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 冤家路窄
云安城十里開外,關(guān)頭鎮(zhèn)。
璇璣真人頭戴白色帷帽,在小鎮(zhèn)的酒樓里就坐,面前擺著一壺小酒,自斟自飲間,時而望一眼鎮(zhèn)上的車馬行。
關(guān)頭鎮(zhèn)是陸路主干道,來往的多是貨物量不大的小商賈,因為進京道路相當(dāng)擁擠,大部分人都在這里卸貨交接,城內(nèi)不少豪商的庫房也都在關(guān)頭鎮(zhèn)周邊,算得上龍蛇混雜之地。
璇璣真人盯梢的車馬行,便是以前血菩提的藏匿之所,算不得大,此時大院里停了六七輛馬車,上面蓋著油布,依稀能看到木桶的輪廓,空氣中也能聞到淡淡醬香。
昨天夜里和夜驚堂交班后,璇璣真人便順著指引,去了江岸碼頭附近,結(jié)果沒盯多久,就發(fā)現(xiàn)一隊人出現(xiàn)在商船附近,把木桶搬上了馬車,來到了關(guān)頭鎮(zhèn)。
因為來的人都是武藝平平的小卒子,并沒有主要人物到場,璇璣真人便一路跟了過來,在這里守株待兔,等著順藤摸瓜。
但在這里盯了一夜過后,未曾等到對方的頭目過來交接,璇璣真人反倒是被一陣鈴鐺聲吸引了注意了。
叮鈴~叮鈴~
鈴鐺聲很清脆,搖晃速度不緊不慢,和馬鈴鐺有很大區(qū)別。
璇璣真人去過沙洲,聽見聲音便知道是駝鈴,轉(zhuǎn)眼往鎮(zhèn)子口看去,卻見有一支商隊從道路上行來。
商隊算不得大,由六匹駱駝組成,駝峰兩側(cè)掛著行囊,里面是油布遮蓋的貨物。
商隊里一行五四人,都是沙洲那邊的打扮,防曬的寬松袍子,頭上戴著紗巾,看起來風(fēng)塵仆仆。
京城集四海之珍奇,沙洲的商客并不罕見,因為那邊的毯子、彩繡以華美絢麗著稱,頗受王公之家喜愛,貨物還挺搶手,商隊剛剛進入鎮(zhèn)子,便有不少掌柜員外上前打量。
不過吸引璇璣真人目光的,并非駱駝攜帶的貨物,而是為首一匹大駱駝上的女子。
女子臉上蒙著風(fēng)沙日曬的紅色紗巾,身上則是黃底紅紗的寬松長裙,墨黑長發(fā)上穿著琉璃珠玉,編著幾個小辮盤在頭上,看起來華麗中帶著幾分野性,露出的眼睛很明亮,皮膚也相當(dāng)白皙,僅看眉眼就知道是個很有特色的大美人。
女子看起來是商隊的頭領(lǐng),見商賈過來搭腔,便流暢的開始交涉:
“全是藥材,三十年的雪山參,還有蟲草……”
“有沒有沙洲鐵山藥?”
“一邊去!”
“呵呵呵……”
……
璇璣真人瞧見這么個充滿異域風(fēng)情的美人,眼前微亮,把帷簾挑開仔細打量幾眼后,便悄聲無息起身出了門。
駝隊停在鎮(zhèn)子老街上,看熱鬧的行商里里外外圍了三層,東問西問但真掏錢的沒幾個。
帶領(lǐng)駝隊的紅紗女子,可能也看出這群閑漢純粹沖著看異域美人來的,也懶得再推銷貨物,把人攆走后便在鎮(zhèn)上一家客棧里落腳。
等到手下人把駱駝上的貨物卸下,紅紗女郎帶著一名商隊成員,來到了二樓一間廂房里,開口道:
“老九,你在云安這邊可有熟人?”
