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見他快走了兩步,扯著他那帶著痰一般的嗓子,朝那縣令安撫道:“定是那官差沒把?我?話傳完,大人切莫著急,我?抓的,不是那毀堰之人——”
“——那是誰?”縣令發(fā)了一通火,聽見這話,又生?生?止住了,轉(zhuǎn)頭過來,目光炯炯地問。
“我?如何知道?但見她二人形跡可疑,又撞見了我?去……”孫進頓了頓,言下?之意不言自?明,待那縣令神情也頓悟了一般,方接著道,“故而我?把?此二人抓來,大人一審,等她們?‘招了’,此事不就了結(jié)了?”
“——好!好!你?這招實在是高!”那縣令聽完,不過眨眼的時間,面上慍怒消失殆盡,取而代?之的是一副慈和笑臉,他來回?在房中走了兩圈,口中念念有詞,就這么思考了半晌,才抬頭,又道了一句“好”,道,
“這樣,那你?直接把?人押去大堂,此事重大,我?責(zé)無旁貸,要連夜提審!”
“——是連夜提審,還是連夜刑訊逼供?”沈詰問。
不知何時,她已?站在了這書房門口,單腳踩在這門檻上,瞧著動?作混不吝一般,卻似乎是因手側(cè)燭火搖曳,又或是她本就身負(fù)要職,自?有幾分威嚴(yán)氣魄,瞧得那屋內(nèi)二人一時噤聲?,神情震怖。
直到?陳澍從她身后探頭看來,皺著鼻子說了一句“好浪費”,那孫進才回?過神來,顫著聲?質(zhì)問:“你?怎么就進來了,拴著你?的繩索呢?”
陳澍舉起手里被她大力扯爛的兩股繩,看傻子一樣看著這縣尉孫進,道:“若不是要你?帶路進城,你?以為這破繩子能?捆住我?們?么?”
“你?……!”
那孫進是又驚又怒,氣得話也說不出來,面露無措,轉(zhuǎn)頭又看向那縣令,狀似要辯上幾句。相比于他,那縣令卻是鎮(zhèn)定許多,甚至還往前邁了兩步,道:“不知兩位大俠此問是何故。你?們?二人,既非營丘城中人,又深夜造訪營丘堰,被我?衙門官差抓了,本無可厚非。而本官,也是愛民如子,通宵辦案,托大說,也稱得上是兢兢業(yè)業(yè),閣下?又何出此言呢?”
這話一出,陳澍便噴了噴鼻息,當(dāng)即便朝前一湊,想跨過門檻,駁回?去,只被沈詰單手?jǐn)r下?。沈詰畢竟見過數(shù)不勝數(shù)的貪官污吏,這位縣令在其中還真算不得翹楚,她面上笑意不改,只道:“如此說來,營丘城有如大人這樣的縣令,當(dāng)真是百姓之福,朝廷之幸了?”
聞言,那孫進仿佛終于找到?個?由頭,不等話音落下?,便破口斥道:“大膽!你?縷縷沖我?出言不遜也就罷了,竟敢罵上了我?們?縣令大人。俊
“罵他什么了?”陳澍懵懂問道,“剛才那話,也算罵人么?”
孫進自?是一陣語塞,那縣令這才慢悠悠接話道:“……我?知你?二人被抓,心有怨懟。但你?們?這行事鬼祟,也是不爭的事實,若你?們?清白,何須在此詆詈?等到?了衙門大堂上,我?堂堂一介朝廷命官,自?不會誣陷于你?,是也不是?”
“好!”沈詰道,反客為主地拍拍陳澍,讓出這書房的大門來,手里一揚,道,“那便帶路吧,去這營丘縣縣衙大堂瞧瞧——
“——看看是你?審我?,還是我?審你?!”
