霓羽本不該死的,神后那一掌,有多少是出于沒有得到離火心玉的遷怒和發(fā)泄,他不敢去想。
是他連累了承干和霓羽。
可是他現(xiàn)在卻什么都無法對著承干說出口。
設(shè)身處地,若是朝曦這樣碎在他眼前,有任何言語或舉動能安慰他嗎?任何言語和舉動都安慰不了他,那將是一生都愈合不了的傷口,一世都醒不來的噩夢。
他所能做的一切,只是低聲吩咐一旁的白曜:“你去桃花谷,木屋后面的山洞里有很多東西,你挑一個合適的……給他裝……”
白曜意會,化作雪鳳飛下皓月峰。
峰上朔風(fēng)入骨,吹動沾血的五彩鳳羽四處飛揚,有些似欲飛下峰去,玄度忍傷放出極寒靈力,讓那些羽毛結(jié)上冰晶不易被風(fēng)吹動,將之全都聚攏到承干身邊。
“哥,對不起!痹谠貋辛肷,玄度看著不動不語的承干,想著也許他此刻并不愿意讓人看著,便轉(zhuǎn)過身,捂著胸口慢慢地跌跌撞撞地向石殿內(nèi)走去。
少時,白曜找來一方精美的晶石盒子。
承干將雪地上的羽毛骨頭和碎肉一點點裝進(jìn)盒中,抱著走了。
白曜傳了飛翎術(shù)給司翎,告知他這件事。
瀛洲島,碧藍(lán)的海水輕輕沖刷著雪白的沙灘,灰色的海鳥在遠(yuǎn)處清脆地鳴叫。
清瑤赤著雙足,開心地在沙灘上跑來跑去,被她故意取名“小白”的小獒因蹦跶著四條小短腿,甩著一身柔順的長毛,憨頭憨腦地追著她。
每天在神界被好吃好喝地供著,這頭妖界的小兇獸被養(yǎng)得極好,小身子圓滾滾的,雪白的毛色亮如海面的波光,天天就跟著清瑤,誰也不認(rèn)。
清瑤與它玩了半天,有些累了,仰面往沙灘上一倒,看著萬里無云澄澈如海的藍(lán)天,她心里又覺空虛起來,動作嫻熟地從懷中摸出觀世鏡,舉在面前,點開皓月峰石殿中的畫面來看。
不看不要緊,這一看,驚得她倏地一下坐起身來。剛磨磨蹭蹭爬到她身上準(zhǔn)備臥下來的小獒因跟個球一樣咕嚕嚕滾出去好遠(yuǎn)。
清瑤震驚又擔(dān)心地看著鏡子里的玄度,自言自語:“怎么又受了這么嚴(yán)重的傷?這個人真是……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?一會兒沒看住就……真是讓人頭疼!”
她爬起身來就飛走了。
小獒因剛從沙灘上站起來,懵頭懵腦地一抬頭,發(fā)現(xiàn)主人沒了,急得嗷嗷叫。
清瑤飛快折回,一只手將它抱起,本想去找洛洛,可轉(zhuǎn)念一想,若是找洛洛,這膽小鬼肯定要告訴她母親,到時候可能又要耽誤工夫,還不如不找她。反正她就去給那人送個藥就回來。
想起送藥,她半路拐到島上的藏寶庫,胡亂卷了一堆寶貝走了。
清瑤先趕去小華山跟縈芑長老換了整整五百瓶治療內(nèi)傷的丹藥,而后馬不停蹄地趕到招搖山,來到皓月峰石殿前。
白曜知道她正在追求玄度,也懶得管她。
石殿上的門禁是照例不讓她進(jìn)去的,她在門外喊道:“玄度,你開門,我給你送藥來了。”
殿內(nèi)正在運功療傷的玄度疑惑地睜開眼:她怎么這么快就知道他受傷了?
“不必,你走吧!彼芙^。
“不要你記我的好,你把藥收下就行!鼻瀣幇验T拍得山響。
小獒因見狀,也用頭去撞門,砰的一聲,撞得頭暈?zāi)垦,歪歪扭扭地退后兩步,一屁股坐地上了?br />
清瑤:“……”
她又拍了一會兒門,里面的人既不出聲也不開門,她脾氣上來,氣惱道:“倔驢,我多余管你!”說罷抱著小獒因就要離開,站在峰下小溪旁想想又不甘心,她到底比那只金烏差哪兒了?那只金烏都已經(jīng)拒絕他了,他為何還對她如此冷淡?
