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曾有一次也被困在了某個據(jù)說有進(jìn)無出的地方。”伊蘭忽然笑了笑：“四周除了石頭什么都沒有。無法離開，因為沒有出口；也不能點火，因為火會帶來詛咒的暗影，把人變成石頭。我們在饑餓和黑暗里祈禱。這里比那里好多了，至少這里是明亮的�！�

  銀色的心臟沒有回應(yīng)。

  伊蘭感到自己的心中很平靜：“你知道么，我覺得如果就這樣死去其實也還不壞。”

  仍然是寂靜。

  “那時我也是這么想的�！币撂m感到自己也不太奢望那顆心臟的回答，但傾聽者的存在讓他想要說下去：“不過又有一點不忍心。因為我心愛的伙伴……”他笑了笑：“不是我的同類，是一只狼。你見過狼么？總之它那時和我在一起。我覺得我可以死掉，但我不想讓它死去，它還很小。因為它的存在，我在絕境里也忍不住抱有一點希望……”

  “你的希望實現(xiàn)了。”那聲音終于開口了。

  “是啊。”伊蘭嘆息道：“總是這樣，是不是。希望就是這樣的東西。它有時候引領(lǐng)我們從絕望中走出，有時候又帶著我們陷入更深的絕境……”

  “對不可能心懷希望，這就是我們落入絕境的原因�！蹦锹曇艨斩吹馈�

  “也是我們從絕境中脫身的原因�！币撂m抬起頭，望向那顆心臟：“我曾一度懷疑過，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。不是那些在黑暗中窺伺的存在，而是那個光明的造物主。因為它從未回應(yīng)過我的祈禱。但這念頭是褻瀆的。又或許還有另一個答案：神不在乎。神本來就不需要我們，是我們需要神……現(xiàn)在我遇見了你�！�

  “你的存在證明了一切。證明我的信仰并非源自臆想，我的祈禱并非無所聆聽。”

  “我不認(rèn)為自己能算作是神�！便y色的心臟低聲道：“最大的那塊星星碎片才是。你該知道的……而且若是你，也不必向我祈禱。向你自己祈禱就好�！�

  也許它的意思是我已屬于黑暗。伊蘭想。隨即他意識到自己對此并不在意：“好吧。不管你是什么，也不管盧恩塔瓦是否回來，你和人類的契約都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了。你不想出去看看么？它的遺骸還在，不是池水中那個小小的影子，而是有一座城市那么大的巨龍。那也確實成為了一座城市，處處都燃著火光�！�

  銀色的心臟沉默了片刻：“這是光的牢籠。我即是光，光即是我。我的力量束縛了我自己。除非我不復(fù)存在，否則永無自由。”

  這聽起來有種奇怪的熟悉。伊蘭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審判塔下那個傳說中的大封印。魔神們既是被封印之物，也是封印的一部分。它們被自身的力量束縛在那里。

  但仍然有魔物逃了出來，通過媒介。

  伊蘭扭頭，望向那些鏡子，無數(shù)顆銀色的心臟在鏡子中發(fā)光，正如拱門上的那顆一樣。光亮充滿了這個有限的空間。只有維赫圖身下仍然殘留著一點淡薄的黑暗。

  “也許……你可以再試一次。”伊蘭起身，指星墜從他手中滑落：“你愿意稍微把自己的光芒隱藏一下么？反正情況也不會更壞了，是不是？”

  “是啊，你說得沒錯�！蹦切呐K發(fā)出一聲悠長的嘆息：“可這不會有什么用的�！�

  “至少讓我們再次死心�！币撂m正色道：“反正你也無事可做，不是么？”

  短暫的沉默后，那顆心臟再次發(fā)出了輕輕的嘆息。然后它在伊蘭的注視下變成了一顆明亮的小光球，輕飄飄地向指星墜飛來。

  一直黯淡的指星墜亮了起來，周身的圓環(huán)迅速轉(zhuǎn)動，幾乎變成了另一顆光球，藍(lán)色的光球碰觸到了銀色的那顆，漸漸與其合二為一，爆發(fā)出驚人的亮光，就好像伊蘭正提著一顆燃燒的小小太陽。

  片刻后，指星墜的圓環(huán)收縮，不再轉(zhuǎn)動，將所有耀眼的光芒收入其中。但它并沒有像從前那樣變成一顆灰撲撲的石頭，而是仍然散發(fā)著柔和的光，就像一團螢草球的光焰。伊蘭把這件明亮如燈的圣器握進(jìn)手心，四周的光瞬間黯淡，黑暗籠罩了下來。

  就在這時，維赫圖的身體開始慢慢變化，不斷融合和縮小，恢復(fù)成了黑色巨狼的樣貌。影子像血一樣從維赫圖身下緩緩漫出，最終靜止，就好像世界上任何一個普通的影子一樣。

  魔獸的耳朵緊緊貼著腦后，鼻子不停抽動著，喉嚨里發(fā)出輕輕的嗚咽。

  伊蘭半跪下來，小心地?fù)荛_他身上的夢回蘭。失去了光源，花朵似乎變得脆弱了許多，花瓣紛紛跌落枝頭，很輕易地就被伊蘭掃開了。

  “維赫圖�！币撂m輕喚道，撫了撫它微微顫動的身體。

  片刻后，掌心下的巨狼慢慢睜開了迷茫的眼睛。

  伊蘭從未在它眼里見過這樣呆滯悲傷的神色，它似乎剛從一個噩夢中醒來，又似乎仍停留在那個噩夢里。

  “第七次……”他沙啞著，用一種似哭似笑的聲音向伊蘭道：“這是最后一次了……”

  伊蘭不知道它在說什么，那也不是當(dāng)下應(yīng)該去深究的事情：“我們在遺跡里，記得么？我找到它了，那團火。我們現(xiàn)在得試著離開這里�！�

  維赫圖呆呆望著伊蘭，重復(fù)道：“離開？可你就在這里啊……”

  伊蘭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。他的心似乎酸澀了一下。

  但下一秒這種感覺就消失了。維赫圖甩了甩腦袋，一骨碌爬起來，藍(lán)色的眼睛猛然間恢復(fù)了清明，它嗅了嗅伊蘭：“你沒事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