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坐在床邊，想觸碰一下少女的臉頰，最后收回了手，什么都沒做。
他凝視著少女的面容，說道：“有一個報(bào)復(fù)我的辦法要不要試試？”
任意閉著眼睛不說話。
埃爾維斯繼續(xù)道：“你不想當(dāng)我的從屬物也可以，我們簽主仆契約。這種親密程度的契約綁定，不止可以維持你的靈魂，還能維持你的身體存活。你可以去做你所有想做的事情，不受任何束縛。”
這種主仆契約起源于一種情人間的生死契約，可以用來和情侶共享生命。后來經(jīng)過法師的改良，變成了單方面束縛的契約，主人可以享受仆人的生命，也可以掌握仆人的生死。
一個肉體瀕臨死亡的法師弄出了這樣一種法術(shù)，用于掠奪其他人的生命以維持自己的生命。
埃爾維斯平靜道：“你主我仆，我的命捏在你手里，這種感覺不想試試嗎？”
求著別人跟自己簽主仆契約的惡魔，大概只有他這么一個了？
任意豁然睜開眼睛，她看向埃爾維斯，卻發(fā)現(xiàn)紅眸的惡魔沒有一點(diǎn)開玩笑的意思。
主仆契約是相當(dāng)不講理的一個契約，仆從的一切徹底歸屬于主人，主人的意念可以輕易控制仆人的行動。主人死亡，仆從亦會死亡，仆人死亡，對主人沒有任何影響。
如果埃爾維斯真的和她簽訂了這種主仆契約，她可以輕易掌控埃爾維斯的生死，甚至利用契約穩(wěn)定靈魂之后，殺掉埃爾維斯也沒關(guān)系。
這是單方面的束縛契約，對埃爾維斯毫無好處。
任意眼神復(fù)雜，她沒有想到埃爾維斯會做出這樣的決定，為了讓她活下來，他竟然愿意讓自己淪為仆從，讓別人輕易掌控自己的生死。
她隱隱猜到他為什么會這么做，但她最后還是問道：“為什么？”
埃爾維斯定定地看著她：“你還記得我給你講過多德平原旁的月湖森林嗎？仲夏的雨夜，月湖森林會飄落沾染月光的雨滴，整座森林猶如傳說中的奇幻國度一樣�！�
“你說過，你很想去看�！睈耗лp輕笑了笑，目光溫柔繾綣，“那就去吧。你汲取我的生命和力量，可以到每一個地方去，除了天界。”
任意怔住了，她的確和埃爾維斯說過這樣的話。不過那是很久之前，埃爾維斯以希爾家族后裔的身份出現(xiàn)在她面前，引誘她以盜取光明圣典時說的話。
她那時候的確對埃爾維斯的描述十分向往，她一直在帝都生活，從未見過埃爾維斯說的那些景色。也是從那個時候，她才升起了渴望，才不愿意繼續(xù)沿著家族安排的路往下走。
“你居然還記得……”任意喃喃道，她以為那個時候他只不過是隨口誘哄的。
埃爾維斯道：“我當(dāng)然記得。”他們之間并沒有什么美好的回憶，唯獨(dú)互相欺騙的時候看起來還有幾分美好，像一對互相愛慕的情侶。她那個時候笑得真的很美，雖然也是虛假的笑容，眼神卻不會有警惕和厭惡。
他很多時候要靠這些回憶來安慰自己，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。
一直流連在任意胸口的酸澀感覺悄然散去。在埃爾維斯看不到的地方，任意輕嘆了一聲。
原來到最后，阿瑞西亞也是喜歡埃爾維斯的，許下了希望埃爾維斯后悔的愿望，也是為了自己被辜負(fù)的不甘心。
埃爾維斯小心翼翼地握住任意的手，語氣柔和地懇求道：“這樣的契約你能接受嗎？我保證你不高興，我就不會出現(xiàn)在你面前。有契約在，我不可能違抗你的命令。”
任意的眼底倒映著埃爾維斯的深情，他真的愛上了她，想要為她做這一切。
她垂下眼簾，她可以答應(yīng)埃爾維斯，然后讓他離她遠(yuǎn)遠(yuǎn)的。但這同樣是一種屈服，她依舊是依靠埃爾維斯活下來的。
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她的報(bào)復(fù)、她的決定，還是要依靠埃爾維斯對她的感情。
沒有必要這樣，她真的很想活下來，但是她不想依靠埃爾維斯。如果她真的利用埃爾維斯的感情，簽訂了主仆契約活了下來，她反而會覺得有了負(fù)擔(dān)。
她不想和埃爾維斯繼續(xù)糾纏不清，牽牽扯扯，不如干干脆脆地做一個了結(jié)。
少女忍不住輕笑了一聲，笑容清淺釋然：“我不要�！彼D了頓之后又說道：“現(xiàn)在的結(jié)果就很好�！�
埃爾維斯僵硬在了那里，他握著任意的手，終于流露出了絕望的神色。他盯著任意唇邊那一抹笑意，閉了閉眼，低聲道：“之前是我的錯，我絕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欺騙你、算計(jì)你。還有一天的時間，你可以再考慮一下，我隨時可以和你簽訂契約。”
任意搖了搖頭：“沒有必要，你欺騙我，我也報(bào)復(fù)了你，我們兩清了�！�
埃爾維斯面容上浮現(xiàn)出苦澀的笑容，她不覺得她的懲罰太過殘忍了嗎？在讓他發(fā)現(xiàn)他無法失去她之后，選擇了死亡，讓他永遠(yuǎn)失去她。
任意的心情忽然輕松了起來，她不再看埃爾維斯，說道：“我想睡一會兒。”
埃爾維斯松開她的手，把屋子中央的油燈熄滅掉，輕聲道：“睡吧�！�
在黑暗中，埃爾維斯看著少女安靜的睡顏，突然想到他第一次在夜晚潛入她的臥室的時候，她也像現(xiàn)在這樣安靜地睡著，然后在他沒有料到的時候，張開了充滿著狡黠笑意的眼睛，和他打招呼。
然而現(xiàn)在，她再也不會那樣和他對話了。
如果那時候，他不想那么多，只是和她輕松說笑就好了。
時間過去很久，一直到天色漸明，他也沒有離開。第一抹光落進(jìn)房間里時，任意悠悠轉(zhuǎn)醒。
惡魔依舊坐在床邊，暗紅色的眼眸望著她。
任意眨了眨眼，問道：“早上了嗎？”
埃爾維斯道：“是，修在給你調(diào)魔藥�！�
任意瞇了瞇眼睛：“我好像感覺到陽光的溫度了。
埃爾維斯意識到不對，他心一點(diǎn)點(diǎn)沉了下去，緩緩伸出手，干澀道：“你的眼睛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