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南朝沒了夜驚堂，就失去了兵不血刃掌控西疆的唯一機會，北梁也沒了后顧之憂。

  仲孫錦在收到雪湖花開的消息后，其實覺得夜驚堂不該來涉險，夜驚堂老實在云安待著，對北梁來說就是最大的威脅。

  但夜驚堂最終還是來了，還完成了復(fù)仇壯舉，拿到了籠絡(luò)西海各部民心的機會。

  如果夜驚堂這時候趁機起勢，重新組建王庭，西海各部聽到左賢王被砍了，七成人都會簇擁夜驚堂上位，剩下三成也是觀望，而不是向北梁告發(fā)，繼續(xù)給北梁當走狗。

  再加上南朝女帝陳兵崖州邊關(guān)，這局勢對北梁來說，稱得上山雨欲來風滿樓，不說仲孫錦和梁帝等高層，連燕京百姓，似乎都感覺到了形勢帶來的壓力，比往日沉寂了不少。

  踏踏踏……

  仲孫錦看著天空盤旋的寒鴉，暗暗思索著當前局勢，腳步聲忽然從角樓后方響起。

  不多久，一個身著青袍、頭戴紗帽的太監(jiān)，從角樓后方走出，來到了仲孫錦背后，畢恭畢敬道：

  “左賢王在天瑯湖殉國，尸身已經(jīng)送回西海都護府；兩千親兵護送雪湖花前往湖東，路上遭遇數(shù)波江湖賊子劫掠，損失過半；夜驚堂應(yīng)該在交手中受了傷，目前下落不明。

  “圣上得知消息，難以安眠，命咱家過來問問，仲孫先生有何對策？”

  仲孫錦并未回頭，只是平靜道：

  “據(jù)以前所探的消息，女帝自行推演六張鳴龍圖，即便找齊了五張，也差最后一張明神圖。這是餌，讓圣上務(wù)必妥善存放，夜驚堂能來取最好，即便不能，往后談判，總歸能用上。”

  背后的太監(jiān)，名為子良，是‘燕都十二侍’之首，司禮監(jiān)掌印太監(jiān)。面對仲孫錦的說法，他搖頭道：

  “夜驚堂敢去天瑯湖，已經(jīng)算冒然涉險；來燕京大內(nèi)取鳴龍圖，和自投羅網(wǎng)無異，即便他有這膽識，南朝女帝想來也不會答應(yīng)。

  “夜驚堂不可不除，當前左賢王已經(jīng)殉國，能入關(guān)刺殺的，也只有國師和仲孫先生。仲孫先生覺得此舉，有幾成勝算？”

  仲孫錦對于這個提議，直接搖頭道：

  “勝算在五五之間，但無論我與國師誰去，無論成敗，都注定有去無回。

  “圣上若真想行險招，當讓仲孫某與國師一同前往，此舉可以確保完殺，事后折返一人�！�

  太監(jiān)子良聞言嘆了口氣：“仲孫先生和國師都出了關(guān)，這京城地界，呂太清、北云邊等人還不是想來就來、想走就走，平天教主或許都敢來撒野。

  “刺殺看來行不通，咱家這就去回復(fù)圣上，讓圣上從長計議�！�

  仲孫錦微微頷首，沒有再言語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另一側(cè)。

  冬冥山在西海諸部中心地帶，山脈往東南延伸，銜接到天瑯湖最北方的落日群峰。

  因為地勢越往西走越低，還有高山阻擋北方寒流，山川內(nèi)部倒是要暖和些，剛出正月不久，群山之間便看到了些許綠意。

  冬冥部坐落于山脈之間，并非一個固定的大部落，而是由無數(shù)山寨組成，順著山脈綿延千余里，些許地方也有小鎮(zhèn)村落，為了出售藥材方便，還修了個小城，里面全是南來北往的豪商藥農(nóng)。

  梵青禾‘冬冥大王’的稱號，雖然是外人給的，但本身也確實是整個冬冥山的女王，所有山寨和村鎮(zhèn)都在梵青禾治下，手下無論地盤還是兵馬，都比兩朝的閑散王爺多的多。

  黃昏時分，裝著雪湖花的車隊，緩緩駛?cè)肷矫}內(nèi)部。

  騎在馬上的東方離人，瞧見整片山脈都是梵青禾的，目之所及皆為子民，算是頭一次認識到，梵姨娘權(quán)勢要比她大，是實打?qū)嵉囊环街T侯。

  不過有個皇帝姐姐在背后站著，東方離人倒也不至于怯場，走在梵青禾身側(cè)，疑惑詢問：

  “梵姑娘，你是此地的首領(lǐng)，一直在外面奔波不處理政務(wù)，不會出亂子？”