第五十七章
卻?說這營丘城的縣衙里?,那庭院深深,廊間內(nèi)宅更是雕梁畫棟,一派文人墨客最愛賞玩的勝景。
可自這書房出來,過了長廊,回到甫入衙門的第一間房,也就是那端端正正的縣衙大堂,卻?無端地顯得有些蕭瑟。
倒不是說這大堂建的不夠富麗堂皇。
此間畢竟在山野之?中,又?格外偏僻,真要教這縣衙建得足夠氣派,實是有些強人所難了。何況這縣令在差人修葺的過程中,大抵也曾大發(fā)善心,多少還是給大堂添了些石墻檐柱,瞧著那樣貌陳設(shè),也是不輸其他城中的官衙。
只?是興建歸興建,大堂卻?自來不是因為?建得漂亮,建得宏偉而稱作衙門大堂的。放眼?望去?,這一片澄凈的石磚上片葉不落,映著墻上燭火,分外輝煌,可也是這樣漂亮整齊的大堂上,尤其是那縣令要坐的那案板木椅上,已然落了一層細(xì)灰。
沈詰把?眼?一掃,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,顯然也是察覺到了,心中有所考量,只?是面上不顯,提了提外袍,跨過那門檻來。
不消一會,縣令也坐入了那把?椅子之?中,好在他這審訊流程還是知曉的,一拍驚堂木,倒似坦然自若的樣子,逕直開口道:“堂下?何人,報上名來!”
許是大堂上站了不少官差,雖然好些人是睡眼?朦朧,一看便是被臨時捉來的,但這樣齊齊排開,站在堂上,也是氣勢不凡,連那方才的縣尉孫進仿佛也有了底氣,腰桿打得筆直,只?等縣令說完這話,便唱戲一般捏著嗓子跟了一句:
“還不趕緊報上名來!”
“京城人士,沈詰。”沈詰道,也算配合,見她都這樣老實說了,一旁陳澍也要跟著答話,卻?被她搶白,她手里?一拍陳澍,道,“——這是我家妹子,小澍!
“嗯?”那縣令也是老滑頭,一看陳澍神態(tài),便知端倪,大抵顧念著方才二人根本?捆也捆不住的功夫,卻?也不去?恐嚇陳澍,只?擺出一副和藹的樣子,微微躬身,道,“是這樣么,小姑娘?”
“啊對!”陳澍答得快極了,這回甚至不曾去?瞧沈詰,而是滿臉誠摯地沖著那縣令點?了點?頭,道,“她是我姐姐哩!”
一招不得手,那縣令面上也不顯氣惱,仍是笑臉相向,仿佛方才的問不過是一句再隨意不過的閑談,轉(zhuǎn)而言道:“沈詰……這名字似乎不曾耳聞啊,沈氏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,若是我記得不錯的話?”最后一個尾音,他轉(zhuǎn)向了身側(cè)站著的那個孫進,語氣征詢。
然而這孫進滿口的淯北話,本?就是憑著家里?有幾分薄財才混進的這縣衙。營丘城又?不比其他城,這大小官員,哪怕是愿意外放的,但凡對這淯北一帶的情勢稍有些了解,也都不愿來了,因此這些營丘城里?的官差,大到坐在堂上的縣令,小到在縣衙里?灑掃的小吏,俱都把?那位置坐得穩(wěn)穩(wěn)的,更不會有精進的念頭。
因此,他又?哪里?認(rèn)識什么京城沈氏,這縣令看似說給他聽,目光卻?一直盯著沈、陳二人。
他那算盤打得倒是精妙,可惜陳澍稚樸,沈詰練達(dá),前?者知道的比孫進還少些,后者嘛,面上笑容含著冷意,改也不改,目光似電。與其說是縣令在藉機觀察,不如說是沈詰一直在審視著這縣令的一言一行,不免教人生畏。
那孫進還在應(yīng)承著縣令的話,呼來喝去?地問下?面那幾個官差,沈詰便開口,主動道:“我家確實不是什么高門大戶,我也不過是食君之?祿、忠君之?事,為?朝廷辦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!
“按你所言,你二人來營丘堰,是有因有由,那本?官便要問了,是什么樣的因由,能教你深夜來探?又?是什么樣的因由,能教你二人站在這大堂之?上,仍恬然相向,分毫不把?本?官,不把?朝廷,不把?這一汪堰水或許會帶走的數(shù)百數(shù)千條人命放在眼?里?!”說著,這縣令終于驟然變色,把?驚堂又?狠狠一拍。
這驚堂木的響聲比上回還亮,還刺耳,就那一瞬,也在大堂里?回蕩,仿佛波浪一樣朝堂下?壓來,燭火一晃,灰塵一揚,不僅驚得陳澍毛都要炸開了,連那些個偷偷打瞌睡的官差也被驚得一抽氣,從昏悶中清醒過來。
“說得好!”沈詰也揚起聲量,道,“可惜縣令大人這樣振聾發(fā)聵的教誨,卻?是找錯了人。我二人方才被你這小衙役押來城中時,就早已同他說得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——我們是偶然路過,并非有意來看,自然更不存在什么‘來營丘堰,是有因有由’了。”
“——是么?”縣令又?偏過頭去?,問那孫進。只?是這回,他面上不再是和煦的笑意了,眼?里?閃著陰光,面上帶著恨意。
直把?那孫進也嚇了一跳,口不擇言地指著沈詰陳澍,沖縣令道:“他們那是詭辯,詭辯啊大人!大人明辨……這個人巧舌如簧,這是把?黑的說成白的,可若是大人細(xì)想便知,她只?一張嘴而已,想怎么說就怎么說,這些供述都作不得數(shù)。∥易ミ@二人的時候,可不曾見過什么行囊包袱,也不曾見過什么代步馬匹,怎么可能是路過!”
