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湘君雙眸微瞇,稍顯不悅,但很快又點頭:
“確實沒想到,二哥能收這么俊個義子,看的我都心猿意馬……就不說武藝品行,光靠這相貌,也能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!
秀荷嘻嘻笑了下:“夜少爺天賦如何呀?樓主看出底細沒有?”
裴湘君認真琢磨:“氣息亂如雜藤,卻有一身磅礴內(nèi)勁;拳腳毫無章法,筋骨卻不輸龍虎。二哥應該只給他打了底子,沒教真功夫。年僅十八歲有此等火候,可謂天縱奇才,只要有人肯教真功夫,短短幾年在江湖打出名氣不無可能!
秀荷眼底露出一抹鄭重:“那現(xiàn)在怎么辦?找機會和夜少爺說樓里的事兒,傳授槍法當少主培養(yǎng)?”
裴湘君微微搖頭:“遵從遺囑千里送家產(chǎn),看起來品行極佳,但知人知面不知心。功夫是殺人技,不可輕傳;紅花樓盤子太大,未來樓主之選,也不能我一言定奪,還是得先觀察一段時間!
“可夜少爺看起來性格很硬,不愿寄人籬下住在裴家,怎么觀察?”
“初入江湖的年輕人,都硬氣。我晚上過去勸勸,就軟了……”
“樓主!
“嗯?”
“這話聽起來怪怪的……”
“?”
第三章 驚鴻一刀
黃昏時分,夜驚堂牽著馬,穿過云安城繁華入織的街巷。
來到這個世界十八年,夜驚堂了解過這里的情況。
大魏分十二州,版圖略小于盛唐,皇帝是一位女帝,但地理環(huán)境非常陌生,山河有重名之處,卻完全不是前世記憶里的五湖四海。
至于國情,在夜驚堂看來不太安穩(wěn),不服管束的江湖人遍地皆是,天南有諸多依仗天險稱王的飛地,梁州關外有個北梁虎視眈眈,就連中原地區(qū)聽說都暗藏不少居心叵測的勢力。
夜驚堂往日都住在邊關小鎮(zhèn),貧苦閉塞,聽聞這暗流涌動天下局勢,自然認為大魏談不上繁華盛世。
但真正來到京城后,才發(fā)現(xiàn)以前還是太小看了這世道。
京城規(guī)模相當龐大,八橫六豎十四條主街,分化出千條街巷,其內(nèi)常駐人口恐怕超百萬,排水、綠化等基礎設施相當齊全,主街兩側甚至有鋪就青磚的‘步道’供百姓通行,可以說就是一座沒有霓虹燈火大型都市。
小雨剛停,天氣涼快,百姓多在街上閑逛,沿街兩側有衣著靚麗的小姐公子,也有手攜稚子的少婦夫人,路邊鋪面里,時而能飄來勾人香味,以及攤主的吆喝:
“正宗窯燒雞,祖?zhèn)髋浞,油而不膩……?br />
毛茸茸的大鳥鳥,還是頭一次來到人這么多的街道,有點慫,乖巧蹲在肩膀上,直勾勾盯著烤制金黃的燒雞,輕蹭夜驚堂的臉頰:
“嘰嘰~”
夜驚堂駐足,自袖中取出二兩碎銀子看了看——這是他全部家當,當鏢局少東家時剩下的零花錢,家產(chǎn)一文不留,全給了裴家。
二兩碎銀子,不說在繁華京城租棟宅院,住便宜客棧光吃喝,恐怕也維持不了多少天。
早上還是身價百萬的富家子,黃昏就成了兩袖清風的流浪漢,大起大落,難免讓人心生感觸。
不過再苦不能苦鳥鳥,堂堂七尺男兒,想到該是如何搞錢,而不是省錢。
夜驚堂抬手揉了下鳥鳥,來到街邊燒雞鋪子,切了只燒雞,順口詢問:
“掌柜的,外地人來京城,一般在哪兒謀生計?”
“唉喲!少俠這么俊氣,一看就出身不凡,問小的怕是太抬舉人了……京城的外來人多,初來乍到找地方落腳,一般都是去城東的鳴玉樓,城里的大戶人家,都在那里聘掌柜護院師爺,只要少俠看得上,找個行當簡單……”
“謝了。”
“少俠客氣,拿好,慢走……”
……
夜驚堂拿著燒雞,來到一個小酒館要了點酒菜,和鳥鳥大快朵頤一頓后,在太陽落山山頭之時,趕到了城西的鳴玉樓。
云安城是不夜城,天色未黑,已經(jīng)滿街燈火,街上行人反而比白天還多了些。
夜驚堂在鳴玉樓附近翻身下馬,沿街閑逛,路上還遇到了一個門墻皆刷黑漆的大衙門,門口沒掛匾額。
他初以為是什么不知名官署,略微打聽,才得知這座衙門就是江湖上如雷貫耳的‘黑衙’——作用約等于六扇門,其內(nèi)有六名總捕,并稱為‘黑衙六煞’,江湖人聞風喪膽。
鏢師是標準的江湖行當,不怕江湖的山大王攔路,就怕披著虎皮的官差設卡。
夜驚堂出于職業(yè)習慣,發(fā)現(xiàn)走到‘閻王殿’門口,直接就繞開了,來到了招賢納士的街市上。
大魏不禁刀兵,因此街上隨處可見帶刀槍行走的人,但得按規(guī)矩‘刀歸鞘、弓下弦’,隨意亮刀光者——拘留十五天、罰款五千文。
夜驚堂知道規(guī)矩,從義父手里傳下來的刀,掛與腰側,以外袍遮蓋,以免驚擾旁人。
但他注意不影響別人,卻沒法避免不長眼的人影響他。
夜驚堂正牽著馬在街上閑逛,忽然聽到背后傳來一聲:
“咦?”
