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六總是怯怯的,住在滄淵家里不敢隨意亂走動。剛進(jìn)去時繕缺偷偷把他叫到一邊,告訴他滄淵記憶里沒有蘭榭的事實,叮囑他不能在滄淵面前說漏嘴。
六六聽了忍不住默默哭泣,夜里偷偷從床上爬起來,抱著已經(jīng)有些破爛的包裹,坐在門前的臺階上,哭到心碎不已。
等到哭睡著了,滄淵默默將他抱回床上,看見他懷里的包裹時小小的震驚了一下,這小孩兒這么有錢?
滄淵喜歡栽培名貴幽蘭,自己屋里養(yǎng)了一盆,繕缺屋里養(yǎng)了一盆,現(xiàn)在給六六屋里也弄了一盆。
滄淵發(fā)現(xiàn)六六總是很沉默,這個年紀(jì)的孩子該是很調(diào)皮搗蛋的,他原先還想著若是撿了個小祖宗回去,就把他丟給繕缺管,實在管不了就輕輕揍一頓,嚇唬嚇唬他。
可是他發(fā)現(xiàn)撿回來的是個過于安靜的乖孩子,反倒讓他有些無措,想方設(shè)法逗他開心。
他帶六六出去玩,帶他去夜府做客,目的是要帶他去見世面,告訴他:看吧,魔族的魔尊大人跟我是朋友,你以后盡管橫著走,有我給你撐腰。
沒想到夜堯見了六六,死活要扣著他不讓走,說受人所托找了他好久,答應(yīng)了別人要把六六好好養(yǎng)大。等到滄淵一直追問那人是誰時,夜堯就說不出話了。
滄淵就冷哼著:“莫不是見不得我做善事?你想做善事自己去撿啊,這世間被遺棄的孩子多的是,跟我爭這個干嘛?”
他強硬地把六六帶回了自己家。
他給六六說起他小時候老是去惹事的事情,說帶著繕缺一起偷雞摸狗,到處揍人,揍完還要重新去揍一遍,不為別的,就是揍第二遍格外解氣。
說到一半,講到去柳肅家時,滄淵突然停下,感覺心里有莫名的火氣,恨得他后糟牙都要咬碎了。
他為何莫名的恨柳肅,想起這個名字就想殺人?
明明是跟繕缺去的,可他總覺得應(yīng)該還有第三人在場。
“繕缺,每次都是你跟我去的,對吧?”
“是的,公子。”
“可是很多時候你明明沒去,我只記得遍地都是人,但不是我揍的!
還不待繕缺說話,滄淵冷了臉,盯著他道:“繕缺,我一個人哪兒敢能揍那么多人,你老實告訴我,到底誰跟我一起去的!”
繕缺堅持著:“真的沒其他人!
“沒其他人,真是我自己揍的?”
繕缺點頭說是。
“那我為何天天往暗室跑?”滄淵喃喃著,“總覺得,那里有什么人在等我……”
“公子,暗室里沒人居住……您沒去過那里。”
滄淵點點頭,想起暗室確實只有兇殘的猛獸,父親懲罰窮兇惡極的人時才會去那里。
只是夜晚入夢前,總是喜歡睡在床板邊緣,哪怕床很寬,也下意識睡在邊沿,想留出一塊地方來,總覺得那里應(yīng)該有人躺著。
入夢時,夢里總是會出現(xiàn)一個單薄身影,每次都一閃而過,滄淵看不清他的臉。
他想叫他別走,一張嘴驚覺根本不知道那個身影名字。
他恍惚看著那個人越走越遠(yuǎn),張張嘴,叫出一個“蘭”字。
“蘭……”
蘭什么呢……
他想不起,猛然從夢中驚醒,聞到滿室的幽蘭清香。
……
“我有無邊妄欲,所以時刻承受烈火焚燒的痛。”
任積雪這樣跟盡空說。
此時距離烏鴉山的混亂已經(jīng)過去三月有余,三個月期間,這是任積雪第一次醒來,醒來看見外面下著柳絮一樣的飛雪,天地又恢復(fù)難得的寧靜。
這是他醒來的第五天。
期間滄淵曾找上門來向他要人,說有人看見他把蘭榭尸體帶走了。滄淵根本不相信蘭榭死了,他只是偶然聽聞有人談起魔窟死掉的那個魔頭,越發(fā)覺得自己記憶不對勁,便使勁地想,發(fā)了瘋的想,逼迫繕缺與六六跟他講著死去的那個人的細(xì)節(jié),逼著夜堯告訴他那個人是誰。
想了好久好久,某天上街看見有人賣燒雞時,丟失的記憶瞬間奔涌而來。
“我知道你把他藏起來了,他不會死,你叫他出來見我!
任積雪只是搖頭,“他見不了你!
“不可能!再不讓他出來,我就闖進(jìn)去!”
任積雪仍舊拒絕,就算滄淵真的跟他動起了手也毫不退讓。滄淵打不過他,乘敗而歸。
第二日滄淵又來了,任積雪仍舊重復(fù)著那句:“他見不了你!
滄淵不管不顧,耍賴要闖進(jìn)去,任積雪便問:“你這樣鬧,是想要世人都知道他還活著嗎?”
滄淵便不鬧了,從此沒再來。
盡空似乎終于明白任積雪說的與佛無緣是什么意思,他與佛的緣分,是他親手?jǐn)財嗟摹?br />
“不后悔嗎?”盡空問。
任積雪不言語,只是盯著眼前一直沉睡不醒的人,神情恍惚,好似丟了心魄。
“哪兒能后悔呢,他是我去見佛的必經(jīng)之路,他才是長在我心上的菩提!
怎么可能生生世世不相逢,多殘忍。
蘭榭想的真周到,讓他成佛不入輪回,自己魂飛魄散沒有來世,這樣他們就永無可能,徹底斷得干凈。
怎么可能呢。
蘭榭以為任積雪成佛后沒有情絲,就能冷眼看著他死去,卻忘了任積雪對他本就是不一樣的,不管有沒有情絲,任積雪都見不得他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