“有理!笨h令慢悠悠地又?把?方才砸到桌邊的驚堂木收回手側(cè),道,“犯人沈詰,既站在這大堂之?上,就不要抵賴,若你老實交代,本?官未必不能饒你一回,賞你個全尸,容你妹子安置你下?葬,來世也能好好做人。需知你空口白牙地狡辯,既無實據(jù),也不在理,如此狡辯,不過是平白地浪費時間罷了!
“沈……我姐說的可都是真話!”陳澍沒忍住,搶白道。
沈詰又?拍拍她的后腦勺,以示安撫,而那縣令,得了這句話,果然越發(fā)得意,語氣愈加溫和,也不同沈詰說了,逕直轉(zhuǎn)過視線,沖著陳澍笑道:“小姑娘,你也要知曉,本?官的勸解也是句句發(fā)自肺腑。此刻替你家姐姐圓謊,看似是幫她,實則是害她。你二人既拿不出證據(jù),又?不肯老實交代,本?官雖然寬宥,可也拿這情況無法,到最后,只?能上刑……”
仿佛生怕陳澍聽不清一般,這縣令越說越慢,越說越細(xì),末了,拿起那簽筒一晃,搖得筒內(nèi)朱簽“嘩啦”作響,不免教人生出些許寒意。
但陳澍自然是不懂的,不僅不懂,還好奇地踮起腳,朝那簽筒看了看,末了,道:
“什么樣的刑呢,你上出來看看?”
沈詰忙伸手一扯,有些哭笑不得地?fù)u搖頭,把?陳澍的后半句堵了回去?。她是知道陳澍言下?之?意的,可大堂上這幾個衙役卻?是不知的,又?沒瞧見方才陳澍扯開那繩索時的利落樣子,大抵是錯看了陳澍,真把?她當(dāng)?作面上看起來那樣無害的小姑娘,難免面露不忍。
那縣令自然也瞧出來手下?差役的心思?,他瞧起來倒無絲毫憐憫,畢竟恐嚇不曾得逞,反而教陳澍簡單半句話破了功,鬧得人心渙散,有些積羞成怒,面上那笑也險些掛不住了,果真拿起簽筒里?的令簽,陰惻惻來了一句:“可不是本?官要給你們上刑的,實乃你二人冥頑不靈,在這里?東拉西扯。小姑娘,你若想瞧瞧那些刑罰,本?官亦可遂你的愿,來人——”
言語間,他那兩
憶樺
個混濁眼?珠轉(zhuǎn)也不轉(zhuǎn),就緊緊盯著陳澍,看那樣子,竟是不管不顧,也要先給陳澍上刑了!
“慢著!”沈詰道,上前?了一步,“事情都還不曾問清楚,縣令大人便要上刑?這不是屈打成招,又?是什么呢?”
“是你們這兩個不知好歹的嫌犯,不能自證清白,還在公堂之?上胡攪蠻纏,定要‘瞧瞧這刑罰’,本?官本?性再善,有心寬宥,又?如之?奈何?!”
此話一出,那狐假虎威的孫進也縮了縮脖子,一副嚇破了膽的丟人模樣。堂上不少原先有憐憫之?心的官差,也挪回了視線,眼?觀鼻,鼻觀口,口觀心,面色緊繃,只?是站得更直了。
沈詰卻?是一笑,全然不懼,直道:“可我二人并非‘不能自證清白’。我看了半晌,方才明白,你這官做得好生奇怪,方才我才說過我二人是路過營丘堰,另有去?處,可你不聞不問,只?把?我們當(dāng)?作嫌犯來審。這等昏聵,如何能斷案坐堂?”