  梵青禾回到了家鄉(xiāng)，作為族長得維持好儀態(tài)，不能嘻嘻哈哈，為此神情十分肅穆，妝容也頗為講究，聞言不茍言笑回應(yīng)：

  “宗族之內(nèi)，事情一般都是老人做主，我平時也是聽桂婆婆的，只有萬部集等大場合才需要露面，其他時候也沒什么事�！�

  東方離人聽夜驚堂說過，桂婆婆是亱遲部嫁到冬冥部的公主，也是老祝宗的夫人，當下點了點頭，跟著往山上走了一截后，又好奇詢問：

  “梵姑娘和夜驚堂的關(guān)系，到底是怎么算的？他娘親是你姐姐？”

  ？

  梵青禾嚴肅表情一僵，回頭看了眼夜驚堂所在的車廂，才小聲道：

  “族姐，都姓梵，但比堂姐還要遠一些，基本上八竿子打不著……”

  東方離人略微琢磨：“天瑯王妃能嫁入王庭，肯定是嫡系子女；梵姑娘能年紀輕輕繼承大祝宗的位置，顯然也不會是旁系……”

  梵青禾根本不敢算這些，見東方離人追根問底，連忙解釋道：

  “唉，西海各部和中原那邊不一樣，族長雖然也代代相傳，但如果族內(nèi)有厲害年輕人，也能上位，我是因為天資好，才被選為族長……

  “冬冥部有梵姓、姜姓、周姓等好多支后裔，也不都是一家子……”

  東方離人聽了半天，覺得梵青禾就是夜驚堂小阿姨。但見梵青禾臉都紅了，生怕夜驚堂聽見的樣子，也沒有再追根問底，放慢馬速來到了馬車跟前，挑起車簾查看夜驚堂的情況。

  車廂是臨時找來的，比較簡樸，但路上已經(jīng)鋪上了厚實被褥。

  夜驚堂上半身打著繃帶躺在其中，臉色有些泛白，正在百無聊賴擼著大鳥。

  鳥鳥也有點無聊，瞇著眼蹲在夜驚堂肚子上，被擼的時圓時扁，發(fā)現(xiàn)簾子挑開，就歪頭：“嘰？”了一聲，看模樣在問是不是到吃飯的地方了。

  “梵姑娘剛派人去山上通知了一聲，給你準備了只烤羊羔，待會就能吃上�！�

  “嘰！”

  東方離人安撫鳥鳥一句后，就看向夜驚堂：

  “你身體怎么樣了？”

  夜驚堂靠在車廂上，看了眼外面高山上的雪頂，笑道：

  “還行，休息幾天就沒事了，殿下要不進來坐著聊會天？路上挺無聊的。”

  東方離人前天晚上陪著出發(fā)，獎勵夜驚堂一次后，本來也想陪著躺在車廂里，一路聊天過來。

  但夜驚堂平時都一碰就硬，此時身體內(nèi)部失衡，更是如此，靠不了幾下，就想摸胖龍龍。

  現(xiàn)在上了馬車，要是又把火挑起來了，總不能光天化日亂來，為此東方離人很嚴肅的道：

  “你還在恢復(fù)，要一個人多休息，等到了冬冥山，有的是時間陪你聊�！�

  夜驚堂見笨笨不上車，知道笨笨誤會了，無奈道：

  “我也沒想干啥，就是車廂里太悶，想聊天解悶罷了�！�

  東方離人可不覺得孤男寡女躺在一起，會只聊天什么都不干，見夜驚堂確實挺無聊的樣子，把鳥鳥都快擼睡著了，想了想詢問道：

  “你很悶？”

  “坐在這里啥事沒有，確實有點悶�！�

  東方離人輕輕頷首，放下簾子來到了車隊前面，對還在巡視子民的梵青禾道：

  “夜驚堂感覺很悶，應(yīng)該是氣脈有問題，梵姑娘快去看看�！�

  “嗯？”

