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還沒啥睡意,要不坐下來一起聊聊天。過幾天,我們可能的去江州一趟!
“嗯?”裴湘君聽見這話,自然掃開了雜念,側(cè)坐在身邊蹙眉道:
“去江州作甚?又是朝廷安排的?朝廷把你當驢使喚不成?”
璇璣真人在對面坐下,可能是騷里騷氣習慣了,順嘴接了句:
“誰讓他比驢都猛……咳……”
房間里安靜了一瞬。
夜驚堂端著茶壺倒水,眼神古怪,差點憋岔氣。
裴湘君吸了口氣,導致衣襟鼓鼓,本來想裝作聽不懂,但最后還是忍不住開口:
“水兒,你私底下好像比明面上還……還那什么!
璇璣真人少有的臉紅了下,端起茶杯抿了口,風輕云淡岔開話題:
“說正事,去江州做什么?”
“太后娘娘回鄉(xiāng)探親!
“哦……”璇璣真人恍然:“我聽太后說起過!
“鈺虎也跟著!
“……?”
璇璣真人喝茶的動作一頓,眨了眨眸子:
“確定?”
夜驚堂把茶杯遞給三娘,點頭道:
“嗯。鈺虎喜歡舞文弄墨,但自幼沒出過遠門,想趁此機會出去走走,宮里宮外的事情正在安排……’
璇璣真人聽到這里,便知道大徒弟心意已決。
鈺虎的武藝,可比離人高太多了,她剛和夜驚堂那什么,要是路上被逮住,怕是得被鈺虎當場逐出徒門,勒令還俗嫁人。
璇璣真人想了想道:“江州路途遙遠,你身體有傷,剛好在船上休養(yǎng),要聽青禾囑咐,別想那些事了。嗯……三娘你去不去?”
裴湘君好久沒見凝兒,肯定是想去看凝兒和眼前這閨蜜打架的場景,也舍不得夜驚堂,便開口道:
“藥坊剛籌建好,東南那邊豪商云集,驚堂要過去的話,我也帶著掌柜過去走走,不過肯定不好和太后住官船上。”
“那行,我和三娘坐商船走后面,讓青禾跟在你身邊照料,免得你亂來傷了身子……其他的,等到江州再說吧!
夜驚堂知道‘其他的’是什么,搖頭一笑:
“我又不是成天想那些,來喝茶……”
“干喝有什么意思,要不來玩點有意思的?”
“別了別了,梵姑娘待會查房怎么辦……”
……
輕聲細語傳入門外風雪,又散入風雪。
深秋自云安出發(fā)的旅程,直至昨日才堪堪結(jié)束,而一段新的旅程,也在這風雪與燭光之中,不知不覺悄然開始……
……
第七卷 寒波龍影
第一章 江州煙雨
沙沙沙~
西北大地飛霜,位于東南海畔的林安城,卻還下著蒙蒙秋雨。
江畔小山之上,種著四季常青的花木,一座墳包埋在青山綠水之間。
駱凝身著青衣,冷艷臉頰不施粉黛,跪在一座夫妻合葬的墓碑前,往火罐之中燒著紙錢。
時隔多年,駱凝臉色已經(jīng)沒了少女時痛徹心扉的悲戚,但桃花美眸中的傷感猶存,嘴唇無聲囁嚅,應(yīng)當是在訴說著這些年的點點滴滴。
墓碑后葬著的,是曾經(jīng)東陵山莊的莊主夫婦,不曾名震大魏,但放在江州也算是一地豪杰。
莊主駱英,出生于林安市井,六歲拜入門中,從挑水劈柴打雜做起,靠著聰慧天資,又變成了大小姐的小車夫,勤勤懇懇十年,練成了一身文武藝,被老莊主看中,成了駱家的上門女婿。
本來這該是一件人人稱道的江湖美談,但可惜的是,東陵山莊本就有個大徒弟,天資悟性都要強過駱英,但心氣傲不愿入贅。
老莊主既是一派掌門,也是一家之主,在繼承人的選擇上,肯定是偏向了天賦一般,但已經(jīng)是駱家人的駱英。
師父偏向自家子孫,在江湖是常事,心氣高的徒弟,多半都會出去自立門戶。
但在大徒弟看來,駱英和他一樣,也是外來人,靠著巴結(jié)大小姐,才混到了繼承人的位置,根本不配扛起東陵山莊的基業(yè)。
大徒弟當時負氣而走了,但老莊主壽終正寢那天,又回到了東陵山莊,先是給師父送終,而后當著無數(shù)江湖朋友的面,說出了壓在心底多年的不滿,又和莊主駱英動了手。
駱凝當時尚且年幼,并不清楚具體發(fā)生了什么;只知道過后沒幾天,爹爹就因重傷離世,而后沒幾年,娘也郁郁而終,整個家就散了。
因為此事,那個大徒弟身敗名裂,難以在江湖立足,跑到西北大漠,試圖遁入空門逃避罪責。
父母皆魂歸黃土,只剩駱凝一人,此等血海深仇,她如何能忍?
