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姑娘倒是稀客,這都半個月沒來了……”
“家里忙,沒辦法,本來準備去四方齋吃飯,沒想到被包下來了……聽說燕王世子也在四方齋?”
“是啊,身邊還帶著龍吟樓的一個頭牌,剛還在這里買了幾件首飾,出手當真闊氣!
“是嗎……”
兩人了幾句,老板娘發(fā)現(xiàn)折云璃在挑唇脂,又問道:
“姑娘今年多大?”
“十六!
“喲~這年紀剛剛好,你看這款,顏色濃而不烈,艷而不媚……”
“咦~這個是不是有點太艷了?秀荷姐你覺得怎么樣?”
“我覺得挺合適!
“姑娘可以先試試,我這鋪子開了二十年,貴是貴但從不賺黑心錢,要是上了妝不好看,你們付錢我都不會收……”
……
駱凝妝容向來清淡,對年紀不大的折云璃管的也嚴,折云璃以前肯定不敢買這種有點勾人的朱紅唇脂。
但現(xiàn)在都十六歲了,折云璃心底又挺喜歡,在幾人推薦下,還是從盒子里拉起胭脂花片,在銅鏡前含了含。
隨著雙唇分開,本來很淡的雙唇,肉眼可見的變得嬌艷欲滴,以至于整張臉蛋兒都明艷了幾分。
“咦~”
“小姐真好看!
“這色確實搭配,老板娘好眼力……”
折云璃顯然有點不習慣,臉都紅了些,輕咬下唇對著鏡子仔細打量,卻隱隱發(fā)現(xiàn)不對——鏡子里能看到側面的窗口外面,站著個頭戴斗笠的熟悉身影,似乎正看著鏡子里的她偷笑。
驚堂哥?
折云璃一愣,回頭打量,卻見遠處的窗外空空如也,并沒有什么人。
折云璃可不覺得自己會想男人想到出現(xiàn)幻覺,和兩人交流幾句后,趁著秀荷在挑胭脂,悄悄走出門,來到了側面的過道里。
過道里空空如也,折云璃掃視一眼后,順著過道走到后巷,左右查看,還以為夜驚堂和她玩躲貓貓,便想開口呼喊一聲。
但她剛有張開的動作,就發(fā)現(xiàn)飛檐上冒出了熟悉的黑影,眨眼之間落在了跟前,一把把她嘴捂住,直接拖進了黑乎乎的巷子里。
?!
嬌嬌小姐打扮的折云璃,被單手抱著腰捂嘴,眼睛頓時睜大了幾分,但并未掙扎,而是屏息凝氣,沒有再發(fā)出任何聲音,靠在男子胸口側耳傾聽。
蹄噠、蹄噠……
后巷有馬蹄聲由遠及近,朝著四方齋這邊小跑而來,將要抵達時便放慢了腳步。
折云璃眨了眨眼睛,明白夜驚堂應該是在蹲人,略微抬起眼簾,想看看夜驚堂什么反應,準備動手套麻袋還是按兵不動。
夜驚堂方才已經(jīng)看到了有馬匹過來,此時捂著云璃的嘴,蹙眉仔細傾聽,發(fā)現(xiàn)馬匹人到了四方齋后方,酒樓里有小廝出來迎接:
“方老里邊請。”
“李公子的生辰宴開始了?”
“剛開始沒多久……”
……
說話之人是方世杰,交談聲很正常,并沒有發(fā)現(xiàn)拐角的動靜,夜驚堂暗暗松了口氣,低頭眼神示意別出聲。
折云璃在京城憋了幾個月,都快悶死了,遇到這種敵明我暗的戲碼,可謂眼神灼灼,等到腳步聲往從后巷響起逐漸遠去,才眨了眨眼睛,而后和夜驚堂一起,一上一下從墻角探頭。
后巷之中已經(jīng)沒了人,圍墻后只剩下酒樓的伙計在馬廄喂馬。
夜驚堂發(fā)現(xiàn)方世杰大晚上離開燕王世子身側行蹤不明,自然心中狐疑,正想讓云璃回去,他去竊聽一下,結果還沒開口,就聽見懷里的小云璃小聲道:
“好像是方世杰!
“嗯?”夜驚堂一愣,低頭看向小云璃:“你怎么知道?”
折云璃眼底滿是傲色:“我在京城溜達半年,你當我在外面天天閑逛不成?我連黑衙有多少人手、每天什么時候換班都摸清楚了,更何況這種明面上的人物。方世杰是燕王世子的護衛(wèi),燕王世子在,那這個姓方的老頭不是他還能有誰?