“大膽!”那縣令也被說得怒上心頭,自椅上站起,厲聲道,“你狡辯就狡辯,竟真敢攀咬本?官?本?官當(dāng)?官十余載,可從未審過一樁錯案假案,今日把?你當(dāng)?嫌犯,那不過是因為?本?官眼?清目明,瞧出來你二人可疑罷了!”
“從未審過一樁錯案假案?恐怕是瞞天過海,不曾被查出過一樁錯案假案罷!”
“你若有膽,就來查!看看是本?官的驚堂硬,還是你這無賴之?人的嘴硬!”
“我不查你往日的陳年舊案,只?消查今日這一樁案子,便可見分曉!”
“怎么查?”縣令冷笑,“單靠你這以下?犯上的強辯之?詞?”
“若我手中有證據(jù),可證實我二人無辜呢?”
“那你就拿出來,給本?官瞧瞧!”
堂上二人,爭得是面紅耳赤,這話一出,沈詰不再答話,一時只?能聽見那縣令恨聲喊出的最后半句在公堂上,許久方才重歸平靜。那縣官本?就身寬體胖,大腹便便,這一番爭執(zhí)下?來,喘氣連連,好生急躁,直緩了好一陣才又?坐回到他那椅中。而沈詰卻?笑了,仿佛胸有成竹,只?揚起手來,朝陳澍一揮,緩緩道:
“小澍,把?信拿出來!
第五十八章
“小澍,把信拿出來!
頓時,公堂上眾人的視線皆落在了陳澍身上,唯有陳澍,“啊”了一聲,有些迷茫地轉(zhuǎn)頭看向沈詰,見沈詰朝她比劃了一圈,才又很快反應(yīng)過來,伸手從腰間內(nèi)兜取出一封信來,果然是白絹斜封,原封未動。陳澍一拿出來,都?不需將其抻直,便往沈詰手里遞。
“哪里是給我,是給那‘縣官大人’!鄙蛟懶χ鴵P了揚下?巴。
“噢!”陳澍道,小跑兩步,在滿公堂道注視下把那封信遞了上去,放在縣令面前案上,甚至還好心地把那信封往前推了推,才退回堂下?。
那些官差,大抵確實不曾見過在這公堂之?上敢與縣令嗆聲之?人,先是震驚,但?沈潔畢竟周身自?有氣度,本就不似凡人,若說她大有來頭,因?此有此番膽識,那些人也是信的。可陳澍不同,她五官天生圓潤,瞧著爛漫可愛,雖然也是機靈非常,卻比沈潔要純良多了,哪怕身著勁裝,也仿佛一副鄰家少女的模樣。
方才沈潔同那縣令如此劍拔弩張,眼?看這些人高馬大的官差都?被震得不敢吱聲了,可陳澍,看著再純良可欺,卻面不改色,能接下?沈潔的話來,就這樣輕松地當(dāng)著縣令的面,頂著他那仍舊喘著的怒氣,把信封遞了過去。
尤其當(dāng)這遞信一事理應(yīng)是孫進的份內(nèi)事時,便顯得更?加特殊了。
衙內(nèi)眾人,有幾個愛看熱鬧的,已然轉(zhuǎn)頭去瞅?qū)O進的臉色了。
果不其然,這孫進仗著自?己有幾分地位,素來在官衙做事就總是作威作福的,今日陳澍這信看似簡單地一遞,她自?己自?然不覺得有什么?,卻更?是實實在在地又在孫進臉上扇了一耳刮子。奈何那縣令本人還被氣得滿臉慍色,辯不過來,哪里輪得到孫進出氣?故而他也只能青著臉,狠狠瞪了陳澍一眼?,明知堂下?差役不少在看他笑話,卻仍硬著頭皮又上前,把陳澍方才放在案上的信,往縣令手中再遞了遞。
要說孫進此人,果真是趨炎附勢,自?作聰明,他只念及自?己在這小小營丘城、小小縣衙之?中的臉面,哪里顧堂上案情已然出現(xiàn)了轉(zhuǎn)機。那縣令,雖同是沽名釣譽之?徒,腦子卻比他清醒多了,眼?里瞧著那封信,并不接過來,而是緩了緩,下?巴一揚,道:
“區(qū)區(qū)一封信而已,就算是你的狡辯之?詞寫到了這信上,也不過是寫下?來而已,又怎能證實你二人無罪?”
