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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羽小說 > 武俠修真 > 柳鞭 > 第45節(jié)
  他丟開柳春亭的手,打量她片刻才道:“其實現(xiàn)在最想殺你的人,不是飛翎,而是李重山!

  柳春亭道:“我知道,我已經(jīng)被他殺過一次!

  她說完忽然頓了頓,不,其實是兩次,當日在李府他已經(jīng)殺了她一次。

  公生奇道:“你知不知道,他恨極了你。”

  柳春亭不為所動,像是一點兒都不在乎。

  公生奇道:“你不問問為什么?”

  柳春亭道:“我與他從來都是仇人,他恨我不足為奇,況且,他現(xiàn)在這樣,總要找個人來恨,想來,恨我最不費力!

  最后一句她還是露出刻薄。

  公生奇恨道:“當初他一意和你在一切,還要娶你,我三番五次勸他,最后逼得他許諾,若以后你再犯錯,他再不能手下留情。”

  柳春亭心里泛起苦澀,臉上卻一絲不露:“他十分信守諾言,的確沒有對我手下留情。”

  公生奇看了她一眼:“你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,當時他為你做了許多錯事!

  柳春亭反問:“是嗎?我怎么不知道!彼挥浀媚且粍Α

  公生奇道:“你傷了飛翎,又刺了他一劍,可等你走后,他第一件事還是要去找你,他對我說,你們之間總要有這一遭的,他不后悔,也不怪你!

  柳春亭無動于衷:“那又如何,他還是騙了我!

  公生奇好奇道:“柳春亭,有時候我都疑心你是故意的,你并不在意他,只是一心要戲弄他,你把他逼得退無可退,你心里真的有他嗎?”

  柳春亭被他逗笑,“反正你們就是覺得我害了他!

  公生奇臉色沉沉道:“他當時是什么樣子你可知道?從火里被人拖出來,身上全都燒得黑了,手筋腳筋被挑斷了,眼也瞎了,別說拿劍,就連床都起不來,身上爛得滲水,床褥都被浸得發(fā)黃···連飛翎都不愿意看他一眼,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年,四肢細軟得像蘆桿,整個人面目全非,性情也變了。有一日,他對我說,屋子里太亮,我把門和窗戶都關(guān)上了,他還是說亮,亮得像火,夜里他故意把自己從床上摔下來,他站不起來,只好在地上爬,磨得四肢都是血,卻還是爬不出屋子,從那時起,他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!

  柳春亭試著去想像李重山當時的樣子,她想不出來,她可以想他死了,卻不能想他受過這些折磨。

  她冷淡地看著公生奇,她想,也許他只是在撒謊。

  “后來,他再不和任何人說話,并且不肯在白天露面,只日復一日地服藥,他重新學著走路,學著做一切原來對他來說很容易的事,無論身上的傷有多痛他都一聲不吭,他似乎開始享受起那些痛了,他也不在意別人還痛不痛了!惫嫱蝗煌O,他皺起眉頭,停了片刻才接著說,“在他終于能自己下地走出門的時候,他破天荒地來找我,讓我給他研制毒藥,我不肯,他卻說···是我欠他的,你知道我欠他什么嗎?”

  公生奇看著柳春亭,她沒有回答,垂下眼,似是不敢與他對視。

  他微微一笑:“他說,我欠他一雙手腳,一只眼睛,我自此才知道,我救回來的人,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李重山了,他被折磨瘋了,他躺在床上,看著我走到他面前,看我端起碗給他喂藥,看著我和飛翎說話,他知道,我并不是整日在為他痛心,火···畢竟只燒在了他身上!

  公生奇忘不了自己當時聽見李重山說出這番話時有多震驚,多難受,又有多心虛,他大罵李重山,并說自己不該救他。

  “結(jié)果他問我,李重山是不是只有風光霽月,行君子之道才能活?他說若是這樣,那李重山已經(jīng)死了,如今他只恨不得讓天下所有人都嘗一嘗被火燒的滋味兒!