看著小溪對面的草甸子上那些正忙著采蜜的蜜蜂和蝴蝶,她意識到自己以前的做法可能錯了,她就不該一開始就直接去找玄度,屢屢碰壁不說,還不知為何碰壁。她該先向他的身邊人打探一下消息的,正所謂知己知彼,方能百戰(zhàn)不殆。
想到這里,她抱著小獒因飛過去,喚道:“小峭。”
正以蜜蜂形狀停在一朵花上發(fā)呆的小峭回過神來,變成人形飛過來,有些無精打采:“什么事?”
“玄度怎么受傷了?”
一提起這個小峭就激動,道:“還不是因為那只大日金烏!不周說神后能用離火心玉和大日金烏獻(xiàn)祭成為火神,殿下為了保護(hù)那只金烏,把他母親化成的離火心玉都給扔了,神后來找他要沒要到,打傷了他還殺了鳳族的霓羽公主。”
清瑤驚訝:“。∩窈笤趺催@樣?”她還從來沒有接觸過神后。
“是啊,好歹是殿下嫡親的姨母,就算看在過世的殿下母親面子上,也不該這樣傷害殿下!毙∏头薹蕖
清瑤又問:“玄度為了金烏把他娘親化作的離火心玉都扔了,他怎么那么喜歡那只金烏啊?”
小峭又憤怒起來:“誰知道呢?估計被那只金烏施了邪術(shù)。那只金烏奸詐狡猾忘恩負(fù)義心狠手辣,殿下還喜歡她,喜歡她還不如喜歡你呢!”
清瑤連連點頭:“你說得對!
小峭:“……”
“你繼續(xù)采蜜吧,我先走了。”清瑤抱著小獒因御器離開,心中嘆了口氣,看來連玄度的身邊人都不知道他為什么那么喜歡那只金烏。
要想知道原因,似乎……只能去問另一個當(dāng)事人了。
丹穴山,承干捧著盒子來到梧心宮。
司翎一早得了白曜的通知,知道了事情的經(jīng)過,帶著夫人和鴻宣面色肅穆地在宮門口迎他。
承干走到三只鳳凰跟前,司翎與鴻宣都盯著那只華美卻很小的晶石盒子,一旁他的夫人已經(jīng)忍不住捂著嘴哭了起來。
承干忽然在他們面前跪了下來。
司翎一驚,忙伸手去扶,道:“大殿下這是做什么,我們受不起的,快起來!
承干表情麻木道:“我想求族長與夫人兩件事!
司翎攙扶他,道:“不管什么事,起來再說。”
承干道:“族長不必驚慌,只要你與夫人同意了這兩件事,便受得起我這一跪!
司翎聞言,不再與他拉扯,看著他道:“殿下請說。”
承干垂眸看著自己托在手中的盒子,道:“霓羽生前已答應(yīng)嫁給我,第一件事,我希望族長與夫人能同意我與她的婚事!
夫人掩面大哭。
司翎雙眼微微濕潤,道:“你們既兩情相悅,我們做父母的,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!
承干頷首,道:“第二件事,求岳父岳母同意我將霓羽帶回碑山,以我妻子的身份葬在碑山。”
司翎點頭:“好!
承干頓首:“謝岳父岳母成全!
司翎將他扶起,看著他手中的盒子,猶豫了半天,還是忍不住伸手將盒蓋打開了一點。
濃重的血腥味毫無阻隔地鉆入鼻腔,呼吸都變得不暢。
看到盒內(nèi)情形,鴻宣目眥欲裂,額上青筋賁起,雙手緊握成拳,忍得渾身都在微顫。
一旁的夫人根本沒敢去看。
司翎顫抖著手合上蓋子,抬眸對承干道:“你帶她走吧!
“從今日起,我便是鳳族的女婿,鳳族有何事需要幫忙,盡管來碑山找我!背懈傻。
司翎送他離開后,令侍女扶哭得半暈的夫人回去休息,自己和鴻宣慢慢回到梧心宮中。
父子倆分別在各自的位置坐下,很久都沒有說話。
一直坐到天都快黑了,司翎才終于下定決心一般道:“絕對不能讓神后成為火神!
“我們能如何阻止呢?殺了能化作離火心玉的洛儀?還是殺了大日金烏?以目前的情況,要殺這兩人,且不說能否成功的問題,便是要瞞過神后也不容易。萬一被她察覺,那我們鳳族……”鴻宣沒有再說下去。
司翎卻依然語氣沉穩(wěn)道:“這是我考慮的事情。明日我去一趟神獸族,后天便回來,你通知各族族長后天晚上來丹穴山見我,一同商討與叛軍決戰(zhàn)之事。”
鴻宣雖然心中沒底,但他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聽從父親的指揮,當(dāng)下道:“是!