“我以前來梧桐街還在路上瞧見過一次,聽說這人原來是燕州游俠,混號‘半指青’,善劍法拳法,武藝極高,而且六十歲依舊寶刀未老,還在城南的六角胡同養(yǎng)了個外室,隔幾天就去一次,一次半個時辰,出門時還會揉揉腰……”
??
夜驚堂眼底顯出異色:“你聽誰說的?
“聽茶館里的閑漢說的,常言無風不起浪,這老頭可能真在外面養(yǎng)的有小的。驚堂哥是幫忙外室?走走走,我給你帶路。”
“抓什么外室。”
夜驚堂暗暗搖頭,來到過道中段,貼在墻壁上,仔細聆聽墻后大廳的動靜,結果發(fā)現(xiàn)方世杰直接在席間落座了,說的全是場面話,看起來不大可能大聲密謀。
折云璃顯然有點好奇,并沒有直接回鋪子,而是悄然掛在了圍墻上,探頭打量院中的馬匹,而后對著夜驚堂眼神示意。
夜驚堂見此又來到跟前,自墻頭往院內打量:
“怎么了?”
折云璃雙腳懸空,把自己掛在墻上,和夜驚堂一般高,眼神示意馬廄里吃草料的駿馬:
“這匹馬沒出什么汗,跑的不遠,但蹄子上有污泥,甩到了馬肚子,看起來跑過一段泥濘路;這些天京城都是大太陽,城內沒有這么爛的路,京城附近都有江堤河堤,馬能下去的地方不多,咱們現(xiàn)在去江邊順著找,有可能找到馬蹄印!
夜驚堂眼神頗為訝異,認真看了眼馬蹄:
“今天女帝去了上游的玉潭山莊,沿途十余里管控,船只靠岸會嚴加巡查,而下游不受限制,大小商船為了方便,都順路去了下游靠岸,港口擠不進去就得停江邊……如果是去江邊辦什么事,從下游回來可能性更高!
折云璃露出‘英雄惜英雄’的贊嘆神色,拉了拉夜驚堂的袖子:
“那快走吧,能變成泥濘地的地方,肯定被水淹。半夜?jié)q潮前沒找到,等水位上來什么都淹沒了。”
夜驚堂見小云璃相當機靈,也沒說什么,讓她去打了聲招呼后,就快步出發(fā),一道往城外行去……
……
城外江安碼頭。
隨著楊冠回鄉(xiāng)置業(yè),青蓮幫散伙,如今的江安碼頭已經(jīng)被城里的其他地頭蛇收購。
而隨著夜驚堂躋身刀魁,這群曾經(jīng)打過染坊街生意主意的城鎮(zhèn)地頭蛇,顯然也知道得罪錯了人,最近一個個慫的和孫子一樣,不說打理生意,連人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,僅靠一幫小弟維持著秩序。
碼頭是三教九流匯聚之地,沒有個撐場面的人看著,自然是一團亂麻,恰逢上游管控下游到崗船只暴增,江岸碼頭直接論為了里面出不去、外面進不來的狀態(tài),晚來的船只只能臨時停泊在江邊,等著港口疏通進入港卸貨。
月朗星稀,一艘自上游而來的大船,孤零零停靠在距離碼頭還有兩里的江灘附近,船上的客人大半已經(jīng)下船,徒步入了京,但船上的貨物沒法卸,為此還是有些許人在船上走動,眺望這種碼頭上的動靜。
而江邊一棟用以避暑的別院里,身著青衣的公子,站在觀景樓上,遙遙眺望著京城的燈火余暉。
宅院后方的一間茶社內,幾道人影在其中就坐,其中披著披風的錦袍老者,在上位居中盤坐。
右邊則是體型健碩的滕天佑,仲孫彥坐在左邊,面前的小桌上擺著個金缽,上有蓋子,邊緣由蠟封密封,蓋子表面頗為精致,銘刻著一個古老徽記。
仲孫彥舉止向來隨意,此時臉色卻顯出了鄭重,都不敢亂碰金缽,只是仔細打量,感嘆道:
“當年西北王庭為了限制練了鳴龍圖的奇人,讓各部巫師研究出了囚龍瘴,結果還是鳴龍圖更玄妙,強行重塑體魄,根本毒不壞,只能起個短期限制作用,練了浴火圖直接無視。而沒有鳴龍圖傍身的凡夫俗子,則是糟了大災,武藝再高,沾上囚龍瘴也得當場變廢人,解不開死不掉,日日受萬蟻噬心之苦,比直接殺了還難熬……”
滕天佑也是北梁人,聽過囚龍瘴的赫赫兇名,想了想道;
“璇璣真人和夜驚堂,都是朝廷死忠,按理說都練過宮里藏的那張玉骨圖,此物若是對他們沒用的話……”
坐在上位的錦袍老者,平淡回應:
“囚龍瘴霸道之處,在于摧毀人之根本,讓人之體魄自行崩解;練了玉骨圖傷不到骨頭,皮肉還是會慢慢爛掉。即便練的筋骨皮三張圖,毒一直在身上,身體不停損傷愈合,算是持續(xù)消耗精氣神,武藝再高也難以發(fā)揮出多少實力!
