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島那日,藍嫵獨自來到了姬婞墓前。
此處陽光明媚,綠樹成蔭,遠遠眺望,便能瞧見廣闊無垠的粼粼海面,她瞇起眼,目光投向萬里無云的晴天,自語道:“姐姐為你選了個好地方。”
海風輕柔地拂過面龐,靜靜站了一會兒后,她從身后拿出一株白菊,彎腰放了下去。
“姬婞,下輩子,平安順遂!
不遠處,季泠月正沐浴著溫暖陽光等待她,等藍嫵走過去,便掀開眼睛,平靜道:“說完話了?”
藍嫵點點頭:“說完了,走吧!
她們一行人日夜不停向妖界行進,幾日后,便再次來到了石嶺城。
那場大戰(zhàn)結(jié)束后,聚集在這里的修士們便各奔東西,留下來的人雖不多,卻也將這座城鎮(zhèn)打理得井井有條,藍嫵幾人從東門入,沿最中的大道一路向西,入目皆是安寧祥和的街巷人家,而穿過結(jié)界,一線之隔,便是黃沙與綠洲的區(qū)別。
早有妖使等在另一頭,見到她們,便躬身行了一禮:“幾位終于來了,王上已經(jīng)恭候多時了!
藍鳶嗯了聲,轉(zhuǎn)頭看藍嫵:“你是要與我一同去見云初禾,還是想先去巖都?”
“去巖都吧,”藍嫵道:“如今新的王殿恐怕也不在巖都了吧!
“正是,”那位妖使答道:“王上原本就是云都妖主,如今新的王殿自然也在云都!
藍鳶點頭:“行吧,我?guī)эL意她們?nèi)ピ贫,你辦完事,便也來云都找我!
“好!
商量好后,藍嫵和季泠月接過妖使遞來的玉牌,離開隊伍向巖都飛去,沿路處處鳥語花香,放眼望去,更是沃野千里,季泠月心中贊嘆不已,忍不住道:“這里比中州還要漂亮呢!
“是啊,”藍嫵看了眼腳下的綠茵,低聲道:“多虧了姑姑。”
聳立的高墻已若隱若現(xiàn),最后一段路,她們落到地上,跟著熙攘的妖群一起步入城內(nèi)。繁華熱鬧的長街映入眼簾,隨意一掃,便能看到各式各樣的妖怪,季泠月小心避開一個高大強壯的女人,側(cè)身時,不經(jīng)意瞥了眼她拖在身后的尾巴,便被不客氣地斥了一句:“看什么看?”
她默了一下,還沒說話,女人又氣哼哼走遠了。
藍嫵把她拉到身邊,笑道:“尾巴對妖怪們來說可是非常重要的,甚至說有些私密,有的妖怪喜歡別人看,有的不喜歡,所以,如果和妖怪不熟悉的話,還是不要隨便盯著她們的尾巴看了!
季泠月反駁道:“我也沒盯著看!
藍嫵嗯了聲:“我知道,不過妖怪們就是這樣了,習慣就好。”
“那你呢?你是喜歡被人看,還是不喜歡被人看?”
“我是鮫人,當然喜歡了!彼{嫵翹起唇角,道:“我們在海里的時候,還會經(jīng)常比較誰的尾巴更強壯、鱗片更閃亮呢。”
“結(jié)果呢?”
“當然是我啦,”藍嫵得意道:“我敢說,除了藍鳶,沒有人的尾巴比我的好看,嗯……可能藍鳶也要略遜一籌!
季泠月抿唇笑了下:“我看明明差不多。”
“哪里差不多,我們的鱗片明明形狀、大小、色澤都不太一樣,我的鱗片磨成粉,在暗處發(fā)出的光也比她的要亮呢。”
“怎么這也要比?”季泠月聞所未聞,見她又要詳細解說鱗與鱗的不同之處,便轉(zhuǎn)移話題道:“我聽藍鳶說,鮫人成婚時,會親手為愛人鑄造一頂珊瑚頭冠,我要為你也做一頂嗎?”
藍嫵眨巴一下眼,搖搖頭:“不用,只需要我做就好了。”
“你要做什么樣的?”