司翎次日一早就動身去泰器山,傍晚時分到達(dá),元化夫婦在日心殿招待他。
司翎問:“為何不見驕陽?”
元化笑道:“他與北溟的鯤族結(jié)交,如今正在北溟游玩。”
“原來如此!彼爵崾栈啬抗,獨自喝了杯悶酒,放下酒杯道:“我女兒霓羽,在四天前,死了。”
消息還未傳到神獸族,元化與虹苑兩夫婦聞言皆是一驚,追問道:“怎會如此?因何而死?”
“神后殺了她,只因她不愿嫁給擎瀾,想嫁給承干。”司翎道。
元化夫婦目瞪口呆。
“只因為這個?”虹苑不敢置信地問。
“也許連這個理由都不過是借口,神后是去玄度那里討要離火心玉沒要到,正好承干與霓羽撞在她手上,便拿霓羽撒氣而已。”
元化夫婦沉默。
他們也有兒子,聽到這樣的事,難免會設(shè)身處地,想著若是他們的兒子遭遇此事,他們此刻會是什么樣的心情。
“神后去問玄度要離火心玉怎會沒要到呢?玄度還能比神后更厲害不成?”良久,元化問道。
“玄度把那塊離火心玉扔進(jìn)了穢河!
“想來也是,只有穢河,才能讓離火心玉蘊含的神性徹底被污染。司翎兄,你今日來找我,不是尋常地來與我小聚吧?”元化看著司翎。
司翎頷首,道:“我準(zhǔn)備整合神鳥族的全部力量,反抗神后的暴戾統(tǒng)治。此番來找你,主要是想知道你們神獸族在此事上的態(tài)度!
第122章
元化夫婦面面相覷,反抗神后的統(tǒng)治,等于反抗神族的統(tǒng)治,如果他們神鳥族和神獸族聯(lián)合起來有這個實力,之前又怎會一直甘愿臣服于神族之下?
元化道:“司翎兄還是在擔(dān)心神后會成為火神嗎?離火心玉已經(jīng)沒有了,難道她真的能為了晉升真神而殺了自己的女兒不成?”
“元化兄難道相信神皇真的是自己傷重而死的?神族讓凡人開采了近千年的帶魔氣的火元石,那些火元石都去了哪里,做什么用,有人知道嗎?”司翎問道。
元化垂眸,神情凝重。
“朱雀一族向來雙生,一強(qiáng)一弱,神后作為最后兩只朱雀遺種中強(qiáng)的那一只,自幼便是天賦異稟,如今她吸收了神皇的神力,又煉成了朱雀七宿,單對單,她的戰(zhàn)力已是天下無敵。可即便是這樣,她還是想要晉升火神,元化兄覺著她志在哪里?在這樣宏大的野心下,一個女兒,能阻止得了她嗎?”司翎又道。
元化扭頭與虹苑對視一眼,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擔(dān)憂。
確實,從目前來看,神后的野心絕不僅限于統(tǒng)治神鳥族與神獸族,可若她想君臨天下,她就必須晉升成真神火神,才有這個可能。
“司翎兄,于此事上,我有兩個疑問。一,雖然鳳族圈禁金烏族是受朱雀一族和神族指使,但付出實際行動的畢竟是鳳族。事到如今,鳳族與金烏族之間說是仇深似海也不為過。我聽聞那只大日金烏是叛軍統(tǒng)領(lǐng),你說要整合神鳥族的全部力量,如何整合?去對那只大日金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嗎?二,當(dāng)初我們兩族就是打不過神族才會臣服于神族,如今神族有了神后,我們兩族即便聯(lián)合起來反抗,勝算又在哪里?”元化問。
司翎道:“鳳族與金烏族之間的仇怨,我作為鳳族族長,一人承擔(dān)。那只金烏能在游隼族戰(zhàn)敗時做他們的統(tǒng)領(lǐng)帶他們重返神界,而且一直不曾拋棄沒有戰(zhàn)力的雀族和鸛族,可見是個心懷慈悲的。以我之死,與整個神鳥族將來的生死存亡勸說她,她當(dāng)能答應(yīng)接受我鳳族的投誠,神鳥族的力量便能凝聚到一處。”
元化與虹苑大吃一驚。
“司翎兄,何至于此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