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天南地北
烏云遮天,一座孤零零的海港,坐落在蒼茫大地的盡頭。
薛白錦身披斗篷,腰后掛著兩柄鐵锏,站在浪濤拍打的礁石上,眺望東方無盡滄海,月余尋覓下來,原本堅(jiān)定的眼神,已經(jīng)顯出了三分迷茫蕭索。
在從北梁歸來后,薛白錦沒多做停留,便帶著云璃離開了旌節(jié)城,開始在天下間尋找起后三張鳴龍圖的下落。
前六張鳴龍圖也大多出自南朝,薛白錦對南朝江湖也很熟悉,覺得后三張圖藏在大魏的可能性很小,便直接出關(guān)來了北梁,這個把月走遍了燕北道的所有門派,一直跑到東部的天牝道,但可惜的是一無所獲。
后三張圖似乎真和傳聞中那般,不但圖不見了,連線索都被一股神秘力量在天地間抹去,甚至連歷史上誰曾得手過都查不到。
線索消失的這么徹底,薛白錦甚至懷疑世上根本沒什么后三張圖,所謂九張圖的傳聞只是閑人胡謅之說,但夜驚堂明明推演出來了,史書上也明確記載——吳太祖得道乘龍而去,留九張仙圖福澤后世。
歷史上自行推演鳴龍圖的人,無一例外都死了,無非時間早晚,夜驚堂即便天資絕世,可能也跳不出這個禁忌。
薛白錦答應(yīng)好了要幫忙找到后三張圖,此時卻面對上了在蒼茫大海中尋覓一根針的困境,沉默良久后,若有若無發(fā)出了一聲輕嘆:
“唉……”
而與之相比,云璃則要活潑的多。
師徒兩人目前所在的位置,是天牝道最東部的‘海角港’。
海角港和天南的官城、北荒的永凍湖、亱遲部祖上扎根的天涯峰,并稱為‘山河四極’。
這四個地方不是整個天下的盡頭,但再往外不是高山大漠,就是無窮無盡的海水,根本沒法跨越,為此這四個地方就成了凡人涉足的終點(diǎn),也成了江湖人游歷山河的此生必到之地。
海角港處于南北兩朝的最東部,名字只是官方學(xué)名,其內(nèi)沒什么港口,只有一個旅人時常涉足的小漁村,因?yàn)榈匦为M長,三面都被海水包圍,往東海延伸近四里地,江湖人一般把此地形象的稱為‘大地之鞭’。
本地漁民甚至還在海角的盡頭,立了個廟,里面供著尊不可名狀之神,喚作‘陽官’,據(jù)說很靈。
雖然和最近的城池都隔著數(shù)百里山川,但因?yàn)榈乩砦恢玫奶厥,千里迢迢跑來此打卡的江湖人并不少,陽官廟雖然不大,香火倒是頗為鼎盛。
此時石頭砌成的土廟前,幾十號江湖人在外面排著隊(duì),等著進(jìn)去敬香祈福。
而土廟附近就是漁村,因?yàn)槊刻於加腥送@里跑,漁民也很少出海打魚了,直接就在村子里開起了茶鋪飯館,做起了旅游生意。
折云璃穿著一襲北梁俠女常見的裝束,頭上帶著斗笠,五尺長刀扛在肩膀上,踮起腳尖打量著廟里從海里撈出來的長條大石頭,心底不由暗暗感嘆了句——好大的角先生,可惜驚堂哥不在……
來海角港留下足跡的江湖俠女很多,但敢跑到陽官廟上香的人,肯定都是以男為主,折云璃一個半大丫頭,跑去參拜大雀雀顯然不合適,此時只是站在一個茶鋪旁,聽著江湖人閑談:
“田無量也是運(yùn)氣好,據(jù)說在天瑯湖真搶到了雪湖花,如今不僅重回巔峰,還百尺竿頭更進(jìn)了一步……”
“陰士成當(dāng)年為了給朝廷交投名狀,把雷公島當(dāng)海匪剿了,田無量卷土重來,若不報仇雪恥,怎對得起那兩千號弟兄……”
“怪不得外面到處都是鈞天府的人,這天牝道怕是要變天了……”
……
折云璃從夜驚堂口中,聽說過田無量的事情,此時好奇插話道:
“聽說田無量落水后,是飄到了海外仙島被神仙搭救,才撿回來一條命,這事兒是不是真的?”