  柳春亭雙目無神,手卻無意中揪著身下的草,心中就如被火燒過一般。

  “這輩子我有三件后悔事,第一件,我后悔自己說了不該救他那句話,所以后來我還是給他制了毒藥,他將那毒藥用到了鳳玉堂的身上,鳳玉堂就是救他的人,他一直留意著胡清水,胡清水一有動作,鳳玉堂就察覺到了,他帶人趕到李府,蹲伏了許久才找到機會將我們?nèi)烤瘸鰜!?br />
  “說起來鳳玉堂是我們的救命恩人,我不懂李重山為什么要對他下毒,李重山告訴了我在湖州發(fā)生的事,也說了古嵩是如何對他起了嫌隙,他覺得自己現(xiàn)在不過是向鳳玉堂討個報酬,他得到了鳳玉堂所有的產(chǎn)業(yè),鳳玉堂月月從他手上領(lǐng)一粒解藥和一粒毒藥。”

  柳春亭問:“那解藥也是你制的?”

  公生奇苦笑著搖搖頭:“開始是···可后來他知道我暗地里想幫鳳玉堂解毒之后,就沒有再找我,而且他后來給鳳玉堂喂的毒,已經(jīng)不是當初我做的了,這就是我第二后悔的事,一開始,我就不該幫他做毒,我害了鳳玉堂,也許不止害了他一個人!

  “我把自己關(guān)在這谷里頭,再也不愿意出去,飛翎找他爭過吵過,他把飛翎打傷了,然后派人將她送回來,并且告訴我說,若是她再去找他,他就殺了她,其實我知道,他想把我們都殺了,所有和他過去有關(guān)的人,他一個都不想見,一個都不愿意留!

  公生奇說完這些話像突然老了許多,他臉上已經(jīng)顯出暮氣來,他當年和李重山相識時,性格清高,也不合群,李重山處處遷讓他,照拂他,雖然他們一個行醫(yī),一個習武,但是抱負卻一致,他們都覺得自己能讓這世上更好,都想著要救世人,他們要踐行自己的道,可到頭來呢?他這雙救人的手做了殺人的毒藥,李重山更是徹底顛倒,由人變作了鬼。

  “我想不通,怎么會這樣,就像老天爺在給我們開玩笑,重山他···到底是被誰害得?”

  柳春亭看著他,他似真的困惑,竟然向她求教。

  她想了片刻道:“是古嵩和胡清水害了他,與你無關(guān)!

  公生奇卻無法被這個答案說服,“就算如此,他也不該···變成這樣。”

  真金該是不怕烈火燒的。

  公生奇話中難掩失望,他已經(jīng)懷疑起當日自己認識的那個李重山或許并不是真正的李重山,在他正直清越的外表下還藏著某種禍根,他不是無端猜測···他將眼光落到樹下的柳春亭身上,他覺得,她就是證據(jù)。這個女人殺了自己的親哥哥,殺了他的徒弟,李重山卻還愛上了她,這也許足以說明一些事。

  柳春亭松開手,草屑從她的指尖落下,她沒有察覺公生奇目光里的探究,她想著公生奇方才說的話,眼中露出嘲弄之意來。

  她輕聲道:“不該變成這樣?火畢竟沒有燒到我們身上,誰也沒有資格說他該不該!

  公生奇沒有說話,他蹲在柳春亭面前,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柳春亭卻仰著頭,看著枝葉縫隙間流過的云。

  “你走吧!惫娼K于開口,他從懷里摸出藥瓶拋給她,站起身。

  柳春亭笑道:“走哪里去?這里山清水秀,正適合我葬身!

  公生奇道:“飛翎身上怎么可能會有毒藥,你只不過受了些外傷,抹了藥就好,你傷了她,她打了你,你們兩清了,日后她不會再為難你!

  柳春亭靜靜靠在樹上,并不作聲,知道自己死不了了,她并沒有多開心反而呆呆的。

  “我勸你一句,離李重山遠遠的,再不要見他。”公生奇走之前,對她說了這么一句。

  柳春亭沒有說話,她嘴里又咸又腥,四肢沉重,腦袋卻像被人挖空了。

  公生奇走后,她不知道在樹下坐了多久又等來了一個人。

  這次是殷無災,他走上前,默默將她扶起來,抱到馬上,他又坐到她身后,讓她靠在自己懷里。

  柳春亭聽見他說,“師父,我們回家!