  梵青禾聽見這話，自然是不敢耽擱，放慢馬速來到車廂跟前，飛身而起落在了車廂外，彎身走了進去。

  梵青禾抵達冬冥山時，已經(jīng)換上了正裝，也就是暗紫色的大祭司服。

  祭祀服比較寬松修身，本來不顯身段，但此時梵青禾彎腰進來，手按著腰間裙子，寬松衣襟上頓時顯現(xiàn)出兩抹酥軟圓弧，腰身曲線也展露無疑。

  因為皮膚本來就很白，五官又立體，配上透著幾分玄迷感的深色眼影，整個人看起來，莊嚴中又透著幾分妖異。

  夜驚堂見笨笨走了，還有點疑惑，見梵姑娘忽然跑進來，便把“嘰嘰～”打招呼的鳥鳥放到了窗外，往旁邊挪了些讓出位置：

  “梵姑娘穿這身兒確實挺特別，感覺和換了個人似得……”

  梵青禾擔心夜驚堂身體，可沒有過多客套寒暄，在身側(cè)坐下，把夜驚堂手拉過來號脈，蹙眉詢問：

  “你感覺哪兒悶？”

  夜驚堂眨了眨眸子，隨之便明白了笨笨的心思，搖頭笑道：

  “車廂里沒人陪著聊天，有點無聊罷了，不是胸口悶�！�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梵青禾頓時無語，知道上當了，把手松開就想溜之大吉。

  但夜驚堂好不容易逮著個人嘮嗑，哪能讓人跑了，連忙道：

  “來都來了，剛好跟我講下冬冥山的情況，我還是頭一次來，連哪兒是哪兒都不清楚。”

  梵青禾想想也是，大白天的，外面又有路人，夜驚堂總不可能光天化日亂來，她稍作遲疑，還是在旁邊側(cè)坐下來，繼續(xù)幫夜驚堂檢查身體：

  “這座山是冬冥部的總寨，本地叫‘大寨’，從大梁朝開始，冬冥部就在這里扎根了；聽老人說，以前天瑯王接親的時候，就是從這里上的山……”

  夜驚堂順著話望向車窗外，可見正在登的山峰頂上，不是什么山寨，而是磚石修建的建筑群，規(guī)模還不小，和山上城堡似的，不過有新舊之分，看樣子是世世代代添磚加瓦逐漸形成。

  雖然和梵青禾已經(jīng)很熟悉了，但夜驚堂倒是沒詢問過她家里的情況，此時到了家門口，他心頭一動詢問：

  “伯父伯母他們也住在上面？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梵青禾眨了眨眼睛，眸子里流露出些許無奈：

  “我和你一樣，都是在王庭國滅前出生，和北梁打仗，各部年輕兒郎基本上都上了戰(zhàn)場，在燎原戰(zhàn)死沙場，可不光是亱遲部的族人。

  “我出生后，和族內(nèi)的孩童一樣，都是被桂婆婆帶大的，爹娘都在王庭當差，后來去哪兒了我也沒問過……”

  夜驚堂聽見這話，便明白了結(jié)果，心底暗暗嘆了聲，稍作沉默后，又勸道：

  “我把左賢王都滅了，以后北梁肯定也要收拾，這些事情你不用去想，我記著就行�！�

  夜驚堂確實在收拾北梁，梵青禾作為王庭的后裔，聽見這話心里還挺感動的。

  不過她要是把心思表露出來，說不定待會就得靠在身上幫忙推棒棒報恩了，為此梵青禾只是抿嘴笑了下，又指向山對面的一個小寨子：

  “我小時候就在哪里長大，等你方便走動了，可以帶你過去看看。以前妖女的跑來偷東西，就從前面的山崖往下逃跑，老祝宗就在后面追，我就在那邊看著……

  “話說妖女不知道在什么地方，她要是過來，我肯定把她按著游街示眾，讓族人看看當年是誰在山上搗亂……”

  夜驚堂聽到水水，心里說實話也有點想念了，笑道：

  “水兒護送太后，應(yīng)該到旌節(jié)城了，咱們往回趕就能碰上，到時候要是有時間，可以再過來一次……話說鈺虎也挺想過來看看的，不知道有沒有機會�！�

  梵青禾不介意南朝女帝過來做客，但如果現(xiàn)在過來，背后肯定跟著十萬大軍；打仗就要死不少族人，她也不知該不該盼著大軍過來，當只是道：

  “到時候看有沒有機會吧�！�

  夜驚堂靠在跟前，見梵青禾望著山外出神，因為前天捧著臉啵過一次，梵姑娘也沒抵觸，略微琢磨，稍微往臉上湊了些，想增進下彼此感情。

  可惜他剛有動作，前面山上，就忽然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，還有密集腳步往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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