幾個交談的江湖游俠,聞聲回頭看了眼,其中一名老者,發(fā)現(xiàn)是個半大姑娘插話,態(tài)度倒是頗為親和:
“這位小女俠從哪兒得知的這消息?老夫倒是未曾聽過這說法!
田無量落水得救后,怕被陰士成趕盡殺絕,也怕惹火上身,往年海外奇遇的消息,實(shí)際上只有夜驚堂等人了解過。
折云璃見幾人都不知情,便隨口瞎編:
“聽外面人說的。這海外面還真有仙島?”
老者摸了摸胡子,示意外面的無盡滄海:
“應(yīng)該有,附近漁民都知道此類傳說,始帝當(dāng)年還派人出海尋覓過,只是沒找到罷了。
“這些東西,都是江湖人的奇遇,可遇而不可求。就如同江湖上經(jīng)常說,某人墜崖后遇到世外高人、神功秘籍一樣,但實(shí)際上主動跳崖的只能遇到閻王爺,強(qiáng)求不得!
“哦!闭墼屏粲兴键c(diǎn)頭。
老者想了想又道:“能找到仙島的人,都是天道垂青的人杰,你說田無量落水意外飄到仙島獲救,估計(jì)真有可能。當(dāng)年陰士成和官府的人,在雷公島和海邊堵了半個月,田無量重傷之下,即便飄到荒島上也不可能活,唯一生路就是在海上被人救了……”
折云璃在茶攤上坐下,雙手捧著臉蛋:
“那除開田無量,江湖上還有沒有其他人有過這種奇遇?”
老者摸著胡子想了想,顯然是沒怎么聽說過。
而旁邊一個三十多歲游俠,略微回憶,神神秘秘道:
“我是埡安府人士,和朔風(fēng)城就隔的不遠(yuǎn),聽家鄉(xiāng)人說,朔風(fēng)城主就是漁民出身,后來不知怎么的,就練了一身絕世武藝,直接把暮云升干倒了,上位速度堪稱離奇,整個天下也只有南朝的夜大魔頭能媲美……”
老者還沒聽過這故事,湊近幾分:
“閣下意思是?”
游俠兒攤手道:“夜大魔頭一年多時間,從巡邏捕快干成武圣,我說他靠努力硬練出來的,你們信不信?”
茶鋪里的眾人肯定不信,連折云璃也是搖頭。
畢竟驚堂哥天賦悟性冠絕南北,硬練也能位列武圣,但沒有天瑯珠和鳴龍圖這些奇遇加持,現(xiàn)在最多也是剛位列刀魁,不可能和竄天猴一樣,一年直接跳到武圣。
折云璃略微琢磨,覺得此人說的有道理,便詢問道:
“大俠意思是,北云邊也有此類奇遇傍身?”
游俠兒點(diǎn)頭道:“這不明擺著嗎。夜大魔頭上位,好歹江湖履歷有跡可查,從斬殺無翅鸮名聲初顯開始,到前些日子碧水林大戰(zhàn)仲孫圣,一步一個坑,都明白咋上來的。
“北云邊則不然,第一次露臉就是朔風(fēng)城,一戰(zhàn)名揚(yáng)天下,硬把老左賢王比下去了,這背后沒有一番潑天奇遇,打死我我都不信。不過是不是和海外仙島有關(guān),我倒是不敢篤定……”
折云璃被此事勾起了興趣,認(rèn)真聆聽。
而眾人正在瞎扯之際,薛白錦已經(jīng)無聲無息來到了背后,抬手在云璃肩膀上拍了下:
“走了!
折云璃這才回神,起身和幾個江湖游俠道別后,跟著往外走:
“師父,咱們接下來去哪兒?”
“朔風(fēng)城!
“啊?”
折云璃一愣,繼而左右看了看,低聲道:
“去殺人奪寶?”
薛白錦尋尋覓覓沒有任何方向,當(dāng)前肯定是這個意思,不過身為平天教主,她自然不能教壞徒弟,認(rèn)真道:
“是行俠仗義!先去看看北云邊有沒有干壞事!
折云璃對這事兒相當(dāng)有干勁兒,連忙想去牽來馬匹出發(fā),不過想想又回頭看向陽官廟:
“這地方一輩子估計(jì)也就來一次,咱們要不要進(jìn)去上柱香?”
