乍一眼見到桑昭,幽月還有些懵,又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周身疼痛全無,四肢健全,更是不知所措,“青山神醫(yī),你怎么了?”
話音一落,忽覺心臟處蔓延上一股難言的感覺,有點痛,還有點酸澀,然后是一種鋪天蓋地般席卷而來的感受,陰暗而暴虐,冥冥之中牽引著他,好想——
好想殺人。
幽月一怔,眼中一片迷茫,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住。
他定定看向桑昭,神色無措,桑昭也看他,眼角有淚,卻仿佛洞穿他的想法。
“青山神醫(yī),我……”幽月倏然抱住她,著急忙慌地解釋,“我不知道為什么,我就是……”
“為什么我想殺人?我是不是病了?”
幽月渾身發(fā)抖,雙眸猩紅,淚水洇濕了桑昭肩頭的衣服。
“我不想這樣……但是我好恨!”
“火一直在燒,我好痛,為什么他們要逼我們!為什么不放過我們!”幽月聲音顫抖,口中喃喃,神智混沌,“把他們都殺了!他們都該死!”
“都該死!都該受盡折磨!都殺了好不好……”
桑昭不答話,只是緊緊抱著他,玉盒翻倒在一邊,骨灰灑出來,其上怨氣縈繞,一點點積聚,她靜靜看著,心卻一點一點沉下去。
幽月心如稚子,連死前都還在護著那顆焦糊的果子,責(zé)怪是自己沒能早一點剜心護住葉痕……
幽月絕不會這樣……
是她。
是她帶著幽月的骨灰,在他化鬼的關(guān)鍵時刻卻難以壓抑痛恨和戾氣,只身蕩平宿星峰,死陣中殺意凜冽,一片血腥中葬送亡魂無數(shù),怨氣橫生。
本來,都該是她的因果啊。
卻將幽月牽扯進來。
“青山神醫(yī)……”幽月又低聲喚她,將臉埋在桑昭頸間,似乎恢復(fù)了些理智,“我變得好奇怪,為什么我要說那些奇怪的話……”
“好想殺人……把他們都殺了!”
“不,不能殺人……我怎么了……”
幽月神智模糊,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。
忽然,一滴熱淚濺到手背上,仿佛將他燙傷一般,他心底發(fā)慌,急忙看著桑昭道歉,“對不起,青山神醫(yī),你別哭,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……我不知道怎么了……”
桑昭對上幽月的眼神,輕輕笑了笑,抬手覆上他的額頭,聲音很輕很輕,“對不起,是我,是我讓你失望了!
“明明是我的因果和怨恨,卻讓你來承受……”
是她殺人,是她怨恨,是她想報仇雪恨。
但最后心愿未遂,卻將幽月牽扯進來,明明是她的因……
都是報應(yīng)。
“青山神醫(yī),你別哭了,對不起……我不殺人……”
幽月著急地慌張抹淚,眸中混沌,倏然間,又用力狠狠將桑昭推開,自己也狼狽地跌坐在地上。
瞳孔中眼白消失,他猛然抱著頭蜷縮在地上,神情痛苦,嘴唇翕動,嗚咽出聲。
“我好恨,為什么……殺,都殺了,都該死,都該死……”
“不,不要殺人……”
少年縮在地上,抱頭痛哭,又哭又笑,眼中時而閃過瘋狂和暴|虐,時而又是不諳世事的迷茫和懵懂。
桑昭也跌坐在地上,垂眸看他,面上平靜無波,淚水卻止不住地往外涌。
骨灰有一半撒在地面上,與沙塵混在一起,一半在玉盒里,邪異的紅光愈發(fā)刺眼,而眼前苦苦掙扎的少年已經(jīng)有些神志不清。
桑昭抬首見蒼天遼闊,四野茫茫,垂眸,緩緩向幽月靠近,伸出手。
幽月忽然撲上來抱住她,失聲痛哭,“青山神醫(yī),救救好不好,我不想被控制……我不想殺人……我好難受,你殺了我好不好!
“我想吃靈果,你再給我一顆好不好……我不想被控制!
幽月狠掐手心,聲音哽咽,桑昭摸了摸他的頭頂,另一只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粒種子,指尖靈力涌動。
發(fā)芽、抽條、成長、開花、結(jié)果,最后瓜熟蒂落,草木一生,如埃如塵。
將一大堆靈果遞給幽月,幽月指尖顫抖,好像在極力壓抑些什么,接過,抱在懷里,只捧起一顆輕輕咬了一口。
“好甜!
少年懷中的靈果滾落一地,眸中又泛起猩紅,神情痛苦,最終被暫時壓抑下去,又抬眸看向桑昭,“青山神醫(yī)……幫幫我。”
“我好像……真的要被控制了……幫幫我,殺了我就好了,你幫幫我。我不想殺人!
桑昭抿唇不答話,幽月哭著撿起腳邊的果子遞到桑昭手里,胡亂抹去臉上的淚,幾近崩潰,“我受不了了,答應(yīng)我好不好,求你!
伸手顫抖著接過那顆平平無奇的靈果,桑昭嗓音干澀,兩行眼淚滑落,“好!
“謝謝。”
幽月笑了笑,倒在地上掙扎起來,渾身抽搐,縈繞在她周身的詭異紅光變得愈發(fā)強盛,紅中泛著黑,如煙似霧,繚繞不散。
“青山神醫(yī),將我的骨灰用來種樹吧……畢竟我吃了那么多果子……”
桑昭閉上眼,將手放在白玉盒上,指尖蓄力,周遭靈氣攪動,強盛的靈力一寸寸碾壓過骨灰,那是鬼修的本體,也是死穴,但凡化鬼的修士都會小心保存,絕不交給他人。
法訣散發(fā)出的白色光芒蓋過紅光,桑昭緩緩睜開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