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……怎會是這幾人?
聞朝一見叁“人”,當即有些怔愣,下意識就朝洛水望去,可這不看還好,一看便望見洛水又是一副眼眸含水、雙頰生春的熟悉模樣。再順著她目光所向瞧去,聞朝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?
——不過是見著畫中的陌生人也要尋找季諾的影子罷了。
倒是她一貫的性子沒錯。
可知道歸知道,聞朝心頭那股濃濃的不適之感卻是完全不受控制。他只覺得自己牙根發(fā)癢,指尖也有些癢……
——不應(yīng)如此。
心中尚存的理智告訴他,他此刻情緒不對——他知她脾性,收徒前便有心理準備,何至于她一提起季諾就惹他心緒波動至此?此時此刻,他亦只是以師父的身份帶她來挑選功法而已。
“……這些墻中的與原主并無關(guān)涉,亦非真人,不過一縷神念殘留。你無需顧慮太多,進去以后直接問便是!彼牭阶约豪涞靥嵝阉。
可洛水沒有半點反應(yīng),依舊盯著畫中的人猛瞧。
“再如何瞧,畫上的人亦不會活過來回答你的疑問,只能由你親自入畫去問!痹捯怀隹,聞朝便覺失言。
“噢……”她對他的失態(tài)卻一無所覺,嘴上應(yīng)著,戀戀不舍地看了又看,“那要如何才能進去詢問呢?”
他見她神色不變,也不知作何感想,隱隱松了口氣,略略平復(fù)了下心情,告訴她:“……凝神想象畫中場景,說你有事求見‘前輩’,然后你的神識便可……總之你便可入得畫中去了——進去了之后就莫要再胡言亂語!
“?”她轉(zhuǎn)頭回眸看他,眼眸琉璃似的剔透,一眼就望見所有的情緒——她溫黑的瞳仁微微有些收縮,仿佛有些不安,又像是有些不解——他這才發(fā)現(xiàn),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,他們站得著實有些近了:
他依舊抓著她的手,卻因為靠得太近,導(dǎo)致這個姿勢看起來像是從側(cè)后鉗制住了她,只要稍一彎腰,就能徹底將她壓在墻上,再湊近一些便能叼上她那一截雪白纖細的脖頸。
他下意識地就想松手后撤。
然而不知為何,在她的注視中,他根本挪不動按著她的那只手,不僅如此,他用了十二萬分的意志才控制住自己,沒有順著心頭的欲念將掌中的那一團柔膩直接揉碎。
連他都覺得自己可怕又陌生,可她像是覺察不到危險那般,依舊乖巧極了,明明被攥疼了,手都在抖,卻還不知道反抗,更不知道趕緊逃開,只顧著軟聲問他:“那,什么叫入畫詢問呀?是只能我一個人進去嗎?”
“……是!
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她微微垂下了眼,十分猶疑那般咬了咬唇,湊近他耳邊,主動將那一截雪白的脖頸送到了他的唇邊,在他耳邊吐出一點輕而濕潤的氣息,“我一個人的話,會害怕的呀,前輩!
“你叫我……什么?”他只覺腦中有些眩暈,眼前亦有些模糊。
只聽她在他耳邊笑得不解:“當然是叫‘前輩’呀,我?guī)煾附涛遥娭艘欢ㄒ煤媒小拜叀亍,前輩你瞧——?br />
聞朝順著她的所指,果然見到“門外”站著師徒兩人。徒弟自然是洛水,只是她現(xiàn)在神魂出竅,臉上依舊保持著進來前一刻的仰頭望向她師父的不安情態(tài),只雙目有些無神,動作亦是進來前的抬手按在“墻上”的姿勢——而她身旁,自然是按著她手的聞朝。
等等,如果外面的人是“聞朝”,那他是誰?這里又是……?
聞朝恍惚垂眼,卻見自己身處一間布置頗為眼熟的內(nèi)室。不,不僅僅是布置,連他此刻手中拈著的“玉盞”亦是無比眼熟:此間的主人只要找他聊天敘舊,就會取出他最鐘愛的茶具——尤其是這兩枚茶盞,擷昆侖山月色雕琢而成,配以漱玉峰上收集的晨露,專門用以招待貴客。
聞朝自然不是第一次來此做客,只是這次他并非坐在主人對面的位置,而是直接坐在了主人慣坐的臨窗位置上。
聞朝立刻有了某種不太好的預(yù)感。
“前輩?”大約他沉默太久,洛水終于覺得有些奇怪,喚了他一聲。
——這個稱呼不對。
他直覺就想否認,說他并非“靈虛”,然而這個念頭一起,身子就立刻不再受他控制,一動也不能動,只能保持著先前的姿勢,垂眸望向手中的玉盞——盞中淺碧色的茶水澄亮如鏡,倒映出了一泓他再熟悉不過的溫和眉眼,正是靈虛的模樣。
“前輩……?”還沒等他想清楚,便聽少女猶豫著又喊了他一聲。
“不知弟子可將疑問說清楚了?”她問他。
她的疑問……聞朝自然是知道的。
“……你說的,可是辟谷之事?”他開口,果然聽到的是他那掌門師兄——天玄首席靈虛的聲音。
至此,他終于可以確認一件事:那就是此時此地,他的神念不知為何突然進入了畫中,與他那師兄的神念纏在了一起,變成了他師兄的模樣坐于此處;而且不知為何,他似乎并不能完全操控自己的行動……
不,應(yīng)當是可以的——在此情景中,他便是“掌門師兄靈虛”,只能以“靈虛”的身份行動,和其他畫中的神念一般,只要是為弟子答疑解惑,應(yīng)當都是可以的,只是不能按“聞朝”的想法隨心所欲地行動。
于是現(xiàn)在的問題是,他該如何出去,不,當務(wù)之急,應(yīng)該是如何用這“靈虛”的殼子為她解惑。畢竟他并非靈虛本人,也不知能否控制利用“靈虛”留下來的神念……
想到這里,聞朝試著扯了扯唇角,端起靈虛慣有的溫和微笑,重新抬眼望向少女:“你的情況,我大約是知曉了!
