定應(yīng)該被處死。
為什么……還活著?
……
再次恢復(fù)意識時那些難以忍受的痛苦全部消失了,留下的只有食欲。
周身無人且安靜,是一個陌生的房間。
餓,很餓。
身體清爽,似乎并不曾發(fā)生什么,靈氣不少反多,這太糟糕了。
燕泠沒有動用靈力,她此刻努力讓自己像一個從不曾修煉過的凡人,在饑餓所帶來的虛弱中艱難站立,顫顫巍巍。
燕家禁術(shù),會抹消所有者除了食欲外的所有欲望。
會被傷到,會感覺到痛,但不會因為痛苦產(chǎn)生退避的欲望。
開啟了燕家禁術(shù)的燕家人會因為禁術(shù)能夠吃掉消化這世間一切。包括靈力,包括……修士。
兩相迭加,走入歧途簡直是理所當(dāng)然。
現(xiàn)在,作為開啟禁術(shù)的燕家人,辟谷已久的燕泠垂下眼睛盯起了自己的雙手。
手掌五指分明,青色血管中涌動著血液。此時此刻,如果將這薄薄地可以見到血液的皮膚劃開,讓那鮮血都流盡,她便可以死亡。
在還沒有犯下大錯前死亡。
但是……還有更好的死亡方式。
燕泠垂下手,向門邊靠近。
“不要亂跑!
疲憊的聲音從身后傳來。
強行壓制所有靈力的燕泠直到對方出聲才發(fā)現(xiàn),被嚇得踉蹌一步直接摔進一個懷抱。
她仰起頭,只看到一瞬一直說著要與她成婚的兄長緊抿的嘴唇就再次失去意識。
湛茗一進房間便看到燕蕤在對燕泠動手動腳,他當(dāng)即抽出一柄劍:“放開阿泠!
燕蕤看他一眼,將懷中少女摟得更緊:“她問我樂兼如何,我只好先讓她繼續(xù)睡一會!
樂兼不如何。
湛茗握緊手中劍柄。
“天下第一”在別人頭上時就是過于難纏的名頭,湛茗廢了許久功夫才把樂兼那廢掉的大殿和消失的人處理好。
今日桃源因為這件事氣氛略有緊張,湛茗也很緊張。
那畢竟是她師父。
包庇擁有禁術(shù)的燕家人,再把她的師父鎮(zhèn)進九河之下,做這些事時湛茗可并無任何緊張之意。
他走進房間:“這里我來就好,你去看看巫氓!
燕蕤沒有動:“我不明白!
他抱緊懷中的少女不知向誰詢問:“她為什么要這么做?”
湛茗并無這么些疑惑:“她想,便做了,哪有這么多為什么!
燕蕤搖頭:“為什么是你和巫氓呢?不,不是我確實應(yīng)當(dāng)。可為什么她寧愿赴死?”
湛茗手中劍出了鞘:“你沒資格這樣問!
少年模樣的湛茗喘一口氣,身形緩慢生長:“你最沒資格這樣問,巫蕤!
燕蕤、巫蕤低笑:“的確如此,師尊。能纏住叁位劍尊,一位未來劍尊和兩只巫族叁息,也算是這鏡中人物有所值!
桃源于此瞬間消融,露出小小的海邊礁石。
眨眼間叁柄劍壓在巫蕤喉間心口。
他面不改色地一手拎著巫氓,另一手抱著意識昏沉的鳴泠,還有閑情逸致解釋:“鏡中人以師姐為核展開,強行破除自然會讓師姐有些不適!
湛茗殺氣四溢。
巫蕤看到自己曾經(jīng)的師尊這副模樣便笑,他抬起右手把鳴泠舉高,好笑地看著分別來自湛茗、樂兼和翎桐的劍鋒芒避開自己懷中沉靜的少女。
在所有人的小心翼翼中,巫蕤愉悅地埋進少女的頸間深嗅。
“師姐還是這么香。”
風(fēng)塵仆仆,衣衫破舊的男人飽含惡意地張開嘴:“師姐再不醒的話,我就只能把你帶走了!
鳴泠是被自己脖子上的陌生溫?zé)峒ば训摹?br />
潮濕又軟熱,她一息后才理解那是什么——舌頭。
佩劍比神思行動更快,一線寒光之后,一切冒犯都遠(yuǎn)去,唯有熟悉的聲音所講出的話依舊留在耳邊:“你的小徒弟我?guī)ё吡。?br />
“什……”鳴泠追了一步卻立時踉蹌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腕上多了叁個禁制,儲物袋也被摸走倆個,只有尾指上不起眼、她自己制作的木質(zhì)儲物戒還留著。
其余幾人唯有翎桐追了出去,樂兼沉默站回邊緣,湛茗接住鳴泠。
“讓阿桐別追了!兵Q泠甩甩腦袋,低聲道:“他有備而來。”
行動,道具,時機,無一不恰到好處。
追不上的。
巫蕤是個……極度難纏又狡猾的敵人。
翎桐回來得很快很低落:“師尊,我跟丟了。”
鳴泠順好了氣,安撫他:“無事,來日方長。”
樂兼終于抬頭靠近一些:“他想要天下行,是我的錯!
鳴泠搖頭:“或許從巫族把天下行給你開始他就在準(zhǔn)備了,只是等這一天罷。”
這是有可能的,甚至可能更早。
巫蕤是鳴泠所見過的最會使用計謀也最具有耐心的策略家,除此之外,他還過分敏銳伺機而動,一旦碰到自己覺得合適的機會就會迅猛出擊。
她摩挲著自己尾指上的儲物戒,毫不意外地看到里除一張書信外空無一物。
這已經(jīng)不是最開始鳴泠戴的那個儲物戒了,而是她曾經(jīng)贈送給巫蕤的無數(shù)物品之一。
曾經(jīng)情真意切的禮物,如今都會變成攻擊自己的武器……嗎。
鳴泠笑一下,和樂兼告別:“事出突然,只能取消原計劃了,我們要先回一次烏水,有緣再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