后面的中年男子,摘下了頭巾,露出了一張頗為和煦的臉龐,看起來就像是常年在生意場上游走的大掌柜,但眼含精光,明顯是個武人。
聽見女子的詢問,被喚為老九的中年男子,回應(yīng)道:
“云州的江湖勢力少,和關(guān)外也沒聯(lián)系,熟人怕是難找。洪山幫的鄭坤,和我倒是挺熟,據(jù)說也在云安,不過在牢里,應(yīng)該是聯(lián)系不上……”
“那就想辦法打聽,刀魁名頭那么大,我就不信京城百姓對其一無所知。”
“明白……”
紅紗女子待手下離開后,把房門關(guān)上,輕輕舒了口氣,解下臉上的面紗,在桌旁坐下,翻開茶杯自腰間取下水囊,想喝口水歇歇。
但水剛到了一半,紅紗女子便察覺不對,倒水動作未停,手摸向腰間。
呼啦——
也在此時,背后房門被陰風(fēng)吹開又關(guān)上。
一道鬼魅白影以驚人速度閃進屋里,直撲紅紗女子背后。
紅紗女子眼神驟變,手握三根銀針,想要丟向背后,但胳膊剛抬起來,就被人抓住,而后反擰至背后,后背被人一摁,直接趴在了桌子上。
撲通——
紅紗女子用力挺身,卻掙脫不開,眼底不由顯出驚怒,本想歇斯底里來句:“妖女,你有完沒完!”,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,變成了驚恐萬分的怯懦:
“英雄饒命!我什么都給你,別殺我……”
璇璣真人反擰著白皙左手,用胳膊肘把女子摁在桌子上,手順著楊柳般的小腰一摸,把匕首、毒針取下來,丟到遠處,語氣帶著三分妖氣:
“哦?真的什么都給?”
紅紗女子眼底滿是茫然,略微回頭:
“女俠,我是正經(jīng)商賈,并不認(rèn)識你,你是不是找錯人了?”
“你是正經(jīng)商賈,我又不是正經(jīng)人,瞧你長得漂亮,本道來劫個色!
璇璣真人身形壓低了幾分,手順著腰腹滑上去搜身,順道捏了下單手握不住的地方:
“女施主,你是識趣配合,還是先反抗一下再配合,嗯哼?”
紅色女子渾身雞皮疙瘩,用力扭了下肩膀上:
“你這瘋子,我真不認(rèn)識你……”
璇璣真人都懶得聽,只是把紅紗女子摁住,來來回回搜身,因為現(xiàn)在要事在身,她不能出半點岔子,所以沒給任何機會,謹(jǐn)小慎微把各種陰人的物件全卸了,還隨口調(diào)侃道:
“纖腰豐臀美人肩,一看就好生養(yǎng),若是丟進黑衙地牢,落在夜大閻王手里,會是什么下場我都不敢想……”
紅紗女子本想還手,但始終沒找到機會,忍無可忍之下,用力偏過頭來:
“妖女,你沒完了是吧?上次我已經(jīng)饒了你一次,和你解釋清楚了,你死追著我咬到底什么意思?”
璇璣真人搜完身后,用腰帶布料把手綁起來:
“一碼歸一碼。上次我確實沒追你了,但這次可是你自己送上門,還準(zhǔn)備打探黑衙高官要員的消息,我不抓抓誰?”
紅紗女子表情坦然:“我打探當(dāng)代刀魁又如何?犯法嗎?他是大魏衙門的高官,我來京城告御狀行不行?”
“……”
璇璣真人眨了眨眼睛,覺得好像也有道理,于是停下了動作,轉(zhuǎn)而坐在了跟前,解下酒葫蘆抿了口:
“西海諸部又不歸大魏管,你要告御狀該去燕京,跑了云安有什么用?”
“我西海諸部被北梁搜刮民脂民膏,我去那邊告御狀有用?夜驚堂是大魏的高官,你們大魏又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……”
“行了!