滕天佑又問道:“此物只要沾到女帝身上,就必死無疑?”
錦袍老者想了想,搖頭:“此物對女帝應該起不到任何作用,只能用來對付璇璣真人或者夜驚堂。毒只有一份,至于如何調虎離山、怎么用毒,爾等自己想辦法!
滕天佑皺了皺眉,和仲孫彥對視一眼,也沒再多說,認真琢磨起了具體計劃……
第二十四章 瘋批女賊
銀月當空,寂靜江面上波光粼粼,遠處時而飄過一艘燈火忽閃的大船。
兩丈高的白石江堤下,是齊膝深的蘆葦灘,秋色漸深已經(jīng)顯出了青黃相間之色,微風吹過時掀起浪花般的漣漪。
沙沙沙~~~
夜驚堂做江湖游俠打扮,腰間掛著刀與劍,順著蘆葦叢的邊緣行走,打量著江邊泥地,尋找著馬蹄印的蹤跡。
而個兒不算高的小云璃,則走在身邊,依舊穿著齊腰襦裙做嬌嬌小姐打扮,但身上多了件街上隨便買的灰色披風和斗笠,還從車廂里取來了家伙事,五尺長刀抗在肩膀上,江湖味十足。
折云璃斗笠下的臉頰,還點著朱紅胭脂,看起來清麗動人,但嘴角卻叼著根草桿,行走間隨口閑聊:
“鳥鳥跑哪兒去了?這差事就該它來干,順著江邊飛過去,不出一刻鐘就能掃完沿江四五里……”
“鳥鳥在宮里陪著你師娘和三娘,有什么事飛上天叫幾聲,我就能趕回去。要是帶走,不就沒法傳消息了!
夜驚堂瞧見小云璃的扮相,有點好笑,抬手把草桿抽下來:
“姑娘家的,別學江湖人叼草桿,讓你師娘看見,非得打你屁股!
折云璃有些無奈:“我現(xiàn)在可是大姑娘了,按理說可以獨自去走江湖,師娘還把我當小丫頭管……話說你十六歲的時候,在做什么?”
夜驚堂把沾了紅胭脂的草桿折了一截,叼在嘴里:
“我十六歲,就是兩年前,剛當家管鏢局不久,七月份在梁洲走鏢,送幾車西邊來的香料去梁東,在戈壁灘上遇到一波馬匪,十多號人,騎的是沙洲那邊特產(chǎn)‘滿腳泥’……”
折云璃聽見故事,眼前微亮,靠近了幾分,抬起斗笠好奇道:
“滿腳泥是什么東西?”
“一種矮馬,蹄子是黃的,耐力好得很,在缺水的戈壁灘上能連續(xù)跑幾個時辰;馬匪騎這東西,一般都是和狼群一樣,尾隨游蕩恐嚇,商隊跑不過,怕出事一般都是丟下值錢物件消災。
“我當時帶著八個鏢師,不想起沖突,就丟了一袋碎銀子。結果那群馬匪嫌少,還準備上來硬搶,我當時讓隊伍繼續(xù)走,一個人提刀迎上去,兩刀下去兩個人頭,然后馬匪就一哄而散了……”
折云璃十六歲的年紀,還在被師娘打屁股,聽見夜驚堂同樣年紀,已經(jīng)在西北大戈壁上刀口舔血了,心頭不免有點感嘆,想了想又問道:
“驚堂哥在梁洲到處跑,有沒有遇到過心上人?”
夜驚堂搖頭一笑:“梁洲太亂,漂亮的小姐可能有,但都住在郡城里,出門也是團團保護,我們這些帶刀的江湖人根本沒法靠近。至于能遇上的,都五大三粗比爺們都爺們……”
折云璃不太相信:“天南也是窮山惡水,照樣有不少漂亮俠女。驚堂哥在梁州待那么久,本地人沒有,路過的總能瞧見幾個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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