虛世天尊眉毛挑了一下，眼底閃過寒光，祝衣青不光是在行動上不一樣，語言也是大有進(jìn)步。
“那你跟他都做了些什么？”
“玩……人間，很好�！�
“你跟他在一起，應(yīng)該比誰都快樂�！�
祝衣青點(diǎn)頭，似乎想到了什么，微微歪頭，嘴角揚(yáng)起淺淺一笑。
虛世天尊看到那笑容，心底泛起陣陣懼意，這種感覺似曾相識，他想起千墨離那張臉上掛滿了類似的笑容。
恍若間祝衣青的臉變成了千墨離，毒蛇般誘人五官，撐著臉頰在對他笑，笑意春風(fēng)拂面，暖洋洋的舒服，這舒適中又透著令人窒息的霧冷。
千墨離嘴角弧度擴(kuò)大，鮮紅舌頭安靜躺在嘴里，隨時探出舔食獵物血肉，而虛世天尊則像個獵物，等著被對方捕捉。
虛世天尊聽到了久違的聲音，在耳畔響起:“好久不見，何時迎接我回來？”
虛世天尊的臉?biāo)蚕K白，渾身冒汗，驚恐萬狀地瞪著祝衣青，那依然是祝衣青的臉，不是什么千墨離。
他從思緒中驚醒，眼神陰沉，因心里反復(fù)想著神道珠和萬劫珠，神道珠一顯出人性，他便立即聯(lián)想到千墨離。
再加上幾天幾夜搜尋都沒有找到千墨離一點(diǎn)身影，這快要成了他的心疾，祝衣青的一個笑，竟有了方才那般濃烈幻覺。
虛世天尊強(qiáng)迫自己鎮(zhèn)定，恢復(fù)往日溫和慈愛，不愿抓住那絲恐懼的來源，手掌覆在茶杯上。
“父親，我想要去人間�！弊Ｒ虑嗾f道。
“呵……”虛世天尊剎那搖頭失笑，端起茶杯品嘗，并不說話。
“父親，我想要去人間�！弊Ｒ虑嗪翢o顧忌說出自己的感受。
虛世天尊放下茶杯，目光灼熱凝視祝衣青:“為何想要去人間？你動了凡心？”
祝衣青垂眸沉默片刻，輕聲說道:“我是人�！�
這句話令整座大殿陷入寂靜，氣氛陡然變得詭異僵硬。
半晌，虛世天尊道:“你認(rèn)為自己，是人？”那聲音低沉緩慢，蘊(yùn)含無比威嚴(yán)。
祝衣青點(diǎn)頭。
虛世天尊深吸一口氣，臉色瞬息萬變，眼中殺機(jī)隱現(xiàn)，他努力抑制著沒有發(fā)泄，而是耐心說道:“你融入不了他們的�！�
“我能。”祝衣青談及這個，記起傻子教給他的東西，些許自豪道，“我會寫字，我會算數(shù)，我會說話，我會洗衣服，我會蓋被子，我會辨認(rèn)食物，我會——”
“你不會！”虛世天尊忽然暴喝打斷祝衣青的話，臉孔鐵青難堪至極，從未像今天般憤怒，“你不會！你永遠(yuǎn)不會！你是顆珠子，你怎配成為人！”
他本以為已經(jīng)完全控制好了神道珠，一切不成問題，卻沒想到祝衣青依舊對人間充滿渴望，甚至還有人性。
當(dāng)初神道珠變成人落下凡間，他抱起那個嬰兒時，就該想到會是如此。
“你是不是也想學(xué)萬劫珠，學(xué)千墨離，你看看他現(xiàn)在的下場是怎么樣了嗎，你不會是幸運(yùn)兒那一個，你只會比他的下場還要更慘！”
祝衣青緩緩搖頭，語氣雖然冷清而又空洞，但已有了不少感情色彩:“我可以。”
虛世天尊冷笑，再仰首大笑，聲音充滿嘲諷和譏刺。
祝衣青看著父親，對于虛世天尊的笑聲仿佛置若罔聞，更像根本就聽不懂虛世天尊笑中意思。
他只是在說一個事實(shí)，為何引得父親大笑。
“你以為你是人嗎？”虛世天尊收斂大笑，冷聲問道。
祝衣青頷首道:“我是人�！�
“那你可曾記得，你是怎么來的嗎？”
“我是人�！�
“我問你是怎么來的，你可記得？！”虛世天尊憤怒瞪著祝衣青。
“我……”祝衣青張口欲答卻又閉口不語，表情顯得矛盾痛苦。
“跪下！”
祝衣青雙膝跪下。
“你以為你是人！”虛世天尊厲喝再次響起，“你根本就不是人，只不過是披著人皮的異類罷了！”
祝衣青眼中光彩冷下，雙唇緊抿。
虛世天尊緊盯著他:“你是不是忘了，你從哪里來的？”
“我是父親煉制出來�！�
“你如今人的身軀是怎么來的�！�
“父親給的�！�
虛世天尊逼問道:“你的責(zé)任又是什么。”
祝衣青紋絲不動跪著，低垂的眼簾遮掩住他眼中一閃即逝的痛楚與悲哀，沉吟片刻道:“自戕，然后獻(xiàn)祭自己。”
“你只是顆靈珠�！碧撌捞熳鹧凵癖�，“是我為了修補(bǔ)邪界，千辛萬苦煉制出，我把你送來這個世界，可不是為了讓你當(dāng)個人。你活著的唯一理由就是等待死亡的到來�！�
祝衣青眼中劃過掙扎，似乎陷入某種痛苦。
“七日后修真界便要迎來盛界大典，準(zhǔn)備一下，隨我去赴宴，下去吧�！�
祝衣青起身，低頭離開，一出神義殿就有弟子出現(xiàn)，緊緊跟在他身旁。
路過一池水時，祝衣青看著水中倒影的自己，他不明白他跟其他人的區(qū)別在哪，僅僅是“出來的方式”不同嗎？
祝衣青在池邊蹲下，吐出舌頭，舌尖上印有神道珠印記。
身旁弟子道:“仙圣，請快回房休息�！�
祝衣青跟著弟子離開，他明白，這個休息就是封閉五感。
虛世天尊負(fù)手而立，握了握拳，望著殿外云海沉默不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