氣氛一瞬間僵住了。

  蘇泠定定地望著眼前的少年，似乎被一雙大手忽然扼住了咽喉，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

  許顧額前細(xì)碎的發(fā)絲有些潤濕，他低眉望著蘇泠，暗綠的眸瞳里閃著光，給人以深情溫柔的錯(cuò)覺。

  蘇泠盯著少年看了片刻，內(nèi)心五味雜陳。

  猶豫片刻，她擺了擺手，“算了。”

  說罷，蘇泠看向被晾在一旁的小鮮肉：“不好意思，我——”

  頓了頓，她生硬地接下去：“弟弟來接我了�！�

  聽言，兩人同時(shí)愣住。

  小鮮肉看向蘇泠，眼神里含著探究。

  許顧也看向蘇泠，僵硬的神情里透著不滿。

  “原來他是你弟弟啊�！睂に純擅�，小鮮肉的表情又變得自然，他笑瞇瞇地看向少年，“你好，小朋友�！�

  許顧沒理他。

  他沉著臉掃了蘇泠一眼，把傘直接塞在她手里，轉(zhuǎn)身往雨幕里走去。

  沒想到熱臉貼了個(gè)冷屁股，小鮮肉尬在原地：“他……”

  “先失陪了�！�

  蘇泠敷衍地道了別，隨后邁開腿追了上去。

  今天這一樁一件的都是什么事兒。

  走在路上，蘇泠頭疼地皺起眉，很快追上了許顧的步子。

  兩人并肩而行，少年的目光凝視著前方，神情淡漠，絲毫沒有要和她說話的意思。

  蘇泠抬手把傘撐得高些，想了想，開口問道：“狗子，你外套哪兒來的？”

  蘇泠記得，這身黑色的外套她沒買過。

  沒回應(yīng)。

  許顧望著前方，面無表情。

  蘇泠繼續(xù)問：“你尾巴收回去了？剛才出來的時(shí)候，周圍有沒有人盯著你？”

  空氣寂靜。

  蘇泠思索再叁，想想今晚上除了沒有按時(shí)投喂他之外，似乎也沒做什么出格的事。

  蘇醫(yī)生決定給他順順毛。

  “喲，”她伸手，自然地挽上許顧的胳膊，眨了眨明艷的眸子，“是什么讓我們小二狗不高興了？”

  說回來，許顧好像又長高了些。

  蘇泠仰著頭，望著他線條分明的下頜線，心里忽然有了小小感慨。

  吾家有狗初長成。

  “松手。”

