樹蔭被吹開，將他們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。天空還是先前的樣子，湖面……卻有了一點(diǎn)變化。原本平整的冰面上多了什么東西——像是窗子上凸起的霜花，又好像壞掉的果汁上生出的白膜。
“霜蝕……”一種低階魔物，被它們爬過的地方會(huì)腐爛成一灘冰冷的泥濘，成為其他低階魔物孳生的樂土。
不速之客爬過湖面，爬上湖岸，一波又一波，像海浪般源源不斷。而在這些東西經(jīng)過的地方，伊蘭看到了野獸爪印的痕跡。
“空氣中難道有一匹看不見的狼么？”指星墜從伊蘭手腕上滑落，他瞥向維赫?qǐng)D：“還是說，那是你的腳��？”
“不，那些腳印不屬于我�！本S赫?qǐng)D停頓了一下：“那是……舊日留下的痕跡�！�
伊蘭猛然間想起了那個(gè)醒來前模模糊糊的夢(mèng)。夢(mèng)里好像也有狼，只是他記不清了……似乎自打進(jìn)入了暗界，他就一直在做夢(mèng)，可卻總也記不清自己究竟夢(mèng)到了什么。
影子虎視眈眈，霜蝕卻在靠近他們之前自動(dòng)繞開，向著篝火后方爬去。
維赫?qǐng)D的面色變了。伊蘭能感到他冷冰冰的憤怒。影子向那些東西迅速蔓延而去，用吞噬阻擋它們。
指星墜輕晃，篝火由紅色轉(zhuǎn)為更明亮的黃白色。伊蘭用唱歌般的聲音道：“萬點(diǎn)星火�！被鸲雅槿凰纳�，如無數(shù)流星墜入霜蝕的浪潮中，立刻熊熊燃燒起來。
火焰與影子配合無間，黑霧在煙塵中騰起，片刻后被寒風(fēng)迅速吹散。
湖畔歸于寧靜。伊蘭回頭，在更加明亮的火光里看清了他們的身后。
那里并沒有什么密林，只有一棵極為虬結(jié)巨大的白樹。霜蝕爬過的痕跡還未徹底消失，狼的腳印在蒼白如雪的樹下戛然而止。
維赫?qǐng)D走上前去，默然看著樹根。那里幾乎已被腐爛之物侵蝕殆盡，只剩下幾根最粗壯的，仍在支持著干枯的樹身和樹干。
“還以為這里沒有什么特別可怖的魔物……”伊蘭蹲下身子，審視樹根上致命的傷口。他能感受到這棵樹的特別，它擁有某種神圣而潔凈的氣息，與整個(gè)暗界格格不入，就好像眼前的湖水和月光一樣。
“那是因?yàn)橛兴��！本S赫?qǐng)D輕聲道：“就像遺跡里的那團(tuán)火一樣�！�
“我?guī)缀醺惺懿坏剿纳鷻C(jī)了�！蔽⒐庠谝撂m手上凝結(jié)，試圖療愈那重傷瀕死的樹。維赫?qǐng)D卻抓住伊蘭的手，阻止了他：“沒有用的。那是熄滅者留下的詛咒，你的祝福只會(huì)被詛咒吞噬�！�
“然后它最終會(huì)像遺跡里殘存的那些光與熱一樣，永遠(yuǎn)消失在黑潮里，對(duì)么？”伊蘭已經(jīng)明白了。
“黑潮會(huì)退去的。”維赫?qǐng)D不知為何回避了伊蘭的問題，他固執(zhí)道：“暗之心的潮汐就是這樣，來了又去，去而復(fù)返，永無止息�！�
“但沒了它，你們會(huì)失去這塊平靜安寧的地方�！币撂m明白這種地方在暗界是多么寶貴。他看著樹根下消失的足跡：“有一匹狼死在了這里，是么�！�
“沒錯(cuò)�！焙芫茫怕牭骄S赫?qǐng)D輕輕道。
“你的伴侶？”伊蘭覺得自己碰觸到了什么。
“不。”維赫?qǐng)D只說了這一個(gè)字。寒風(fēng)又一次吹起，他在空氣中嗅了嗅，神色黯淡地望著眼前的白樹：“我們不能在這里停留太久。黑潮到來之前，會(huì)有一波接一波的像剛才那樣的東西逃到這里，一邊尋求它的庇護(hù)，一邊吞噬它的身體……”
“不是所有的光明之物都會(huì)被吞噬。”伊蘭想起了遺跡中的圣靈，和那些夢(mèng)回蘭。他從衣兜掏出了那枚種莢。
“你要做什么？”維赫?qǐng)D似有所覺，回頭望向伊蘭。
“種下去。”伊蘭抬手勾勒，在空氣中繪出符文。一個(gè)深坑在樹根下出現(xiàn)，他把那枚種莢深深地埋了進(jìn)去。
“你該留著它。”半晌，維赫?qǐng)D才開口：“你需要它……”
“看上去這棵樹比我更需要它。”伊蘭坦然道：“而且種子只有種下去才能開花�！彼殖珠W爍的指星墜，繪制了一圈符文：“但愿我再次回到這里時(shí)能看見它盛放的樣子……”伊蘭絮絮說著，聲音越來越輕，最后笑了一下。
他心里很清楚�！霸俅位氐竭@里”聽起來就像是個(gè)白日夢(mèng)。
符文開始燃燒的那一刻，和指星墜掛在一起的凝之瓶突然毫無預(yù)兆地發(fā)出了刺眼的光芒。明亮的光以樹根為中心，像漣漪般一圈圈推向四周，而后一切再次歸于昏暗和寂靜。
伊蘭望著那重新黯淡下去的瓶子：“它居然在這里留下了一個(gè)屬于光的印記……真是奇妙�！�
“光之露只是回應(yīng)了你的念頭。”影子的狼頭冒出來，叼走了那個(gè)小瓶子：“就像你的指星墜一樣�！�
伊蘭拭去額頭上的汗水，沖維赫?qǐng)D眨了眨眼睛：“或許我可以把它當(dāng)作一件圣器來用……”
“光之露不是圣器。”維赫?qǐng)D沉聲道：“總是暴露在外，只會(huì)引來黑潮的追逐�！�
那可是屬于深淵的東西，沒有任何腦筋正常的活物會(huì)去碰觸它……
行商的話猛然浮現(xiàn)在伊蘭的心頭。于是他遺憾地撇了下嘴，不再說話了。
短暫的光亮之后，風(fēng)的寒意似乎更重了。他們身后的篝火不知何時(shí)熄滅了。月亮開始被云層遮蔽，遠(yuǎn)方變得和樹蔭一樣昏暗。
維赫?qǐng)D忽然抬手，拉了拉伊蘭的兜帽，把他裹得更緊了些：“我們?cè)撟吡��！?/div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