縣令的嗓音還帶著并未消散的怒意,但?若仔細(xì)聽?,也能聽?出他這話里的猶疑。
不說他這語氣,也不說他這神情,只消看他根本不敢接過此信,妄圖用話把它堵回去,便知他心里果真是沒底。
隨著他這句話,堂上諸人確也一應(yīng)都?看向了沈潔,一時間?,那目光有如實質(zhì)一般,仿佛把整個公堂也映得越發(fā)明亮了,而這偌大的公堂之?上,沈潔站在正正中心,在不知不覺間?真轉(zhuǎn)換了身份一般,連眾人看向她,默然等她出言的樣子,也頗似她才是這大堂上執(zhí)掌刑律的人。
“縣令大人如此武斷,看也不看,便要質(zhì)疑此信是我作偽造假么??”沈潔話還未說完,那縣令又以手撐案,大抵又想?好了辯駁的說辭,而她此刻卻不疾不徐了,偏過頭,沖著孫進又是一笑,道,“哦,也許縣令大人平素繁忙,事務(wù)繁多,看見字就頭疼,這也是常有的事,不如請這位……縣尉大人?煩請你幫縣令大人讀一讀,也教公堂上眾人都?聽?一聽?,辨一辨!”
且說沈詰這話高明,四兩撥千斤地把縣令那些子顛倒黑白的話堵回去了不說,又吃準(zhǔn)了孫進這蠢物?的浮躁性子,果真生生教這縣令吃了個悶虧,只能眼?睜睜看著孫進面色從怒到喜,再到得意,從鼻里哼了一聲,幾乎是把信搶了過來,又單手把信封這么?一抖,發(fā)出一聲清脆的響聲,才慢悠悠地把它拆開。
這一通動作,成功把在場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。有縣令那含著一絲緊張的目光,也有堂下?衙役的那些目光,滿是好奇。
只有陳澍,悄悄地湊到沈潔身側(cè),壓低了聲音同沈潔咬耳朵:“……可那信的落款不是……豈不是會?暴露沈大人的身份么??”
沈潔微微傾著身子,聽?了這句話,嘴角一勾,轉(zhuǎn)過頭來,也壓低聲音,不答反問:
“你不是該叫我姐姐么??”
堂上,那孫進已然抽出信來,開始高聲念了。有他那抑揚頓挫到尤顯刻意的誦聲,這二人之?間?的小話自?然無人聽?見。
陳澍站在沈潔的一側(cè),因?是沈潔也側(cè)過身來看她,兩人離得近了,幾乎能瞧見沈潔眼?里映出的烈烈燭光,她愣怔一下?,才有些羞惱地瞪著沈潔,道:“……我不是在說笑!”
“莫急!鄙驖崯o聲地笑了,伸手揉了揉陳澍的腦袋,把她面上那絲羞惱搓得越發(fā)明艷,才道,“你等著那位縣尉念完唄。這信最后的落款,不是——”說著,她話音一頓,笑著看向那堂上臉色越發(fā)青黑的縣令。
“不是什么??”陳澍追問。
她性子急,這問是脫口而出,但?那信終歸是沈詰深夜趕出來的,又是求糧,不過一兩句便把事情說清楚了,哪里寫得長?因?此不過這片刻時間?,孫進便念到了信末。
這封信,當(dāng)然正是彼時沈詰在點?蒼關(guān)衙內(nèi)通宵達(dá)旦趕出來的其中一封,其中內(nèi)容,不過是敘述了點?蒼關(guān)的情形,簡明扼要地提出借糧之?請。信中措辭,也是句句屬實,不曾有絲毫粉飾,只是末尾署名——
“……都?護劉茂!睂O進道。
信越讀,此人的面色也是越發(fā)慘淡,當(dāng)著這公堂,卻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(xù)念下?去。直到他念到信末,念完這個名字,才長久地頓了頓,似乎連發(fā)音都?很是艱難。畢竟就算不知遠(yuǎn)在天邊的京城大理右監(jiān)姓甚名誰,那點?蒼關(guān)“一關(guān)之?主”的劉茂,他總還是識得的。
不僅識得,還知曉劉茂做這都?護雖然不過數(shù)載,可其手下?兵馬眾多,絕非他一個小小縣尉,乃至于一個小小縣令能招惹的。
何況這營丘堰雖毀,畢竟據(jù)點?蒼關(guān)相隔數(shù)座險峰,山嶺一隔,書信斷絕,點?蒼關(guān)受災(zāi)的消息還不曾傳到這深山老林之?中,這些官官吏吏,不論?是出自?無知,還是出自?僥幸,大多都?不曾料到這年久失修的營丘堰一毀,竟釀成如此大的災(zāi)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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