  許顧的目光微微瞥向她，漆黑的夜里，那雙綠瑩瑩的眸子幽然冷靜。

  這要是真松手，蘇泠也就白叫厚臉皮那么多年了。

  她笑瞇瞇的，又挽緊了些：“有什么不開心的，倒是跟姐姐說啊�！�

  姐姐。

  許顧的臉色又冷了幾分，他能感覺到，血液里的躁動(dòng)因子正在不斷地叫囂。

  他緩緩深吸口氣。

  隨后，許顧伸手，奪過了她手里的傘。

  他悶聲撐著傘。

  她厚臉皮地吊著他。

  兩人就這么沉默走了一路，吃飯的餐廳離小區(qū)沒多遠(yuǎn)，走幾分鐘就到了門口。

  蘇泠看到便利店，出聲道：“你在這兒等我一會(huì)兒�！�

  說完，她小跑著往那邊去了，留下?lián)蝹愕脑S顧獨(dú)自站在原地。

  許顧凝視著她的背影。

  夜幕中，蘇泠就像古書所繪過的、傳說里那躲在草叢的暗精靈。

  靈動(dòng)，跳躍，魅惑。

  聲能奪人魂，笑能勾人命。

  體內(nèi)的狂躁一波一波地侵襲上來，許顧的舌尖狠狠抵著下齒，犬牙已經(jīng)控制不住地生長出來，尖銳又堅(jiān)硬。

  瞬間，血腥味蔓延在口腔里。

  許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冷冽的空氣里，混著雨水的濕潤氣息。

  A市靠南方，這里的冬天，比想象中要燥熱。

  沒過一會(huì)兒，蘇泠從便利店里提了一打啤酒出來。

  她對(duì)酒精的依賴早已經(jīng)根深蒂固。蘇泠掂了掂手上的塑料袋，這漫漫長夜若是沒有它，確實(shí)難熬。

  蘇泠邁開腿正要走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許顧沒等在原地。

  狗子呢？

  蘇泠的思緒閃了一瞬。

  這還下著雨，他不會(huì)真這么狠心，丟下自己一個(gè)人走了吧？那他何必費(fèi)這力氣跑來接她？

  蘇泠四下看了看，片刻，在隔了幾十米的轉(zhuǎn)角見到了人。

  修長的身影從那角落的巷子里緩緩走出來，許顧的連帽衫外套不見了，上半身穿著她買的白色T恤，黑發(fā)垂在額前，乍一看就是個(gè)干干凈凈的普通少年。

  蘇泠走兩步，迎了過去：“你去干嘛了？怎么把衣服脫了？”

  許顧沒說話。

  他挺直著背脊，低眉凝視著她。

  誰都沒看見，少年幽暗的眸中蘊(yùn)著一團(tuán)暗火，那只是再小不過的火星。

  “嗯？”蘇泠好奇地抬眼，盯著他的頭頂，“你耳朵呢？也不見了？”

  說著，她伸手。

  纖細(xì)清瘦的指尖揉了揉他的發(fā)頂，指間纏繞著的，是少年細(xì)軟的發(fā)絲。

  蘇泠笑：“還真沒了，怎么變回去的？”

  許顧專注地看著她。

  他的綠眸越來越清澈透明，目光卻越發(fā)的深邃。

  那千絲萬縷的燥熱和暴動(dòng)匯集在她指尖，一瞬間，有如疾風(fēng)烈火，大有燎原之勢(shì)。

  現(xiàn)在——

  少年眸中的那點(diǎn)火，被徹底點(diǎn)燃了。

  -----

  番外一則：

  狗子日記（1）

  今日，窗外有雨。

  玻璃窗上的裂痕十分猙獰，難看極了。許顧收回手，在窗前靜靜地看了會(huì)兒雨。

  半個(gè)小時(shí)后，他決定出門。

  臨出門才想起來，頭頂上長著毛茸茸的耳朵，后面的尾巴還在囂張地一甩一甩。

  許顧咬了咬牙，把它們都強(qiáng)行藏了回去。

  逆生理規(guī)律是要被反噬的。

  他懂，但暫且不理。

  許顧邁著有些沉重的步子，走出了家門，緊接著就發(fā)現(xiàn)沒帶傘。

  外面的雨下得有些大，眼看都快到十二月份了，A市的雨竟然還像夏天那樣電閃雷鳴。

  他看著外面，鼻尖縈繞的是那個(gè)人若有若無的一絲香味。

  雨天，濕潤的氣息有些擾亂他的嗅覺。

  他好像沒有時(shí)間猶豫。

  似乎，他就快要抓不住她了。

  這時(shí)，樓道里傳來一陣腳步聲。

  不是她的。

  許顧站在原地，警惕地瞇起眼眸，做好了隨時(shí)搏命的準(zhǔn)備。

  叁，二，一。

  上來的人看到他，反而嚇了一跳：“臥槽�！�

  那也是個(gè)小青年，他穿著黑色連帽衫外套，手里打著一把黑色長柄雨傘，乍一看到樓道里的許顧，尷尬地往后退了退：“兄弟，你別光站著不出聲啊，怪嚇人的�！�

  這是隔壁的鄰居，大概。

  有時(shí)，運(yùn)氣不好的話，能聽見他在臥室里擼管的呻吟聲。

  許顧的心底穩(wěn)了穩(wěn)。

  隨后，他視線下移，盯住了小青年手里的傘。

  小青年順著他目光看過去，縮了縮，尬了幾秒才顫巍巍地問道：“你要借傘啊？”

  少年的眼神，讓他有些發(fā)怵。他遞過去：“喏，給你�！�

  許顧毫不客氣的接過來。

  然后，他抬眼，又凝視著小青年的黑色外套。

  小青年：“……”

  他后退好幾步，背上的汗都嚇出來了，緊緊揪著自己的衣襟：“不行，我不搞基�！�

  許顧不明白他的胡言亂語。

  他指了指那件外套，沙啞的嗓音淺淺淡淡：“會(huì)還的�！�

  于是——

  狗子就這樣，帶著一把傘和一件外套，踏上了他的征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