蘭榭渾身都疼,所有骨骼宛若碎掉重組一樣,他感覺喉嚨干得厲害,想起來喝水,一用力,發(fā)現(xiàn)右手疼得厲害。
他懶得再起來,就著躺著的姿勢回復滄淵,聲音沙啞道:“醒了也不影響你篡位!
滄淵眼睛依舊紅腫,俯身發(fā)著狠話:“憑什么你殺了我父親后可以這么若無其事,你居然還去跳崖,你想死嗎?我告訴你,想都別想!”
話未說完,眼淚先掉了滿地。
蘭榭知道滄淵是想到自己父親了很難過,但是不知道怎么開口。他也想起老魔尊了,想起老魔尊死時的駭人慘狀,想起他曾說過的話。
——不得好死。
于是他說:“你父親都不在了,哭給誰看?”滄淵哭得更狠了,抱著蘭榭受傷的那只手哭到停不下來,看不見蘭榭手腕瞬間紅了一片。
見他哭得實在傷心,蘭榭有些不忍,問:“是不是我死后尸體要與你父親一樣慘不忍睹,死前特別痛苦,你才肯解氣?”
滄淵愣住了,停止了哭泣。
“你選吧,選個你認為最痛苦的死法,讓我死!碧m榭語氣平淡到似乎是在議論著別人的生死,“死后尸體隨你處置,你高興就好!
滄淵腦海里不斷閃現(xiàn)著他父親死時那副血肉模糊讓人不忍直視的尸體來,難以想象有朝一日蘭榭也會那樣死。
他想也不想便威脅道:“你別想死,你若敢死,我恨你永生永世!”
從那以后,整個魔窟的人都驚奇地發(fā)現(xiàn)二公子待在魔窟的時間變長了,不再三天兩頭往外跑,一出去就是三年五載不回來。
蘭榭并不關心他的行蹤,只是專注著自己的事,手能動了就動手,腳能走了就出去。割脈自毀,吃藥沉睡,自焚跳崖……能想到的都試了,都失敗了。
滄淵總能救回他的命,留他一口氣活著,然后三天兩頭來氣他。
蘭榭經(jīng)常被氣得心臟疼,又不愿意與他多舌,只是默默聽著,心里想著還有什么死法沒試過。
幾百年間的孤獨轉(zhuǎn)瞬即逝,他在魔窟看了幾百年的日升日落,一個人守著寂寞過活,如果不是那次不得不下山解決首領間紛爭,不被六六纏上,他會繼續(xù)一個人孤寂下去,直到死亡。
六六真的很調(diào)皮,他本不愿管他,但是他在六六身上看見了滄淵小時候的影子,終究狠不下心袖手旁觀。
常年獨處導致蘭榭很不喜歡與人交流,他以為即使身邊多了六六后也不會有什么不一樣,他沒想到這個孩子實在太吵,整天嘰嘰喳喳在他耳邊吵個不停,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問題要問他,能帶給他各式各樣新奇古怪的疑問。
不知怎的,蘭榭被他帶得變了個人似的,時而頹廢一心求死,時而積極向上施舍性地多活一日。
滄淵以為他有了心愛之人后就會好好活著不再尋死,怎么現(xiàn)在還是這樣……
滄淵忽然泄了氣,“以前給你找的那些看不上就罷了,像他這樣薄情長相之人,魔窟里大大小小的少兒郎多的是,你就一個也看不上?再不濟我去給你抓一個還俗的和尚,你換一個喜歡好不好?”
“不好!碧m榭把玩著腰間的香囊,認真道,“這種事情,怎么能說換就換,你以為是魔尊之位,我想要就有,不要也有嗎?”
老魔尊的命一直是滄淵心頭恨,此話一出,他果然動怒,廢了好大勁才拼命壓制心中恨意。
“不要命也給我憋著,等我的事情完成,如果我死了,到時候你不死也得死!
蘭榭輕輕笑著,嘴角扯出很淺的、好看的弧度。
“為什么不說話?”滄淵皺著眉問,“為什么要笑?”
蘭榭道:“我只是在想,還好他一直堅守本心,沒被我蠱惑!
事實上他根本沒有蠱惑任積雪,不經(jīng)意的心動最是致命,被自己的心困住,沒法逃離。
“我看你就是腦子不正常了,一會兒說喜歡他,一會兒又說還好他不喜歡你!睖鏈Y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。
“有錯嗎?”蘭榭問,“喜歡為何一定要在一起,喜歡也能分隔兩地遙相思念,只要還愛著,陰陽兩隔也是美談,如果他不想我,我想他就好了!
滄淵不懂這種感覺是什么意思,他沒體會過,只喃喃道:“……瘋子!
然后滄淵也走了。
蘭榭自己下了床,身體還很虛弱,但他想出去。這里是雅苑,出去說不定可以偶然碰上任積雪,如果真碰上了,就轉(zhuǎn)身躲開,若是躲不掉,就說真巧。
推開閉了好久的木門,陽光順著門縫透進來,暖洋洋的灑了一地,蘭榭看見任積雪渾身濕漉漉的站在門口,陽光被他藏在身后。
淡定自若如他,被一場暴雨淋的狼狽不堪。
下雨似乎是昨天夜里的事了,蘭榭失去意識后不知道這場雨下到今天早上才剛停,也不知道看見他躺在暴雨中時任積雪的心急如焚,更不知道在他接受治療的這個夜里,承受著反噬之痛的任積雪不被準許進屋看他,就傻傻的站在門口淋了一夜的雨,等了他一夜。
任積雪的衣衫還是濕的,緊貼著身體很涼很涼,看見蘭榭開了門,懸著的心終于放下。蘭榭看見他唇色很白,之前從未見過他這樣。手也冰涼,看上去很冷,摸上去如碰冰霜。
真巧。
蘭榭說:“怎么一夜過去,我沒死,你看著卻像快死了的樣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