對面的人對上他的模樣,先是呆了呆,隨即雙頰浮起一層淡淡的薄紅——她似乎一點也不怕他那般,嘟囔了一聲,雖然聲音很輕,但他聽得一清二楚。
她說:“哎,真的好像啊……”
至于像誰,自不必再說。
她一邊說著,一邊大膽看他——當真是大膽,目光灼灼,眼神發(fā)亮,一點兒也不掩飾,連多少見慣了天玄女修熱情的聞朝也覺得有些不習慣,這種近乎直白的目光實在少見,簡直、簡直就像是……
聞朝只能端起杯子低頭喝茶,感覺不適之余,又覺出了一絲荒謬:他這徒兒曾經(jīng)在他面前之時,說起季諾還會舉袖遮掩一二羞態(tài),如今進了畫中,為何突然像是變了個模樣?
——難道是覺得面前不過是沒有自我意識的畫中之人?
聞朝念頭剛起,又立刻否認了,因為實在太過荒謬:
天玄弟子但凡入了這藏經(jīng)閣,面對這些威壓如山似海的殺神神念,無一不是恭恭敬敬,如面真人。他甚至見過直接面對前輩神念被嚇得噗通跪下的弟子,那還有對著生出綺念來的?
所以,應(yīng)當還是因為同季諾太像,又沒有師父在旁拘著,以為這是她心上人,情難自禁的緣故吧?
……
——如果畫中人能活過來,該是如何一番情狀?
關(guān)于這個問題,洛水從第一眼看到“季哥哥”的畫像起,便在心中構(gòu)想過了無數(shù)次。但無論心中怎么想,夢里怎么念,都不如此刻突然見著真人站在她面前。
雖然不能說是完全一樣,但八分也夠了,一眼望去足以亂真。
神情也比她想象得要冷淡太多,但光他人站在這里就夠了——瞧他這睨了她一眼就不肯再看、低頭喝茶的模樣,似乎、好像比原來畫中含情望她的模樣更加勾人……實在是新鮮極了。
洛水只覺得心尖發(fā)癢,恨不能像曾經(jīng)那樣,直接抱住畫像就親了又親?伤是有些不敢——
第一次的時候,她生香織夢得太匆忙,直接和聞朝模樣的季哥哥滾作一團……準確說是被按著肏了一整夜,刺激歸刺激,后來也真的是想也不敢再想——對著聞朝那張臉喊了他一晚上“季哥哥”已經(jīng)是她的極限了。以至于后來每次見著聞朝的樣子都覺得有些腿軟的后怕。
于是這次她自覺學(xué)聰明了,面前這畫中人可謂她的一次大膽嘗試:
她直接在生香的時候,將她那師父同畫中的人織在一塊兒了。也就是說,面前的這位雖然還是聞朝,但卻有了畫中人的皮,畫中人的身份。
這樣一會兒她辦事的時候,既可以完成任務(wù),又全了自己的一點心愿,可謂一舉兩得。
而且先前她突發(fā)奇想時就和公子確認了,他說這些壁畫里面的不過原主一縷神念殘余,無論如何,都只能對與功法修煉的問題產(chǎn)生反應(yīng),旁的什么都做不了。后來聞朝的話似乎也佐證了這一點——換言之,從聞朝進了畫中、變成面前這模樣開始,她就可以為所欲為。
——為所欲為。
這個誘惑可真是太大了。
只是想歸想,真要讓她直接上,洛水還是有些怕的——畢竟換個角度想,哪怕?lián)Q了張皮,里面的芯子也還是她那人見鬼愁的師父……
洛水盯著面前的人瞧了又瞧,看他慢慢啜著杯中的水,淡色的薄唇壓在玉色的薄盞邊緣,被茶水浸潤得生出了一點艷色來。而隨著他吞咽茶水的動作,他的下巴抬起了一點,喉結(jié)微微滑動之下,顯得頸部的線條好看極了。
——其實沒什么可怕的。
洛水心想。
上回聞朝那喊打喊殺的情景最后都未能把她如何,這次又能把她怎樣呢?橫豎只要她織得應(yīng)景點,問些修煉方面的問題,他便會受限于這畫中人的身份,什么都做不了,除了回答問題外,便只能乖乖當她心目中的畫中人。
——畢竟這位前輩和季哥哥那么像,看起來怎么樣都比聞朝原身溫和太多了。
這樣想著,洛水大著膽子,在對面微訝的注視中,直接爬上了塌去,試探著開了口:“前輩,方才弟子說了,并非不想辟谷,而是因為口舌過于靈敏,不能辟谷——不知前輩身上可有那無根之水,讓弟子試上一試?”
她問詢的時候,神色既誠懇,又認真,仿佛真是個勤學(xué)好問的弟子。
聞朝幾乎都要信了她的話——如果不是她在說出“試一試”之時,直接傾身撫上了他那只端著玉盞的手,又引著他的手將那一點茶水送到她自己唇邊,并就著湊近喝水的動作,舔了舔他捏在盞邊沿的拇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