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蘭知道他的意思。大圣堂前有整個詩尼薩最大的泉池——泣淚池。可是……
那里有教廷的大法陣。
維赫圖回頭，極溫柔地靠近，深嗅著伊蘭的臉，最后微微一笑：“為什么你看上去那么悲傷？最壞的結(jié)果，不過是我們一起在那里熄滅……”
伊蘭閉了閉眼睛，低低道：“因為我不希望你就此熄滅�！�
維赫圖注視著他的臉：“你又在用真話說謊了�！彼谝撂m臉上狠狠lick了一口：“不過沒關(guān)系。我說了，那不過是最壞的結(jié)果罷了�！�
說完，影子旋風般裹挾著他們，頭也不回地沖入了幾近干涸的水面。
這一次黑暗變得很輕薄，四周都是滾燙的水流。當最大的光亮出現(xiàn)時，伊蘭立刻感受到了那股異常古老強大的力量。它與圣城的終結(jié)之庭和審判塔有著同樣的氣息——神圣而冷酷，只因那一切來自于毀滅的可怖。
他懷中的嬰兒在水中啼哭起來。
維赫圖顯然也感受到了。他專注地凝視著光亮之處，向那里沖去。
在碰觸水面的剎那，銀色的法陣像巨網(wǎng)一樣籠罩下來。
但影子要更靈活。它靈活地穿過那些因為年久失修而形成的符文斷裂，帶著他們從圣水池中浮起。
察覺到入侵，這古老的法陣立刻爆發(fā)出排山倒海的力量。池水洶涌而起，所有銀色的符文都化作實質(zhì)，如同無數(shù)光亮的利刃向著維赫圖刺來。
影子竭力抵擋，仍然被無情刺穿，在光刃中四分五裂。維赫圖發(fā)出悶哼，卻頑強地不肯后退。
就在這時，伊蘭忽然將嬰兒塞入影中，掙脫了他的保護。銀光仿佛分海般繞開了伊蘭，很快又再度涌上，暴風般環(huán)繞著迫近。伊蘭直直迎上去，悄無聲息地攥緊了指星墜。墜子下的尖端在銀光中變長，化為了一把小小的光錐。他任由它刺穿了自己的手掌。
血涌出來，屬于指星墜的藍色光芒也是。它在鋪天蓋地一擁而上的銀光之中顯得很小很小，幾乎融入其中。但洶涌的泉池卻仿佛辨認出了什么，漸漸平靜下去。影子終于獲得了喘息的機會，重新包裹住了他們。
泣淚池在火光中通紅一片，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注視著這一切。銀色的法陣恢復(fù)了符文的模樣，在這巨大的眼睛中無聲而緩慢地轉(zhuǎn)動著。而他們成為了這眼睛中央黑色的瞳孔。
維赫圖將瓶中船拋下，這一次，在足夠深的池水中，限制它的屏障終于碎了。帆船在圣水池上浮起，盡管只有小小一艘，仍然足夠載著他們離開這里。
泉池光潔如鏡，在火光中映出了船的倒影。維赫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，回頭望向影中的伊蘭：“我們這就離開……”
下一刻，他臉上的笑意凝固了。
伊蘭安靜地站在水面上，包裹他的影子不知何時早已消失不見。他四肢和頸上的黃金鐐銬變成了銀色，長長的鎖鏈與腳下巨大的法陣連接在了一起。
希望與喜悅在維赫圖眼中灰飛煙滅。他撲向伊蘭，影子化作利齒咬上鎖鏈，可如同之前一樣，在接觸到鎖鏈的瞬間便消融不見了。
維赫圖低著頭，雙手死死掐住那鎖鏈，絲毫不顧銀光開始侵蝕他的皮膚。直到伊蘭伸出手，溫和而堅定地將鎖鏈抽開了。
魔神的面孔被長發(fā)遮蓋在陰影之下，看不到臉上的表情。伊蘭什么都沒有說，只是撫摸著他手心裸露的白骨，讓微光盡可能地凝聚在那里。
漫長的沉默后，維赫圖終于抬起頭來。那是個強自鎮(zhèn)定的笑容：“看來我做了個錯誤的決定……我們不該來這里……你明明提醒過我……”
“我們沒有選擇。”伊蘭低聲道：“只剩這里了�！�
維赫圖的笑容碎裂了，他喃喃道：“都是我的錯……如果我能早一點回來……”
伊蘭搖了搖頭：“不，一切都在圣光教團的計劃之內(nèi)�！彼麑⒛抗馔断蜚y色的法陣：“教廷進行了獻祭，大火會吞噬詩尼薩的一切活物……只有這些古老的法陣不屬于獻祭的范圍——這也是它們能與虛空之海相連的原因。如果我想要逃離詩尼薩，必然會來到這里。這些法陣的力量與我的力量同源，卻遠比我強大太多。一旦我與之接觸，就像溪流注定匯入大�！@是為我設(shè)好的網(wǎng)……”
維赫圖猛然抽開了手，輕而森然道：“你早就知道這一切�！�
伊蘭緩緩放下手：“……是�！�
“那為什么……”
伊蘭沒有回答，只是安靜地望向船：“離開這里吧，帶著那孩子……”
話音未落，維赫圖在影中四分五裂。黑不見底的影子化作無數(shù)看不清形貌的獸口，開始前赴后繼地瘋狂撕咬鎖鏈。
泉池再次開始震動，法陣銀光漫起。凝之瓶出現(xiàn)在了無數(shù)獸影之中，與那符文形成的風暴狠狠地撞在一起，又被彈飛出去。
痛楚浮現(xiàn)在伊蘭臉上，他踉蹌著跪倒在地。鮮血從他嘴角溢出，滴入池中。
影子的攻擊猛然停了下來。法陣也終于慢慢安靜下去。
維赫圖從影中浮現(xiàn)，捧起他的臉，顫抖著用指尖擦拭他嘴角的鮮血：“你做了什么……”
“如你所見，我現(xiàn)在是它的一部分�！币撂m試圖用輕松的語氣安撫他，可開口卻是沙啞苦澀的：“這里的法陣構(gòu)成原理和審判塔下的大封印一樣。瞧，我現(xiàn)在和你曾經(jīng)一樣了。所以不要生氣……”他聲音里有不易察覺的哀求：“離開這里吧，即便是這樣的大封印，也撐不了太久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