審訊室。
大片大片的白墻映入視線,頭頂明亮的光線灼熱。
照得蘇泠的太陽穴突突的疼。
她坐在長桌后面,兩手抱胸看著周芳,眉尖向上挑起:“抓錯人了吧警官?我可是五好公民!
周芳問她:“上次在研究所接受調查之后,你都做了什么?”
“休假啊。”
“還記得許顧嗎?”
蘇泠慵懶地靠在椅子上:“我的監(jiān)察對象,你們問過!
“他潛逃后的這段時間里,你見過他嗎?”
“沒有!
周芳盯著她,目光逐漸變冷:“我們查到了監(jiān)控,懷疑你把他窩藏在家里!
“哦,”蘇泠的眼尾微微上挑,紅唇抿了抿,始終保持著意味不明的淡笑,“是嗎?”
周芳隱瞞掉了部分細節(jié),繼續(xù)說道:“現(xiàn)在羅隊親自帶人布控實施抓捕行動,你最好坦白!
“你證據(jù)確鑿,都直接上我家里抓人了,還需要我說什么?”
蘇泠冷笑:“身為警官,你不會不知道零口供定罪吧?”
周芳咬緊了后槽牙。
刑警查案向來秉著重證據(jù)輕口供的原則,蘇泠并非泛泛之輩,她故意這么說,心里定然清楚——警方還沒拿到確鑿證據(jù)。
“蘇泠!敝芊挤(wěn)了穩(wěn)心神,繼續(xù)開口,“認定自首可以從輕處罰!
“你要知道你收留的不是一個普通人,他是非人類高危物種,身上背著重大刑事案件。
“你包庇他,今后他會害更多的人。只有把他交給警方和國科院處理,才是最正確的做法。
“現(xiàn)在你還年輕,在研究所里有一份體面的工作,何必為了一個半獸人丟了前途?”
周芳語重心長,看她的眼神也含著擔憂。
似乎真是在為她著想。
蘇泠抱著胸,維持這個姿勢沒動。她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手臂,沉思了半晌。
審訊室里寂靜無聲。
周芳的目光殷切,緊緊盯著蘇泠。
幾分鐘后,蘇泠笑起來:“警官,我想我說得很清楚了!
她吐字清晰,一字一句地說道:
“我沒見過他!
吱。
周芳站起來,帶動了身后的凳子。凳腿劃拉著地面瓷磚,發(fā)出刺耳的聲音。
她深吸一口氣,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短發(fā)。
在回警隊的半路上,羅隊那邊傳來消息,說是在蘇泠家沒抓到許顧,技偵隊在關鍵地方做了指紋檢測,并沒有重大發(fā)現(xiàn)。
目前搜查令沒下來,更不能明目張膽地翻屋子找證據(jù)。
眼下,蘇泠的口供就成了最緊要的突破口。
可她死活拖著不說,眼看要到審訊時限了,難道就這么放人?
周芳不甘心。
“不過周警官——”
蘇泠坐直了身子,美眸凝視著周芳,淡笑著開口:“我有幾句話要說!
周芳看過去。
蘇泠雖然臉上含笑,眸底里的寒意卻越來越明顯。她微微瞇著眼睛,不緊不慢地伸出一根手指頭:
“第一,你們警方的證據(jù)不足就搜查我的家,上面沒有批搜查令,我是不是可以起訴你們?yōu)E用職權?”
“第二,即使許顧有犯罪嫌疑,也尚沒有蓋棺定論。你說他會害人,是不是太不嚴謹了?”
“哦,我忘了!
蘇泠說到這兒,嗤笑一聲:“你們本來就不嚴謹。”
她換了個姿勢,兩手撐著桌面,以絕對進攻的鋒利姿態(tài)看著周芳,低聲說道:“你們所謂的真相,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玩物罷了。”
大多數(shù)時候,真相之所以被掩埋,是因為尋找它的人遮住眼睛,捂住了耳朵。
最終,蘇泠還是被放了出來。
審訊的時限到了,警方?jīng)]有充足的證據(jù)證明她窩藏犯罪嫌疑人。
從公安局出來的時候,天色已經(jīng)暗了下來。
周芳站在她旁邊,沉聲說道:“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洗脫嫌疑,蘇泠,千萬不要一路錯到底!
“該如何證明,你們就一定是對的?”
蘇泠呵出的熱氣化成了白霧。
她看向前方,羅清正站在公安局正門口,手里捏著一根煙,目光冷淡地望著她。
蘇泠勾起嘴角,揮手打了個招呼:“羅警官,你們公安局待遇不怎么樣啊!
羅清也笑。
他抖了抖煙灰,半真半假地回她:“下次一定好好招呼!
一番玩笑的對話正如同結冰的湖面,看似掀不起風浪,實則暗流涌動。
離開公安局之后,蘇泠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,她坐警隊車來的,沒法兒自己開車回去。
在小區(qū)門口下了車,她若無其事地走回自己的單元樓。
她的腳步輕緩。
夜色漸濃。
今晚天氣還不錯,沒下雨,沒積云,能看到月亮。
蘇泠緩緩走進一單元。
叁樓也不高,幾分鐘就到了。她抬腿,踩上最后一個臺階,高跟鞋在走廊里發(fā)出清脆的響聲。
廊燈應聲而亮。
蘇泠怔住。
她直視著那束明亮的光,記憶回閃,想起今早上許顧手里丟的破舊電燈泡。
——沒做什么。
他輕淡的神情仿似就在眼前。
這家伙。
蘇泠垂在身側的手捏了捏指節(jié),半晌,無聲地揚起笑。
她走到門前,原來的鎖被警方用破門錘給撞壞了,物業(yè)換了鎖,給了她一把新的鑰匙。
不知怎么的,蘇泠站在門口發(fā)起了呆。
她想起他帶著傷來找她的情景。
漆黑無光的走廊。
顫抖的氣息。
他握著她的手腕,沙啞地說“是我”。
她感受到他獨特的體溫。
蘇泠垂下眸子,轉動鎖芯,打開了門。
她自然地走到玄關換好鞋子,砰的一聲,順手把門關了。
室內(nèi)清清冷冷。
她沒開燈。
蘇泠面無表情地往沙發(fā)上一坐,渾身癱軟地仰頭,倚著靠背。
寂靜冷暗的客廳里,冷風從窗外擠進來。
她盯著天花板,視線沒有焦點。
茶幾上還放著一罐沒有開封的啤酒。
借著微弱的光線,蘇泠看清楚了它,指尖動了動,卻終究沒伸手去拿。
想起許顧在沙發(fā)邊抱著她,低聲說讓她把酒癮給戒了。
想著想著,蘇泠抬手,屈著手臂擱在自己的額頭上,阻擋住了所有的視線。
有些可笑。
之前人在的時候只覺得麻煩,如今走了,反而更棘手了。
房間里,腦子里,千絲萬縷都是他的氣息。
長夜無燈,心緒難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