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驚堂心中暗道不妙——這展現(xiàn)的氣勢,明顯是忽然恢復(fù)了戰(zhàn)力,在鳴玉樓上面搞事情。
高手全在城西,僅憑白發(fā)諦聽一人,大概率壓不住五十出頭正值壯年的仇天合。
他是仇天合的擔保人,要是仇天合失心瘋趁現(xiàn)在搞個大活兒,那麻煩可就大了。
夜驚堂迅速收起望遠鏡,從高樓躍下,落在了馬背上,提起黑麟槍:
“鳴玉樓那邊出了點麻煩,我過去看看,傷大人幫我向殿下打聲招呼。駕——”
傷漸離有些疑惑,正想說上面沒收隊,擅離職守可能被靖王責罰,夜驚堂就已經(jīng)飛馬沖出街道,朝著城東狂奔而去……
……
霹靂——
雪亮雷光,照亮云安城千街萬巷。
鳴玉樓鼓點響起后,云安城就進入了宵禁狀態(tài),警報未解除,百姓不可出戶,街面上只有傾盆而下的雨幕。
蹄噠、蹄噠——
沿街兩岸燈火如晝,一片黑色烈馬沖過空曠長街,因為速度點太快,斜持的槍鋒撕裂風雨,發(fā)出了輕微低鳴:
嗡嗡嗡~~
夜驚堂昨天回去沒騎馬,早上過來騎的是三娘的寶馬,腳力驚人,全力沖刺不過片刻,就已經(jīng)跨過了京城中軸線的天街。
隨著距離飛速拉近,陣陣響動,從雨幕中傳來:
轟——
轟——
爆響如悶雷,順著王府正街往宮城方向移動,聽起來就像是一條強龍,在街區(qū)之間橫沖直撞。其間還夾雜著“咻——咻——”,那是刀撕裂空氣發(fā)出的嘯叫!
夜驚堂心中暗驚,他知道仇天合很厲害,但沒料到這么厲害。以遠方傳來的聲勢來看,尋常武夫不說抗衡,連靠近都需要莫大膽量。
如果仇天合失心瘋在往宮城殺,那黑衙留守的百十號人,恐怕已經(jīng)被殺干凈了,他把仇天合撈出來的,不出意外連鳥鳥都得被連坐。
“駕——”
夜驚堂急呵一聲,全力催促著跨下烈馬,幾乎以奔雷般的速度,沖回了王府正街。
靖王府外的白石大道空曠如洗,看不到任何人跡,只能聽到另一頭驚天動地的響動:
轟隆隆——
夜驚堂暗暗咬牙,一鼓作氣沖過王府大門,想去攔住勢不可擋的仇天合,忽然聽見一聲:
嘭——
一聲爆響。
繼而一道人影,從主街上以脫弦利箭般的速度飛起至高空,在雨幕中撞出一條白色尾跡,而后畫出弧線,砸向王府正街上。
嘭!
啪嘰~
人影摔在了白石街磚上,彈起又落下,順著雨下街道滑出老遠,腿歪身斜沒了動靜。
!!
夜驚堂瞧見此人飛了半條街,驚疑之下,單手持槍強行勒馬,致使烈馬在雨中滑出數(shù)步,繼而高抬前蹄立起停在了原地:
“嘶~~——”
雨夜陷入死寂。
夜驚堂騎在馬上遲疑了下,見對方好像沒死透,才驅(qū)馬靠近打量——躺在雨幕里的,是一名袍子破破爛爛的刀客,悶咳兩聲,大口喘息,從神色來看,被揍的有點懷疑人生。
我靠!
夜驚堂確認躺在地上的刀客,是剛在鳴玉樓房頂上氣沖斗牛的仇大俠后,人都愣了,連忙翻身下馬跑到跟前:
“仇大俠?!”
仇天合見夜驚堂過來,連忙坐起了身,恢復(fù)了波瀾不驚的高人姿態(tài),擺了擺手:
“無妨,死不了!
夜驚堂火急火燎趕過來,發(fā)現(xiàn)仇天合被打成這樣,眼神自然怪異,在旁邊半蹲,打量傷勢:
“仇大俠,你在被人打?!”
仇天合大口喘息,聽見這話,面露不悅:
“老夫和曹千歲交手,打了個有來有回,什么叫老夫被人打?你還指望老夫無傷干趴下曹千歲?”
“曹千歲?”
夜驚堂見仇天合打的是地牢里關(guān)著的大內(nèi)門神,如釋重負,詢問道:
“是孟大人給你解了禁制?”
仇天合和點了點頭:“和白發(fā)諦聽做了個交易,我?guī)统r住曹千歲,她向朝廷請命,給我自由身!
夜驚堂聽見這話,著實意外,心中暗暗琢磨:若是仇天合能幫忙平滅此次鄔王之亂,立下大功,朝廷面子上就過得去,赦免仇天合幾乎沒什么阻力,比他四處求情可快簡單多了……
不對,仇大俠恢復(fù)自由身,光明正大離開京城,全江湖馬上就知道了。
平天教主發(fā)現(xiàn)仇天合沒事兒了,她的教主夫人還賴在京城不走……
這不得馬上殺過來干死他這男小三?