璇璣真人把酒葫蘆放下,沒有再瞎扯,臉上多了幾分嚴(yán)肅:
“別說這些有的沒的?丛谧崃四愦蟀肽甑姆輧荷希医o你個機會,老實交代實情。最近京城不太平,朝廷正在搜捕逆賊,你這時候跑來,嫌疑很大,不把身份、來歷、目的交代清楚,我哪怕慈悲心腸,還是得把你送去嚴(yán)刑拷打。我還算好說話,你若是不珍惜,被送到夜大閻王手里,你叫破喉嚨他都不會放過你……”
紅色女子感覺到這妖女比以前嚴(yán)肅的多,似乎是真想動粗嚴(yán)刑逼供,本著好漢不吃眼前虧,想想還是開口道:
“我堂堂正正,有什么不能說的?我姓梵名青禾,是冬冥部的祝宗,這些你在大魏朝廷查得到。我在南北兩朝游歷,是在找以前西北王庭留下的東西,‘盜圣’名號是江湖人給我潑的臟水,我什么都沒偷過。
“上次在鄔州,我是去找張景林要天瑯珠的方子,至于天瑯珠上次和你說過了。我得手藥方那天,發(fā)現(xiàn)夜驚堂,也就是當(dāng)代刀魁,用了天瑯珠非但沒事,還功力大漲。我把這事告知了族內(nèi)老人,老人說可能是夜驚堂身體比較特殊,讓我過來,想辦法請夜驚堂去冬冥部做客……”
“請?”
璇璣真人蹙眉道:“你確定不是強搶民男,把夜驚堂綁回去研究或者當(dāng)壓寨相公?”
梵青禾有些惱火:“你們大魏的刀魁,我怎么綁?”
“美人計呀,你手段那么多,連我都能放倒,拐走個男人還不是輕而易舉?”
“……”
梵青禾張了張嘴,回懟道:
“這和你有什么關(guān)系?我不管用什么方法邀請,他只要是自愿跟我走,你管得著嗎?”
璇璣真人搖頭:“夜驚堂是我大魏的武魁,而且官居要職,出境去滿身反骨的西海諸部,萬一你不擇手段拉攏推舉他為首領(lǐng),把天瑯鐵騎拉起來,我們豈不是給自己找罪受?這事你想都別想,現(xiàn)在就帶人回去,我可以當(dāng)做沒見過你,如果敢擅自接近夜驚堂,以敵國諜子論處!
梵青禾吸了口氣,抬起手來:
“行。你把我解開,我現(xiàn)在就回去!
璇璣真人又不傻,知道她敢走這機靈鬼就敢跑,她現(xiàn)在也沒精力時刻防著,稍作思量后,便想把梵青禾扛起來。
“你做什么?要帶我去哪兒?”
“帶你去黑衙地牢,先關(guān)你個把月,等我忙完了,再護送你出關(guān)。”
?
梵青禾雖然是關(guān)外之人,但常年東奔西跑,可是聽過黑衙地牢有進無出的名聲,她掙扎道:
“我又沒犯事,你憑什么關(guān)我?你就不能直接把我攆走?”
“我最近忙,沒時間!
“你忙什么忙的能濫用私刑連江湖道義都不管?”
璇璣真人動作一頓,想了想,又坐了下來:
“在忙著查一批來歷不明的烏羽草。我記得烏羽草產(chǎn)自西海諸部和南疆,冬冥部又以蠱巫之術(shù)著稱,你是冬冥部的大王……”
“是祝宗!”
“好吧,祝宗。你可知道這批烏羽草的來歷?”
梵青禾想了想,也沒隱瞞道:
“上個月,有一撥來歷不明又財大氣粗的金主,到西海四大部收購藥材,烈性毒藥都不要,只挑烏羽草這種比較少見也沒啥毒性的致幻藥。
“烏羽草味道很大,高手聞著味不對,都會屏息,不會受到太大影響,而尋常人則很容易中招。我懷疑他們大量買這東西是想禍害平民,就沒賣,最后那些人是在玄昊部買的藥材,都是熬制好的,聽說有一千多斤,把玄昊部的庫存都買完了……”
璇璣真人點了點頭,又問道:“你有沒有摸過對方身份?”
梵青禾搖頭:“我們西海各部都講信譽,從來不過問商客來路去處,生意都沒做,我哪有閑心去查這些。嗯……不過那隊人里面,似乎有個病人!
“病人?”
“對,很特殊的病,身上長了骨刺,直接刺穿皮肉暴露在外,慘不忍睹。我當(dāng)時不在,病是族中老人看的,說是無藥可醫(yī),只開了些強行鎮(zhèn)痛的藥物,讓那人死之前可以活的舒坦些……”
“骨刺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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