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意慌忙地站起來,想要繞過桌子去把他扶起來,走了幾步之后卻又停住了,開口道:“宋相請起吧!
宋少言沒看到她的動作,卻能聽到她的腳步聲,感覺得到她的遲疑。若是平時,她必然會親自過來扶他起來,今日卻沒有。
她遲疑了。
發(fā)生了什么事讓她對他生了嫌隙,或者有什么人跟她說了什么,讓她起了疑心。
宋少言更傾向于是后者,他現(xiàn)在雖然掌權(quán),但也有人想要把他拉下來,也有不少忠于皇家的臣子覺得他大逆不道,言語上頗多指責(zé)。女帝年少懵懂只是個借口,大多數(shù)人都是能看出他想做什么的。
若是有古板的臣子在女帝面前說了什么,也是有可能的。
任意沒扶,宋少言便自己站了起來。他抬頭看了看,想要從任意的神情動作上看出些端倪,卻發(fā)現(xiàn)她正緊張地看著她,既無措又委屈,倒不像是生了嫌隙。
宋少言暗自記下,問道:“陛下昨日說任劉明為侍中,今日又改了主意,是有了更好的人選嗎?”
“沒有……”任意回答道,目光未曾從宋少言身上移開。
宋少言道:“那為何要延后?”
他神情溫和,仿若精心雕琢的眼眸望著任意,求一個答案。
任意卻沒有回答,她想問他和華三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,他是不是喜愛她,又覺得這樣問像是妒婦。她不說話,宋少言就等著她說話,御書房里竟然就這么安靜了下去。
片刻后,任意低下頭,底氣竟然足了一點(diǎn),說道:“總之延后再議!
語氣中有那么一點(diǎn)賭氣的意味,宋少言的眸色暗了暗,他不在意女帝是因?yàn)槭裁促氣。但是在他還未完全掌權(quán)的時候,她不能這么不聽話,他現(xiàn)在沒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哄她了。
或許是這些天他太過溫和好言,太過放縱他了。
宋少言目光涼薄,淡淡地開口道:“陛下想要延后當(dāng)然是可以的,只是身為帝王,不能任性行事。陛下總要給出個理由來,說為什么延后,也可以說說劉明為什么不可以。”
任意見他有些生氣了,委屈更重,小聲道:“因?yàn)槭悄氵x的,就不可以!
宋少言的眸光冷了一瞬,隨即恢復(fù)了之前的清潤,他道:“陛下是看臣厭煩,故而要延后再議?”
任意急切地說道:“當(dāng)然不是……”
宋少言卻笑了笑:“陛下看臣厭煩也無妨,只是任用賢能不能憑借一己之好。臣雖然惹陛下厭煩,但劉明卻不曾。陛下若是覺得他才學(xué)配得上侍中之位,無需延后再議。若是覺得配不上,那就讓其他人再行舉薦就是!
任意扯了扯袍子上的配飾,悶聲不吭,也沒有劉明可以也沒說劉明不可以。
宋少言也不急,他看了任意身后一眼,意外發(fā)現(xiàn)任意身邊熟悉的兩副面孔不見了。他突然皺了皺眉,問道:“陛下身邊的伺候的人呢?竟然連個磨墨的人都沒有,這群奴才是怎么伺候的!”
任意道:“我……朕讓若琴去取胭脂了,含墨她、她也有事去辦。”
她這般言語,宋少言一看便知,她不想讓他知道含墨去做什么了。不過含墨本就是他的人,想要知道她去做什么了,直接叫過去問話便好。宋少言正好想要知道,出了什么事兒,讓女帝突然不聽話了。
但在那之前,他要敲打敲打任意,讓她知道即便他把她扶持了上來,她也不是真正的帝王,她也做不了帝王能做的事。
否則她總是使性子,他還有費(fèi)心去安撫。想到這里,宋少言聲音變冷,斥責(zé)兩側(cè)服侍的宮女太監(jiān):“即便是陛下身邊服侍的人被吩咐走了,你們就不知道如何伺候陛下嗎?”
“若是不知道就再去多學(xué)學(xué)規(guī)矩!
任意見他動怒,辯解道:“朕什么都沒做,也用不著他們服侍什么。”
她看了看書桌上面攤開的奏折,神色黯然。宋少言順著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,奏折上的字跡看不太清楚,卻能看著落下的紅點(diǎn),之前持筆應(yīng)該是走了神,才污了奏折。
宋少言收回目光,卻沒聽任意的辯解,說道:“陛下不必為他們辯解,陛下越是良善,他們就越發(fā)懶惰,還是應(yīng)該教訓(xùn)一二的!
他大有要把任意身邊服侍的人都罰了的意思,任意心知他的用意,解釋道:“他們服侍沒有不盡心的時候,今日不過是小事。還是算了吧,宋卿不要動怒!
宋少言卻一定要處罰這些宮女太監(jiān),幾句話過后,宮女太監(jiān)跪了一地,侍衛(wèi)上前就要把這些人拖下去教規(guī)矩。
這宮中究竟是誰說了算,一目了然。
任意不肯因?yàn)樽约鹤屔磉叺娜耸芰P,連忙往前走了兩步,阻止道:“你們給朕退下去!
自然是沒有人理他的,宋少言還是溫言軟語,規(guī)勸道:“陛下良善,但規(guī)矩是規(guī)矩,不能因?yàn)橐粫r心軟壞了規(guī)矩。”
任意盯著他,臉色發(fā)白:“少言……”
宋少言微笑:“臣在,陛下坐著便是,臣自會為陛下處理好的!
他身后的宮女哭著哀求:“奴婢知錯,再也不敢怠慢了,請宋相饒過!苯桃(guī)矩這種說法在宮中有輕有重,輕的是真的教規(guī)矩,罰起來也輕。
但要是重了,是會死人的。就算沒有死,挨了打可能也請不了御醫(yī),最后傷重病死也是有可能的。
更何況任意身邊這些宮女太監(jiān),是看見過當(dāng)初宋少言是如何將封樂清扶持上帝位的,也是看到過宋少言的教規(guī)矩是怎么教的。
被拉出去挨板子的人,當(dāng)時就沒了氣,整個臀背血肉模糊。這個看起來溫和好言的年輕丞相,卻不是心軟的人,甚至于他比任何人都要狠,所以他才能把封樂清扶上帝位。
任意聽著那些哀求,想到當(dāng)初宋少言做過的事,她當(dāng)然是喜歡宋少言的,但那時候她也是怕極了他。
只是時間久了,宋少言的外表看起來也極具欺騙性,她也就忘了當(dāng)時的感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