腰間一動,有人從背后伸手,摸向了他的刀柄!
刀是鏢師吃飯、保命的東西,被奪了基本上人就沒了,為了培養(yǎng)武人‘本能’,夜驚堂小時候經(jīng)常被義父‘偷刀’,不知挨了多少次毒打。
在腰間異動出現(xiàn)的瞬間,夜驚堂左手已經(jīng)抬起。
嗆啷——
燈火如晝的大街上,寒芒一閃!
后方行人,本來隨意打量著這邊,不曾想一條銀龍猝然出世,在夜色中帶起半月寒光。
街面瞬間死寂。
所以人被刀鋒出鞘的聲音刺激,齊齊回頭。
人影密集的大街中央,一名黑衣年輕刀客,倒持一把老刀。
刀長三尺三,寬二指半,刀刃筆直,柄以黑繩纏繞,護手尾環(huán)為黃銅質(zhì)地,皆雕螭龍。
刀身并非光滑如鏡,前半部分密布補細微劃痕,識貨的人,一眼就能看出這把老刀,曾經(jīng)經(jīng)歷了多少江湖風雨!
此時刀鋒紋絲不動,架在后方一人右側脖頸。
后方之人身形微躬,左手扶刀鞘,刀出不過半寸,渾身僵硬,臉色煞白,可見額頭滾下了一顆汗珠。
滴答——
汗珠雖小,聲音卻滿街可聞。
街上人瞧見此景,目露驚色,既驚艷夜驚堂快若奔雷的身手,也震驚夜驚堂的膽量。
“這小子……”
“好身手……就是眼神不行……”
夜驚堂被人從后方摸刀,劍眉倒豎,但看清背后身影的瞬間怒色就是一凝,迅速收刀,抬手抱拳:
“大人,誤會,還請見諒!
道歉這么快,并非背后之人多厲害,而是其穿著一襲黑青袍,頭戴紗帽、腰間掛鐵羽——黑衙捕快的標志性裝備。
和尋常捕快不同,黑衙對付的都是江湖人,有權不經(jīng)過問直接抓人審問,必要時能先斬后奏,沒有江湖人不忌憚。
背后的捕快,看面向約三十出頭,體型微胖留著胡子。
從鬼門關走了一遭,捕快抬手擦了下額頭汗水,技不如人又理虧,見夜驚堂客氣,抬手回了個禮:
“好身手,方才倒是走眼了。某乃黑衙總旗王赤虎,小兄弟這把刀不錯,看起來殺過不少人,這功夫倒也配得起這把刀!
夜驚堂面對捕快的懷疑,平靜回答:
“在下夜驚堂,梁洲人士,家中做鏢局生意。刀為家父所留,走南闖北有所磕碰在所難免!
說著把老家衙門發(fā)放的‘符牌’取出來,上面把‘籍貫、職業(yè)、年齡’寫的明明白白,帶有府衙鋼印。
王赤虎結果符牌查看,確認不似偽造,臉色多了三分平和:
“沒想到梁州窮鄉(xiāng)僻壤,也能出你這種好苗子。怪不得常說深山育俊鳥……”
“嘰~”
站在夜驚堂肩膀上的鳥鳥,眼前一亮。
王赤虎此時才注意到夜驚堂肩膀上蹲著只鳥,微微一愣:
“喲!這鳥挺聰明。這帶鷹帶狗帶鸚鵡走江湖的人常見,帶……這到底是啥玩意?”
“塞外的鳥,算鷹吧,嗯……胖頭鷹!
“你不說我還以為是只沒脖子的胖雞,這看起來飛不了多高……”
“嘰!”
夜驚堂把炸毛的鳥鳥按住,閑談之間,和王赤虎走向街邊的一間茶館:
“大人找我有事?”
“夜兄弟是鏢頭,來這兒是招鏢師,還是謀生計?”
“謀生計。王大人莫非想招我進黑衙?”
王赤虎搖了搖頭:“捕快是賤業(yè),看似風光,脫下這身皮,就得人人喊打,你年紀輕輕身手不俗,讓你來黑衙做事,是耽擱你前程。叫你過來坐坐,是給你指條富貴路!
“哦?”
夜驚堂見王赤虎挺坦誠,也生出三分好感,含笑道:
“愿聞其詳!
王赤虎抬手抱拳,示意視野盡頭的皇城:
“當今圣上,有意為靖王擇婿,我瞧你小子長得相當端正……”
?
夜驚堂笑容一凝。
他對朝堂有所了解,當朝‘女帝’據(jù)說性格強勢嚴酷,本來只是監(jiān)國,力挽大廈于將傾后,干脆廢掉兄長自己登了基;不但她當皇帝,還破例把同胞妹妹封了親王。
提到女皇帝、女王爺?shù)哪腥耍贵@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‘面首’,他對這職業(yè)很自信,但沒半點興趣:
“謝王大人指點,不過我已有家室,糟糠之妻不下堂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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