“……”
夜驚堂感覺自己命不久矣,但他不可能為了私利,把仇天合留在京城,心底還是以恭喜仇天合重獲自由身居多。
“這買賣相當劃算。”
夜驚堂打量已經(jīng)沒動靜的街道,詢問道:
“仇大俠把曹千歲攔住了?”
仇天合干脆搖頭:“好歹是大內(nèi)門神,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我單槍匹馬怎么可能攔的住,就擊傷消耗了大半戰(zhàn)力。老夫估摸想以此重獲自由身,怕是沒戲了。”
?!
夜驚堂表情一僵,嚴肅詢問道:
“曹千歲去那兒了?”
“肯定進宮殺皇帝去了。你小子不是對手,別去湊熱鬧……誒?”
夜驚堂聽見‘殺皇帝’,心都涼了半截,哪有心思和仇天合廢話,當即提槍朝著皇城狂奔而去。
仇天合坐在地上,見此倒是有點茫然,意思估摸是——你不是平天教暗樁嗎,有必要比老夫還拼命?薛白錦準備受招安不成?
……
第六十五章 龍城夜煞
轟隆隆——
滾滾雷霆,在厚重烏云間流竄,把太華殿前的白石廣場,照的時明時暗。
白石廣場側(cè)面的千步廊里,掛著無數(shù)隨風搖曳的宮燈,偌大宮城之中,卻看不到半個人影。
踏、踏……
漫長廊道里,身著紅袍的老太監(jiān),頭戴黑色紗帽,略微佝僂著背,臂彎里搭著一桿拂塵,沿著走了六十年的道路緩步前行。
雖然衣著、氣態(tài)依舊一絲不茍,步伐也很從容,但胸口后背的數(shù)道刀傷,還是讓一輩子未曾失儀過幾次的曹公公,顯出了些許狼狽。
氣脈雖然沖開,但功力散盡,靠烈藥補不回多少底蘊;在地牢囚居十年,體魄老化,也不像昔日那般堅不可摧。
面對養(yǎng)精蓄銳良久的仇天合,曹公公還是顯出了力不從心,雖然還是贏了,但受的傷比仇天合重太多。
不過這些,曹公公并不在意,曾經(jīng)生在宮城,給大燕盡完了忠,又給大魏做了能做的所有。
剩下所求,無非能死在宮城,早點死,還能讓這個愿望早點塵埃落定。
曹公公按照往日夜間巡防的老路,走出廊道,貼著太華殿的白石臺基,走向廣場另一側(cè)。
半途之時,一道雷光閃過。
霹靂——
而后太華殿前,多出了一道人影。
人影身著艷麗紅裙,手中撐著紅色油紙傘,近乎奪目的美貌和氣質(zhì),在巍峨肅穆的太華殿前,顯得格格不入。
嘩啦啦——
漫天雨幕落下,砸在紅色油紙傘上,又順著傘骨滑落,發(fā)出噼里啪啦的聲響。
曹公公在殿前駐足,手持拂塵,躬身一禮:
“長公主殿下的武藝,又精進了。”
大魏女帝順著御道緩步行走,腰背筆直,透漏著專屬于帝王的從容與威儀,心底不喜歡這稱呼,但并未計較:
“回去吧。朕把你留著,是讓你看看朕如何做皇帝。朕登基以來,大興科舉、整頓貪腐、休戰(zhàn)通商、管束江湖,十年時間,把先帝留下的底子,打造成了現(xiàn)在的光景。再給朕十年,朕的年號,便是史書上前所未有的人間盛世。
“你想保大魏江山社稷,至少看到那一天才死,這樣九泉之下與太祖先帝重逢,太祖先帝不會責難你半句,只會為有了朕這么個子孫而欣慰!
曹公公微微躬身,語氣和緩:
“老奴只是家仆,江山社稷如何,和老奴無關(guān)。明君老奴會舍命侍奉,昏君亦是如此,唯獨違背宗法的篡位之君,老奴不能盡忠!
大魏女帝撐著紅色油紙傘,緩步走下御道,站在白石廣場上,眼神平淡:
“宗法、禮法、國法,都是帝王所定。朕是皇帝,當前無人可撼動,以后說女子能做官、能成皇儲,這天下間便有了女人能掌權(quán)的法令。你守的不是宗法,是自己的規(guī)矩!
曹公公垂首靜立,回應(yīng)道:
“諸王未平,殿下不敢貿(mào)然婚配立儲,必須收回諸王兵權(quán),才能考慮大統(tǒng)傳承之事。但殿下走了禁忌之道,能活多久,殿下自己都不清楚,殿下一死,二公主難掌大局,東方家的皇統(tǒng),可能落入外戚之手。老奴受太祖恩澤、先帝敬重,必須守祖宗之法,保東方家的家業(yè),勸殿下浪子回頭!
嘩啦啦……
大雨傾盆而下,太華殿前陷入了沉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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