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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紐赫。伊蘭空茫混沌的思緒終于找到了某個錨點;貞浀牧α坑苛松蟻。小小的毛團(tuán)子,躺在他手心……維赫圖倒下時融化的七匹狼影……伊蘭感到心上一陣痛楚,這痛楚讓他清醒。他竭力從池水中浮起,四處尋找狼的影子。

  池水清澈,飄滿花朵。輕霧已經(jīng)消失了,維赫圖的影子也是。只有岸上的夢回蘭似乎開得比先前更加茂盛。

  一抹黑色在岸邊的花叢之中若隱若現(xiàn)。他游過去,撥開花朵,在花叢深處看見了魔狼的腦袋。

  維赫圖以狼形靜靜躺在岸邊的花叢中,雙目緊閉。然而更可怖的是它的身體——那不是一匹狼的身體,它更像是許多匹狼掙扎著要從同一具身體上分離開來。除了最大的那個狼頭,其他狼頭都很小,它們像連體的畸胎一樣,存在于同一具扭曲的身體上……和先前深池上倒映的那個影子一模一樣。

  黑暗之子,深淵之物。伊蘭默默想,原來這就是你真正的樣子。

  他爬上池岸,向維赫圖走去,卻感到腳下傳來了極輕微的斷裂之聲。伊蘭低頭,看見了一根纏滿花莖的骸骨碎在了自己腳下。他的呼吸微微一頓,向更遠(yuǎn)處仔細(xì)看去——只見許多或交疊或散落的骸骨,正無聲地躺在花叢之中。

  數(shù)不盡的夢回蘭在骨殖之上生長著,顯然是從這些尸骨上得到了養(yǎng)料。伊蘭看見一根花莖從陌生遺骸的下頜穿過,又從眼睛里鉆出,花朵就在眼眶上安靜綻放。

  遺骸大大小小,許多都有著和維赫圖一樣極為怪異,超出人類想象的形態(tài)。這一次伊蘭幾乎立刻就明白過來——它們和維赫圖一樣,全部都是黑暗之子,是諸多進(jìn)入此地的魔神。不論多么可怖的遺骸看上去都面容安寧,似乎只是陷入了一場詭異而永恒的沉睡。

  伊蘭的心再度沉了下去。

  他跪在維赫圖身邊,撥開了遮擋著它身體的花朵。果不其然,一些夢回蘭已經(jīng)開始纏繞它的身體。它們深深勒進(jìn)它的皮毛,仿佛正從它的身體上生長。魔物的呼吸已經(jīng)十分微弱,幾乎無法吹動鼻尖的花葉。

  伊蘭想要除去那些夢回蘭,卻發(fā)現(xiàn)指尖釋放的微光一但與其碰觸,就被消融無蹤了。

  別無他法,他只能伸手去拔除那些在維赫圖身上肆意纏繞的植物。沒想到這生長中的花莖比記憶里要堅韌得多——掌心在水中割破的傷口再次涌出血來。

  鮮血落在花朵上立刻就消失了,緊接著,幾根花莖爬上伊蘭的手掌,似乎想刺破傷口進(jìn)入他的身體。只是所有的花在逡巡片刻后都緩緩?fù)碎_了。

  伊蘭再度聽見了那個在進(jìn)入遺跡前聽到的聲音:“是你……原來如此,這就是你能進(jìn)入此地的原因……”

  伊蘭抬起頭。鳥兒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消失了,四周無比寂靜,連一絲風(fēng)聲都沒有?稍谀荷奶炜罩,到處都很明亮。

  “這并非我的期待……”那個聲音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語:“你不該來……”

  “我能聽到你的聲音!币撂m輕聲道:“你是那團(tuán)火,對么?”

  “火……”在漫長的沉默后,那聲音低語道:“火……只有非光之物才如此稱呼我們……曾經(jīng)黑暗之子們來到此地,每一位都念著這個字眼。然而它們只能融化在這光的牢籠里,成為光之倒影的養(yǎng)料……”

  顯而易見,“光之倒影”指的就是眼前的花朵。“這里的夢回蘭已經(jīng)擁有許多養(yǎng)料了……”伊蘭的話語里下意識帶了幾分懇求:“不需要新的養(yǎng)料了……”

  “你掌心下的黑暗之子無法成為它們的養(yǎng)料,因為它的生命早已與我們這樣的存在相連!蹦锹曇舻袜溃骸暗还茉鯓,它都要永遠(yuǎn)留在這里了,你也一樣……”

  伊蘭來不及思索它的話,但“永遠(yuǎn)留在這里”卻令他的心往下一沉:“我不明白……因為你不想讓我們離開么?”

  “與我的念頭無關(guān)!蹦锹曇舻偷偷。

  伊蘭沉默了一下:“那你為何存在于此?”

  “為何存在于此……你是自它之后唯一問出這個問題的生靈……”那團(tuán)火似乎陷入了遙遠(yuǎn)的回憶:“多么久遠(yuǎn)的過往了啊……我曾自由地在虛空之海中漫步,在光明生長的領(lǐng)域飛翔……直到我聽到了一些聲音。痛苦的聲音,從昏暗之地傳來……我從不知道世上竟有這樣的痛苦。最初,解除那痛苦所需不多,一點光亮就足夠了,而光亮正是我所擁有的。于是我毫不吝惜地給予他們,那些被稱為人類的生靈,給予他們光亮,讓他們能聽,能看,能希望。他們?yōu)榇烁屑の,向我祈禱,懇求我永遠(yuǎn)不要離開,因為我是虛無之中唯一回應(yīng)了他們的存在……我不愿意奪走他們的希望,便留了下來。但很快他們不再滿足于僅僅擁有光亮,而光亮卻是我唯一能給予他們的東西……”

  “我無法離開。最初是不想,因為他們之中有人向我獻(xiàn)出了一切;后來是不能,因為對于我們這樣的存在來說,每一個允諾都是契約。而對他們之中的某些人來說,僅僅有契約也遠(yuǎn)遠(yuǎn)不夠。于是他們建造了這里,這光的牢籠。只是不知從何時起,他們便再不曾來過了……于是我知道,我被遺忘了……”

  “也許并非遺忘……人類的壽命是很短暫的……”伊蘭慢慢道:“那些曾囚禁你的人類與他們的世界,都已經(jīng)毀滅了……”

  “我知道那場毀滅。”火嘆息道:“但遺忘遠(yuǎn)在那之前。他們不再來到這里,并不代表其他生靈不會到來?傊谒麄儗⑽疫z忘之后,黑暗之子開始陸續(xù)出現(xiàn)在我的面前。它們同樣需要光亮,需要被它們稱之為‘火’的我們,但需要的方式與人類不同——僅有照耀遠(yuǎn)遠(yuǎn)不夠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