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意沒有反駁他的意思,只用難過又無措的眼神看著他:“就按宋相說的辦吧!
她根本不知道為什么他會疏遠(yuǎn)她,宋少言微閉了一下眼,眼中冷光閃爍。
等所有的政事都議完,秦修遠(yuǎn)上前道:“陛下,侍中之位仍舊空置,是不是應(yīng)該再商議一番?”
任意望向宋少言:“但是宋相推舉的人……聽說受傷了?”
秦修遠(yuǎn)笑了笑:“宋相推舉的人受傷了,總不能等著他傷好吧?沒有這個道理。就算那位劉明真的是有才之人,待他傷好,陛下仍舊可以重用他!
“但侍中之位不能再拖下去了,你說是不是,宋相?”
宋少言難得抬了一下眼,卻是看向秦修遠(yuǎn)的,眼神深邃無光:“秦將軍說的是,秦將軍有推薦的人選?”
秦修遠(yuǎn)道:“的確有一個人選,想要推薦給陛下,陛下可聽過何源?”
任意茫然道:“何源?”
朝臣對女帝的無知習(xí)以為常,有人告訴她:“陛下,何源是上年春闈的進士,調(diào)任淳安縣了,政績頗佳!
任意道:“那也是有才之人!
她又看了宋少言一眼,而宋少言仍舊低著頭,這種時候也不打算說上一句,似乎連侍中之位都不在意了。
任意抓著扶手的手頓時收緊,明眸水光瀲滟,微微抿起唇透露著淡淡的委屈。
她這一次沒有喊宋卿。
秦修遠(yuǎn)當(dāng)做沒發(fā)現(xiàn)她在看宋少言,直截了當(dāng)?shù)貑柕溃骸氨菹掠X得如何?”
任意沉默了一瞬,說道:“那就他好了!
此言一出,下面的朝臣頓時愣住了。女帝雖然大多數(shù)時候都單純無知,卻是分得出陣營的。這一個月以來,她常常駁回秦修遠(yuǎn)的提議,采納宋少言的進言,除非秦修遠(yuǎn)言語上逼到她無路可走,她才會同意他的提議。
今日秦修遠(yuǎn)只說了一句話,女帝就忽然下了決定,她不怕宋少言生氣嗎?
任意說這話的時候,仍舊看著宋少言,但知道朝堂上起了細(xì)碎的議論聲,她都沒有等到他抬頭看她一眼或者說上兩句話。
任意眼底溢滿濃重的失落,無心再關(guān)心這些政事,不安地刮著自己膝蓋上的袍子。
宋少言那一派人對于他的沉默十分不解,沒有他的示意卻又不敢率先開口——誰知道宋相是不是另有謀劃?不然這種時候他怎么不出來反駁秦修遠(yuǎn),細(xì)數(shù)何源的不合適呢?
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宋少言不會說話的時候,他開了口,只說一句語氣淡淡的話:“請陛下三思,何源此人雖有政績,能否勝任侍中尚未可知!
眾人送了一口氣,既然宋相開口了,那女帝必然會傾向于宋相的。
然而坐在高處的女帝,秀美的面容上浮現(xiàn)出難過和惱怒,脫口而出道:“朕覺得何源很合適!”
朝堂上徹底靜了下來,朝臣們互相看了看,都能從對方眼底看到詫異地神色,這還是女帝第一次這么大聲地對宋少言說話,也是第一次反駁了宋少言的話。
幾位站在皇室這邊的老臣一陣欣慰,隨即又開始擔(dān)憂了起來,這何源雖然不是宋少言的人,卻明顯是秦修遠(yuǎn)的人。
唉,送走一只虎,又引來一匹狼。
秦修遠(yuǎn)站在臺下,唇角忍不住翹了翹。他的陛下,就算沒有人教,也知道什么時候做什么樣的選擇、露出什么樣的表情是最好的。
宋少言在任意駁回了他的話之后,把手輕輕攏到了袖子里,淡淡道:“陛下覺得合適就可以!
他還是沒有抬頭,這些天下來,他很清楚自己對于女帝的情感,在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動了心的時候,已經(jīng)忍不住開始對女帝退讓,舍不得看到她難過。而在退讓和容忍的時候,他總是下意識地為自己找尋合適的理由。
無外乎是為了自己的計劃,為了穩(wěn)住女帝。然而其實被他忽視的、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個,他不想讓女帝難過。
這樣的心態(tài)十分危險,放任這樣的感情,他只會在女帝面前越退讓。
就像現(xiàn)在,他根本不能抬頭和女帝對視,連他自己都不清楚,在看到女帝傷心的眼神之后會不會把之前做好的決定推翻。
侍中之位已經(jīng)沒有那么重要了,既然秦修遠(yuǎn)不惜弄傷劉明也要拿到這個位置,那就先給他好了。現(xiàn)在最重要的是,他必須掐斷自己對女帝的情感。
毫不猶豫、再不回頭地掐斷。
在其他人等著他做些什么來阻止女帝下令的時候,宋少言其實在想這些東西,沒有什么心情和秦修遠(yuǎn)爭論,甚至不想和女帝多說任何一句話。
他怕自己會改變自己的決定。
宋少言沒有反對,其他人就更沒有異議了。任意臉上卻沒有多少高興的情緒,沉悶地擺手道:“沒有事就散朝吧!
早朝散去,朝臣們?nèi)齼蓛傻鼐墼谝黄鹱h論今天早朝發(fā)生的事,也有人急匆匆地往宮外趕去。
秦修遠(yuǎn)對幾個相熟的人點了點頭,然后往宋少言的方向走過去了。
他在宋少言面前站定,笑著道:“今日多謝宋相了!
這話怎么聽怎么嘲諷,宋少言冷冷地看著他:“不必!
他連溫和的偽裝都懶得做了,轉(zhuǎn)身就往宮殿外面走,而遇到其他相熟或不相熟的人時,他又重新覆蓋上了溫和的笑意。
秦修遠(yuǎn)瞇起眼眸看著他與其他平靜地對話,仿佛剛剛流露出來的敵意沒有存在過。
秦修遠(yuǎn)對藏在表面之下的變化十分敏銳,如同猛獸天生擁有的直覺一般,他清晰地感覺到宋少言剛剛失控了,因為控制不住對他的敵意。
朝堂上你來我往的爭斗他應(yīng)該很適應(yīng),宋少言這樣的人會因為一次小小的失利就連情緒都控制不住嗎?
還是說他有其他的原因?
在宮殿門口駐足的朝臣已經(jīng)離去,秦修遠(yuǎn)一個人站在朝堂之上,凝視著空蕩蕩的龍椅。
宋少言的敵意,會是因為陛下嗎?
這個念頭一閃而過,秦修遠(yuǎn)心底猛然涌上來一股怒意來,在傷害過陛下之后,宋少言還想得到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