  家?她沒有家。

  她搖搖頭,說了另一個地方。

  殷無災放在她腰上驟然收緊,她窒得咳了一聲,他緩緩松開了她。

  “好,我?guī)煾溉ァ!彼皖^看她,嘴唇擦過她的頭發(fā)。

  柳春亭閉上了眼,她是在是太累了。

  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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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43章

  殷無災跟著柳春亭指的方向走,途中除了指路,柳春亭都一言不發(fā),她好像十分疲累,閉著眼靠在他身上,有一瞬,殷無災希望,他們永遠都到不了她要去的地方,他握著韁繩,看著前路,眼底是一片茫茫。

  但路終歸是有盡頭的。

  他們來到了一處宅院門前,這宅院破敗不堪,看樣子已經(jīng)荒廢了許久,柳春亭下了馬,踩過倒在地上的大門,走了進去,殷無災跟在她身后。

  院子里的草齊膝高。

  柳春亭走了幾步,停了下來,她也沒有回頭看殷無災,自顧自道:“剛剛好像有條蛇從我腳邊游過去了。”

  殷無災沒有說話,抿著唇,走上前去拉著她的手,把她牽到了屋子里,柳春亭乖乖的,跟著他走。

  到了屋子里之后,殷無災也沒有松開她,反而握得更緊,他面上無波無瀾,眼睛也不看她,只在環(huán)視著二人身處的屋子。

  “這里好像被火燒過!彼f。

  柳春亭點頭:“是被燒過,你看這地上的木頭渣,還有這墻上的半截兒畫!

  她松開了他的手,走到了那幅畫前面,看著這殘畫兒出神。

  殷無災則看著她的背影,手空落落地垂在身側(cè),他覺得掌心發(fā)涼,吹過一片風。

  “這里是哪兒?”他終于問了,他一點兒都不想問,當他看見綠牙匆忙跑回來找公生奇時,他剛從柳春亭空無一人的房間里出來,他把藥放在門口后,走到轉(zhuǎn)角,如往常一樣,等著開門的聲音,但卻沒有等到,他心中突然有種預感,他返回門口,不小心踢翻了碗,推開門一看,屋子果然一個人也沒有了,然后他就跟在公生奇身后,來到了谷口,聽到了他們說的話。

  他已經(jīng)知道了這里是哪兒。

  “李重山的家!绷和さ,她還是看著那幅畫,好像心神被攝走了,她臉上沒什么血色,眼下發(fā)青,他們在馬上跑了一夜,她雖然一直閉著眼,但根本就沒有睡著過,也是,故地重游,她怎么可能睡得著呢。

  殷無災沒有說話,扭頭望著院子里的野草,他想,蛇為什么不躥進來?

  “我原來在這里住過一年,當時這里沒這么冷清,因為李重山的名聲,總是有許多人來!

  殷無災有些想笑,他不問,她反倒說起來,他一點兒都不想聽,可又能怎么辦。

  “那時候,我殺了柳春橋,差點沒命,他救了我,又收留了我,他是個··”柳春亭思索著,嘴唇抖著,“是個···”

  是個什么呢?李重山是個什么人呢?

  “我聽說,他是個君子。”殷無災替她找到了一個答案。

  “君子,對,他是個君子···”柳春亭喃喃,轉(zhuǎn)過身來看著他,臉上卻是一片困惑。

  殷無災冷冰冰地看著她。

  柳春亭的眼神落到他腰上懸著的劍上,忽然道:“這把劍其實是他的!

  “誰?”

  “李重山的!

  殷無災定定看了她一會兒,忽然低下頭,他盯著腰上的劍看,過了片刻,他的右手才握住劍,接著他就用力一扯,把劍從扯了下來。

  他正要把劍往地上一扔,院子的野草忽然起伏起來,像是被風吹動。

  可屋子里的倆人都沒有感受到一絲風。

  天已經(jīng)暗了,本就幽寂的宅院更平添了幾分凄冷,自從那場火災后,李家這片宅院就一直有不少奇詭怪談,是以這么多年都無人問津,荒廢到現(xiàn)在。

  院子的野草還時徐徐的搖擺著,殷無災感覺不妙,也顧不上生氣,只擋在柳春亭身前,臉色警覺。

  柳春亭卻不以為意,她拍了拍他的手臂,輕聲道:“不要怕,這里沒有鬼,要有的話···也該是些好鬼,不會害人的!

  她想到李伯陽,他們下過幾場棋。

  殷無災剛要說話,門口忽然走進來一個人,來人戴著一張鬼面具,在這種地方,乍一看見這張鬼面,只把人嚇得汗毛豎起。

  殷無災猛地伸出手,將柳春亭往身后護了護。

  柳春亭卻撥開他的手,走了出來。

  “這里很久沒有這么熱鬧了!崩钪厣阶哌M來,對他們點點頭,像是歡迎他們來。

  “你怎么會到這兒來?”這話是柳春亭問的。

  李重山道:“這里是我的家,這句話該我問你才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