嚓嚓嚓~
群山深處,一條布滿崎嶇巖石的山坳間,五道人影以巖壁為掩護,慢慢往前摸行。
走在最前方的,是黃蓮升麾下的探子,而后方則是將領(lǐng)褚元騎,以及李嗣三人組。
隨著慢慢走到山坳的盡頭,五人都謹慎起來,抬眼可見不遠處的山脊后,出現(xiàn)了些許燈火余暉,仔細傾聽,甚至還能隱隱聽到些許聲音,從風中傳來:
“嘶嘶——……”
“娘,小紅要生小馬了,你快過來呀……”
“來了來了……”
……
李嗣猛然聽到聲音,驚的壓低了身體,低聲詢問:
“到了?”
帶路的探子,仔細傾聽,確定山坳里沒人后,才低聲回應(yīng):
“就在前面,幾位大人隨我來!
說著,便繼續(xù)貼著巖壁慢慢往前摸行,很快爬到了山坳側(cè)面的山脊上,火把光芒也出現(xiàn)在了眼底。
李嗣趴在兩名護衛(wèi)之間,瞇眼望向打量,可見他們正處于山脊上,下方是半里高的陡峭山壁,根本沒法攀登,但旁邊卻有一條丈余寬的溝槽,是由山坳里的水沖刷而成,盛夏已經(jīng)干了,勉強可以順著滑下去。
山坡的最底部,是個馬場,占地極大,但里面只散養(yǎng)了百余匹馬,雖然數(shù)量少,但無一例外都毛色純正體型健碩,看起來就知道價值不菲。
而靠近山壁的地方,有個柵欄圍起來的大院子,里面人影來回走動,看起來是幾個中年婦人,在幫一匹紅馬接生,一個小丫頭蹲在旁邊望著。
往南面看去,綿延近五里的大馬場外,就是大片的建筑和火光,木材石頭制成的簡易城墻,把馬場連同建筑群圍在了后面,而李嗣等人顯然在城墻內(nèi)部。
李嗣哪怕是兵家外行,看這地形也是雙眼放光,畢竟這地方就相當于尋常人家的后院,從這里跑到遠處的居住區(qū),全是一馬平川的草地,唯一障礙就是馬柵欄。
而從走動的人影來看,居住區(qū)里大部分是女人或者孩童老人,只有些許青壯男子,舉著火把在外圍的城墻上巡邏。
就這形勢,八千頭豬從山上沖下來,都能把大寨給沖個死傷慘重,更不用說八千精兵了。
李嗣雖然是文官,但也知道戰(zhàn)機稍縱即逝的道理,當即便開口:
“褚將軍,當前可是取下此地的大好機會,直接下令吧!
褚元騎也想直接下令,但兵道的出口,并不在巫馬部大寨正后方,而是群山之中,八千軍卒要過來,得先沿著山坳行軍集結(jié)到這里。
眼見大梁高官催促,褚元騎轉(zhuǎn)頭對旁邊的探子道:
“讓所有人出來,在山坳集結(jié)待命,路上把嘴封嚴實,誰敢出聲軍法處置!
“是!
探子當即領(lǐng)命,提著兵器摸向了來路。
華俊臣趴在李嗣旁邊,看著山坡下方的母女倆給馬接生,眼神顯然沒法向李嗣一樣灼熱,畢竟他很清楚,八千如狼似虎的沙州蠻子,沖進這滿是老幼的大寨里會出現(xiàn)什么場面。
華俊臣稍微琢磨了下,開口道:
“李大人,褚將軍,咱們此計,是劫持巫馬部老幼,讓巫馬部為我等所用,若是殺伐過重,恐怕會適得其反……”
褚元騎對此道:“華先生不用操心,黃首領(lǐng)已經(jīng)囑咐過。各部的族老,都住在大寨中心,這些人傷不得,要以禮相待;余下之人,若是膽敢反抗,還是要殺的,常言‘慈不掌兵’,不殺,他們便不會害怕,不怕就會反抗,死的人只會更多!
華俊臣張了張嘴,又望向下面的婦孺:
“這些人……”
“軍隊從這里下去,必然驚動這些人,為防示警,得想辦法提前拔掉。能給馬接生的人,地位都不高,殺了不影響大局……”
“……”
華俊臣頓時沉默下來。
而旁邊的李嗣,倒是插話道:
“我大梁是仁義之師,殺了婦孺,巫馬部必然心生怨意,不利于大局。華先生,你武藝那么高,就不會打頭陣,把這些女人小孩敲暈?”
華俊臣可不想打這個頭陣,但他不打這些婦孺就完了,當下也只得點頭。
而趴在旁邊的許天應(yīng),作為南朝武藝最高的暗樁,肯定是不會坐視黃蓮升‘挾妻小以令諸侯’的計謀得逞。
他路上已經(jīng)留了線索,但夜大閻王能不能找到追過來,真說不準。
為此許天應(yīng)當前的選擇,只能是盡力拖延時間。
許天應(yīng)暗暗斟酌片刻后,詢問道:
“咱們什么時候動手?”
李嗣開口道:“兵貴神速,只要人齊就沖下去,殺他們個措手不及!