“不告訴你,”她背過手,又得意起來:“不過在這之前,我要先選出最漂亮的珍珠做冠心!
“用你自己的珍珠嗎?”
“不然呢?”藍嫵斜她一眼,不滿道:“你還想要別人的珍珠嗎?”
“當然不是,”季泠月道:“只是,只是……”
一想到藍嫵要為了做這頂頭冠掉眼淚,就覺得感動又好笑。
“放心,”藍嫵堅定道:“我一定會哭出來最好看的珍珠的!
說話間,兩人漸漸步入晚湘門,踏上石階,向高聳的宮殿走去,與身后的熱鬧不同,這里只存在無言的寂靜,偶有鳥雀從枝頭驚飛,發(fā)出窸窸窣窣的聲響。藍嫵走到宮門外,見仍有寥寥幾個守衛(wèi)駐守在此,便將之前妖使給的玉牌出示給他們看。
守衛(wèi)看了一眼,畢恭畢敬地將玉牌還給她,讓路放行,藍嫵跨過門檻,只覺的陰冷寒意迎面撲來,殿內(nèi)更是暗淡無光。
她遲疑道:“這里……沒窗子嗎?”
守衛(wèi)回道:“原本是有的,可先王不喜光,便都封住了。”
“是嗎。”藍嫵猶豫了下,繼續(xù)往深處走,輕緩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大殿內(nèi),越往里,四周越是漆黑,直到盡頭,才終于看到了昏沉黑暗中唯一的光芒。
那是屬于亡者靈魂的光芒。
“原來是這種感覺嗎,姑姑?”她輕聲呢喃,走上前,小心翼翼捧起那盞燈:“在這無邊苦寒之中,只有這點光芒,能陪伴你度過漫漫長夜。”
季泠月抿了抿唇,一言不發(fā)地陪在她身邊。
良久,藍嫵嘆了一口氣,正要解開燈中禁制,身邊人卻忽然轉(zhuǎn)身,警惕道:“誰!”
她一愣,連忙回頭,發(fā)現(xiàn)不遠處的黑暗中慢慢浮現(xiàn)出一個身影,閑庭信步般向她們走來。
季泠月刷地化出長劍:“站住!
那人當真站在原地,不再上前:“放心,我沒有惡意!
藍嫵蹙眉打量她,女人容貌清秀,身姿高挑,雖著一身寡淡的黑色長袍,袖角卻用金線繡著復雜詭譎的紋路,看起來并非等閑之輩。
“你是誰?在這里做什么?”藍嫵狐疑道:“我沒感覺到你身上有妖氣,也沒感覺到靈氣,你是魔嗎?”
季泠月?lián)u頭:“她身上沒魔氣,不是魔!
這可奇了。
藍嫵挑眉:“難道你是人?”
女人微微一笑:“你不必知道我的身份,我來此,只是想與你做筆交易!
“什么交易?”
“我要你的菰苓花,為此,我可以答應(yīng)你一個條件!
藍嫵驀地繃緊身體:“你說什么,什么菰苓花?”
“不必如此,我知道它在你這里!迸藝@道:“人人都知,菰苓花生在亂世,由萬千血肉澆注而成,食之可得長生。但這種長生,其實是將死去的那萬千生靈的壽命搶奪到了自己身上,這種長生之術(shù),打破了生死法則,不為天道所容。”
“你說這些,是什么意思?”
“我的意思是,生死秩序需要重歸正軌,菰苓花,也不應(yīng)存在于此界。”
藍嫵眉頭皺得更深:“此界?”
女人抿了抿唇,問道:“你們有沒有想過,千萬年以來,飛升成仙之人有那么多,為何再不見她們回來?”
季泠月道:“因為渡劫成仙后,便再不能干涉凡界之事!
“正是,三界之間互不干擾,這就是天道法則。”女人道:“在你們活著的時候,我們本不該有任何交集,可惜,菰苓花再次現(xiàn)世,我不得不來。”
藍嫵敏銳道:“再次?”
女人看了她一眼,慢條斯理道:“亡者魂、親者血,入鬼界,取忘川水浸泡四十九日,奪舍生體,死而復生。”頓了一下,她淡淡道:“你以為,身在凡界,子桑初到底是如何獲得忘川水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