霽雨初晴。
鳳微宮的碎石路微微濕潤，青白交錯的石子顏色暗沉。一只黑色的靴子踏在了碎石上，步伐沉穩(wěn)有力。
向上看去，是個稱得上漂亮的男子，容貌如畫，每一分都恰到好處。他穿著一身紫色的衣袍，腰間佩著一把長劍，面容清冷如雪。
他身后站著一個中年男子，正跟他說著些什么：“……又換了新的人。”
沐顏冷淡道：“換就換了。有異動的話就處置了，鳳微宮不需要陽奉陰違的人�！�
“是�！敝x落嘆了口氣，他真是越來越像林霜月了。
他的劍、他的語氣、他的氣質(zhì)沒有一處不像的。
謝落甚至懷疑，如果沐顏是個女的，他八成還會和林霜月穿著一樣的衣服，說不定還會化妝成她的模樣。
沐顏往前走了幾步，忽然腳步一轉(zhuǎn)，換了一個方向。
他去了地牢。
地牢跟數(shù)年之前并無分別，只是關(guān)的人多了些。在最里面的牢房里關(guān)著一個人，那人發(fā)絲凌亂，靠在牢房的一角，手里擺弄著一個小物件。
沐顏半蹲下來，口吻暗含威脅：“我再問你最后一遍，你知不知道宮主去了哪里？”
墻角那個人根本不理他，連頭都不抬。
沐顏眉宇間添了絲煩躁：“陸明辰！”
墻角的人抬起頭，露出一張俊朗的面容，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，只是不知為何，這雙本應(yīng)該燦若星辰的眼眸迷茫而混沌。
“你叫我？”
沐顏：“……”
他是從鳳微宮中抓到陸明辰的，在林霜月失蹤了一年之后，他接受了林霜月歸隱的事實，卻一直沒有停止尋找她。然而一年之后，他卻在鳳微宮中見到了潛入宮中陸明辰，他當(dāng)即就決定把陸明辰抓起來。
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，但最后跟她在一起的陸明辰一定是知道的。
然而陸明辰卻更瘋了一般，時而清醒時而混沌。
沐顏當(dāng)然不會那么精心照料他，直接把人扔進(jìn)了地牢，偶爾過去逼問一下林霜月的下落。但是三年過去了，他一無所獲。
陸明辰迷糊的時候什么都說不出，清醒的時候只會說一句：“她走了�！狈捶磸�(fù)復(fù)就這么一句，更像瘋了。
今日也不外如是。
沐顏深吸了一口氣，站起了身。他掃了一眼陸明辰，看著他茫然的神情，不禁更煩躁了，連身上的披風(fēng)都顯得礙事。
他伸手解開披風(fēng)，一邊解一邊道：“我這幾天去虞城那里……”
他話音未落，墻角的人卻撲了上來：“劍！”
沐顏動作一頓，他解下披風(fēng)就露出了宮主給他的劍，那原本是宮主的劍，陸明辰應(yīng)該還記得這把劍。
他把劍橫放在陸明辰面前，冷聲道：“你知不知道宮主去了哪里？”
陸明辰的目光觸及劍身，眼底的迷茫散去，恢復(fù)了清明之色。他和沐顏對視，面容上一片哀戚，重復(fù)道：“去了哪里？”
沐顏道：“對，去了哪里？”
陸明辰輕聲道：“她死了�！�
“你胡說什么！”沐顏的手從欄桿之中穿過去抓住了他的衣領(lǐng)，“這個世上沒人能殺得了宮主�！�
但是她自己可以殺了自己啊。
陸明辰竟然笑了起來，他看著那把劍，目光溫柔至極：“對，你說得對，沒人能殺得了她。她只是走了，她故意的，她就是想看我痛苦地活著�！�
沐顏的眼眸暗到了極致，臉色變幻，他絕不可能相信陸明辰的話的。陸明辰分明是瘋了。
他松開衣領(lǐng)，把陸明辰推坐在地上，盯著含笑的陸明辰道：“把門打開，讓他滾。”
說罷，他就快步出了地牢。
而陸明辰在地上坐了一會兒，也不理那些喊他出去的人，捧著手中的物件，指尖在上面輕輕摩挲。
那是一個精巧的泥人，涂著鮮艷的色彩，栩栩如生。
他拂過泥人的面頰，輕聲道：“你只是不想看見我，對吧？”
沐顏?zhàn)陟o潭旁，想著陸明辰說的那些話，面沉如水。沒有尸體，沒有遺物，他不會相信陸明辰的話的。
宮主不會死的，不可能。
天色漸漸暗了下來，沐顏一掌打斷了身旁的一棵樹。
然而林霜月還是杳無音訊，偌大一個江湖人來人往，曾經(jīng)名冠天下的林霜月也漸漸成了傳說。
沐顏早坐穩(wěn)了盟主的位置，每天在繁忙的事務(wù)中周旋。他的武功也精進(jìn)了不少，但由于雜務(wù)太多，他入門又晚，遠(yuǎn)比不上當(dāng)初的林霜月，不過支撐鳳微宮卻還綽綽有余。
聽謝落匯報完最后一件事，沐顏疲憊地合眼：“明日再說吧�！�
“是�！敝x落將他的疲倦看得一清二楚，試探地問道，“今天是新進(jìn)弟子上山的日子，您要過去看看嗎？”
沐顏擰了擰眉，不知想起了什么，最后道：“過去看看吧。”
懵懵懂懂的孩童站了好幾排，用童稚的目光打量著進(jìn)來的人。沐顏只是心血來潮過來看這么一眼，只簡單地掃了一眼便打算離開。
然而就在他打算離開的時候，后面響起了一小陣騷動。沐顏抬眼望過去，幾個小孩子摔在一起，場面有幾分好笑。
一個穿著水紅色衣裙的小女孩站在幾個摔倒的人中央，明明極為稚嫩的聲音卻能讓人聽出幾分冷意來：“搶東西？”
有人呵斥道：“進(jìn)了鳳微宮要守鳳微宮的規(guī)矩，回去受罰！”
沐顏卻勾了一下唇，邁步走了過去。
小女孩本來驕傲地抬著下巴，看見他過來略顯不安，但依舊倔強(qiáng)地道：“是他們搶我東西�！�
沐顏?zhàn)屑?xì)看了看，她手里拿著一個鈴鐺模樣的小玩意兒，似乎就是剛剛爭奪的對象。
他半蹲下來，看了她一會兒。小女孩攥緊了手中的鈴鐺，任由他打量。
片刻后，沐顏聲音放柔了些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小女孩道：“我娘叫我凌霜。”
“好名字。”沐顏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，后面的聲音輕得像一聲詠嘆：“很好聽�！�
凌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，不太懂這個漂亮的大哥哥究竟想做什么。
“從今天起，”沐顏站起身說道，“她是你們的少宮主�！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