許天應(yīng)略微抬手:“不可。古來用兵夜襲敵營,講究個‘四更出兵’,四更天敵營中人尚未睡醒,值夜之人又困乏,防備最為空虛。而此時太陽剛落山,咱們打過去,恐怕不合用兵之道……”
褚元騎搖頭道:“四更出兵,也講究個三更造飯。弟兄們在溶洞里待了半個月,干糧都吃吐了,熬到后半夜哪還有戰(zhàn)力?現(xiàn)在巫馬部正在做飯,早點打過去,剛好能吃口熱乎飯,兄弟們聞到香味也必然士氣大漲……”
李嗣點頭:“咱們都是外行,打仗聽褚將軍的,別瞎指揮!
許天應(yīng)見此,也不好在多說。
沙沙沙~
隨著時間逐漸推移,排成一線的沙陀部軍卒,便手提刀槍貼著巖壁,陸續(xù)抵達山坳,不過片刻便集結(jié)了數(shù)百人。
許天應(yīng)摩挲著手指,指尖已經(jīng)無聲摸出一枚銀針,想要驚動下方的馬匹,引起巫馬部的警覺。
但當前位置距離下方馬場約莫半里,他就算是武圣,也不可能在不動聲色的情況,把銀針射這么遠。
如果八千軍卒集結(jié)完畢,沖出山坳散開了陣型,許天應(yīng)跳反都不可能攔住,當下心頭不免暗急。
但也不知是不是巫馬部命不該絕,就在沙陀部軍卒慢慢集結(jié)之時,幾聲犬吠,忽然從下方的院落傳出:
“汪汪——”
觀察局勢的李嗣,心中暗暗一沉,仔細看去,卻見給馬接生的院落里,跑出來一條土狗,對著山坡上方叫喚。
他本以為是誰弄出了動靜,但仔細一聞,才發(fā)現(xiàn)一千多沙州蠻子聚集在山坳里,十幾天不洗澡,味道著實有點重,估計是氣味被看門狗給察覺了。
李嗣壓低身形,詢問道:
“怎么辦?”
褚元騎并未言語,只是暗暗注視著山下動向。
下方院落里,隨著狗對著山壁叫喚,馬上就有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跑出來,朝著光禿禿的山坡打量。
雖然上千人的汗味重,但距離下方院落很遠,院落周圍又全是馬糞等物,細微的味道變化,人顯然很難察覺出來。
小丫頭打量了片刻后,就疑惑道:
“你叫什么?”
“汪汪——”
土狗明顯處于戒備狀態(tài),叫了幾聲后,見小丫頭想走,又叼著裙角拉住,而后繼續(xù)叫喚:
“汪汪——”
很快,一個擦著手的婦人,也從院子里走了出來,疑惑往山坡打量,可能是擔心有馬賊摸進來偷馬,回頭呼喚:
“幺妹……”
嘣——
便在此時,夜空中發(fā)出一聲霹靂弦響!
繼而黑色羽箭自山壁上破空而去,直擊試圖示警婦人咽喉!
華俊臣正在暗暗著急,忽然聽見遠處傳來破空聲,想攔截為時已晚,頓時起身怒罵:
“誰讓你們放的箭?!”
許天應(yīng)在羽箭破空聲傳來時,手中銀針便激射而出,但射箭的是趴在遠處的一個弓卒,看準頭還是個神箭手,事發(fā)突然,出手追箭顯然晚了。
西海各部無論男女皆善戰(zhàn),只是弓弦一響,婦人臉色便驟變,當即想要去拉旁邊的小丫頭。
但羽箭來勢太快,等聽到聲音之時,羽箭便已經(jīng)到了面前!
婦人瞳孔瞬間放大,根本來不及躲閃,便眼睜睜看著一條黑線刺向咽喉,而后便眼前一黑。
嘭——
嗡嗡嗡~
但讓所有人意外的時,預(yù)想中箭矢入肉的悶響并沒有傳來,取而代之是羽箭顫鳴聲,以及一聲撕心裂肺的:
“娘——……誒?!”
起身怒斥的華俊臣,余光回望,卻見明明必死無疑的婦人,不見了蹤影,身形完全被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袍男子擋住。
黑袍男子神色冷峻,腰間掛著把單刀,左手握著勢大力沉的羽箭,眼神如同九幽閻羅,抬眼望著山坡上埋伏的眾人!
?!
華俊臣和許天應(yīng)心中一震,心底瞬間涌出狂喜!
而李嗣瞧見這位熟悉的南朝國公,臉色則是一白。
但眾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(yīng),就瞧見婦人旁邊的那條忠心土狗,‘嗷’的就是一口,咬在了忽然出現(xiàn)的黑衣閻王小腿上。
“嘶……你瞎呀?”
夜色中響起一聲怒喝!
華俊臣等人眼神一呆。
土狗則是死不松口瘋狂甩頭!
婦人劫后余生,還沒回過神來,就瞧見了此景,驚得是一邊拉閨女,一邊踢蠢狗,同時大喝:
“快來人!有人搶馬!”
顯然,婦人還是沒想到群山之間藏了多少人,只以為來了一波搶馬的匪賊。
而夜驚堂一聲暴呵傳出,后方燈火通明的大寨頓時安靜下來,已經(jīng)有不少人朝著這邊跑來。
與此同時山坡上,褚元騎發(fā)現(xiàn)下方忽然冒出來個黑衣人,還微微愣了下,不過馬上就回過神來,知道已經(jīng)暴露,不能給巫馬部反應(yīng)的機會,當即拔出戰(zhàn)刀,赤身跳出背坡,站在了最上方怒喝:
“給我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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