“……”
薛白錦其實(shí)也是第一次走到東極之地,按理說應(yīng)該上柱香,但余光瞄了下廟里供奉的大雀雀后,還是覺得會被江湖豪杰笑死,便解釋道:
“女屬陰,進(jìn)陽官之廟不合適!
“哦……”
折云璃把刀扛在肩膀上,回頭看了看
“要是驚堂哥在就好了,這么大的……神像,他肯定得進(jìn)去拜拜!
薛白錦暗暗搖頭,略微思索,又詢問道:
“離開這么久,你就不想念夜驚堂?”
“肯定想呀,還有師娘和幺雞,師父想不想?”
薛白錦倒是被這話問住了,畢竟她確實(shí)挺操心夜驚堂身體情況的,但夜驚堂推演鳴龍圖的事兒沒告訴云璃,說想云璃指不定誤會,便隨口道:
“想你師娘了。趕快出發(fā)吧,要是在朔風(fēng)城尋到了好寶貝,咱們剛好拿回去探望一下。”
“好嘞~”
……
……
蹄噠蹄噠……
熊熊烈日把無盡荒原烤成的焦黃色,黑簇城內(nèi)的街道上,也沒了行人,全在涼棚躲著毒辣日頭。
七人組成的馬隊(duì),從城門魚貫而入。
走在前面的侍郎李嗣,做尋常商賈打扮,腰間掛著把防身寶劍,行走時不時注意著街邊動靜,顯然是提防著隨時可能冒出來的賊子。
從李嗣的角度來講,孤身前往大漠和沙陀部商談,讓黃蓮升帶著兵馬入關(guān),顯然是一步至關(guān)重要卻又兇險萬分的棋。
畢竟南北兩朝都互相安插的有諜子,北梁和大漠聯(lián)絡(luò)的事兒不可能完全瞞住,南朝若是知道消息,勢必會從中阻隔,把他這游說的使臣宰了,很符合南朝的利益。
而且為了讓黃蓮升牽制夜驚堂,他還拿著朝廷苦心煉制的神丹,這東西就是個燙手山芋,自己人都有可能起歹心殺人越貨。
為此這顆丹藥,只能讓華俊臣拿著——華俊臣已經(jīng)吃過,再吃作用不大,沒有私吞的動機(jī),而且還有華家?guī)装倏谌俗鰮?dān)保。
但華俊臣再保險,也只是下游武魁,如果在路上撞上了厲害的武魁武圣,照樣沒有生還可能。
為此李嗣即便帶上了華俊臣、許天應(yīng),外加朝廷招募的四名江湖名宿,組成了一支堪稱豪華的護(hù)衛(wèi)隊(duì),此時心底依舊沒底。
而與李嗣相比,走在兩側(cè)的華俊臣和許天應(yīng),心里則要輕松一些。
畢竟兩人心底都知道,北梁的勢力肯定不會動李嗣,畢竟沒本事的人搶不了,有這本事的人,大可以直接問朝廷要,犯不著截殺外使,背上通敵叛國的大罪。
而南朝更不用說,華俊臣被賜了仙丹,就得給北梁獻(xiàn)忠,此行被委以重任,可是立了軍令狀的,丹藥或者李嗣出了閃失,那華俊臣肯定不能好端端活著回去,以夜驚堂的行事風(fēng)格來看,要搶也不會從岳父大人手里搶。
在知道南朝北朝都沒動機(jī)殺人越貨的情況下,華俊臣和許天應(yīng)自然沒多大壓力,在抵達(dá)守備衙門外后,便翻身下了馬,陪著李嗣來到了大門外。
在此地等候消息的管家李賢和凈空和尚,已經(jīng)迎在了門口。
李賢見狀便迎了上去,抬手道:
“李侍郎快請,府上已經(jīng)備好了宴席……”
李嗣并沒有依言進(jìn)入,在門前拱手一禮,便開口道:
“軍國大事,耽擱不得。早上傳訊讓準(zhǔn)備的馬匹,如何了?”
“已經(jīng)到位,全是巫馬部產(chǎn)的千里良駒……”
“那就好。朝廷已經(jīng)有了安排,命我為外使去拜訪沙陀部首領(lǐng),凈空大師速速收拾東西出發(fā)吧,剩下的路上再說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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