可惜,這么多年過去,家仇尚在,她依然漂泊四方,江州的江湖,卻早已把這些陳年舊事淡忘了。
滴滴答答~
細密雨珠,落在青色油紙傘上。
平天教主身著白裙,罕見穿上了女子裝束,不過胸口依舊纏著裹胸,看起來有點平;因為臉頰很是秀麗,五官精致、眼神清澈,左手撐著油紙傘,看起來倒有點像是山中陪著小青上墳的白娘子。
雖然打扮很有女人味,但平天教主的霸氣依舊沒收斂,右手負后站姿筆直,目光掃視著蒙蒙江岸,側(cè)耳聆聽著路過游船上的閑言碎語:
“太后娘娘據(jù)說要歸鄉(xiāng)省親,估摸快到了,江州城怕是又要人人自危咯……”
“為什么?太后娘娘很難伺候?”
“何止難伺候,‘江州雁’的名號,在江州城何人不知?秦家嫡長女,最受秦國公寵愛,那真是想要天上星星,都能摘下來放繡樓里。蕭山堡的堡主厲害吧?放江湖那都是一州之地的霸主,結(jié)果上門拜訪,被秦大小姐知道他手藝好,非讓他做一個能自己跑的小車,做不出來就哭,急的秦家上下團團轉(zhuǎn)……”
“最后做出來沒?”
“若是做不出來,江州水師的鎧甲軍械,可能就交給別家做了,蕭山堡能不想辦法?據(jù)說蕭堡主頭發(fā)都白了幾根,硬折騰出了一個巧奪天工的小車,無牛無馬能跑一刻鐘,結(jié)果不出三天,就被秦大小姐拆開裝不回去了,又把人叫來重新裝好……”
“嘖嘖嘖……”
“話說京城那邊,出了個夜驚堂,勢頭猛得很,年不滿二十,就已經(jīng)受封國公,位列八魁第三;你說這次會不會跟著一起過來?”
“應(yīng)該不會,我聽說前些日子在京城,夜國公和北梁的第一游俠打了架,承天門都打塌了,在家里養(yǎng)傷……”
“那可惜了……”
……
閑言碎語傳入耳中,平天教主眉梢微蹙,心底倒是顯出幾分訝異。
作為整個天下最強的女人,平天教主自然明白花翎的厲害,和她可能存在差距,但天賦放在南北兩朝都是第一等,屬于往后可能接替奉官城位置的武人之一。
平天教主本以為,夜驚堂要超過璇璣真人,還得練個半年,這才多久,竟然就壓住花翎和她之間只差一個龍正青了。
看來以戰(zhàn)養(yǎng)戰(zhàn),在搏殺中精進武學,確實是提升實力最快的方法。
不過武人越往上走,對手就越少,夜驚堂現(xiàn)在能拿來當對手的人,也就寥寥幾個。
而她更是無奈,山上三仙碰不過,下面人又不是對手,有資格和她較量的人,恐怕也就北方的左賢王,和宮里那個實力琢磨不定的女皇帝。
但她這輩子見到女皇帝的機會,看起來只有造反成功后,在太華殿前的屠龍之戰(zhàn),這個可能性比決戰(zhàn)奉官城還小,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。
滴滴答答……
細密雨聲中,墓碑前的寥寥青煙逐漸消失。
駱凝緩緩站起身來,轉(zhuǎn)身輕輕嘆了口氣:
“走吧!
平天教主將傘撐在凝兒頭頂,走向山腳的駿馬,開口道:
“太后要回江州探親,據(jù)說璇璣真人和太后關(guān)系匪淺,你到時候要不要去看看?”
駱凝其實更想回京城過大年,但當前事情還沒辦完,年前肯定很難回去團圓,她想了想道:
“到時候再說吧。你查的事情如何了?”
“去蕭山堡的藏劍樓翻過,里面沒有天子劍,不過蕭山堡暗地里似乎還藏有高人,摸不清底細,貿(mào)然深入會打草驚蛇,只能慢慢查!
平天教主翻身上馬,見凝兒情緒不是太好,關(guān)切道:
“你是不是想男人了?”
“……”
駱凝眨了眨眸子,雖然心里想死小賊了,但明面上肯定不能承認,她翻身坐在馬鞍后面,偏頭望向一邊:
“想云璃罷了。離開這么久,夜驚堂也不舍得管,恐怕都無法無天了……”
“呵……駕!”
蹄噠、蹄噠……
白色駿馬沿著江岸疾馳而去,很快隱入了無邊煙雨……
……
另一邊,鄔江下游。
三艘大型官船組成的船隊,緩緩駛過平直江面,前后兩艘裝載著禁軍護衛(wèi),中心寶船上則住著大魏的太后娘娘,以及隨行的眾多宮女。
身著黑色公子袍的夜驚堂,腰后掛著螭龍刀,在寶船甲板上站立,眺望著沿江風景,氣色較之在云安時,已經(jīng)好了太多。
自云州出發(fā),經(jīng)過鄔西運河往東進入鄔州,再順流而下,便到了位于東南方的江州。
雖然路途遙遠,但大魏航道四通八達,走的都是水路,沿途倒也沒有奔波勞累之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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