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蘭遲疑了一下，還是向外走去。紐赫收回目光，無聲地跟上了他的腳步。

  第2章 傷痕

  伊蘭和紐赫趕著空貨車回到家時，外頭的雪已經(jīng)很大了。不過牧狼們看起來很享受這樣的天氣。

  長耳朵和糖糖正在雪地里打滾兒。長耳朵大概四歲，是伊蘭在莫蘭提山谷的某條冰縫里撿到的。他的耳朵生得很奇怪，總是長長地軟垂著。伊蘭猜測它是因為畸形才被母狼丟掉的。聽覺對牧狼來說相當(dāng)重要。

  糖糖是莉達的孩子，從出現(xiàn)起就一直跟著莉達，伊蘭也不知道小家伙的父親是誰。這可愛的小東西看上去最多兩歲，有著甜蜜的楓糖色皮毛，性格活潑，充滿好奇。

  看見伊蘭，兩頭小狼歡快地飛奔而來。紐赫敏捷地擋住了這份熱情的沖擊。就連個頭最小的糖糖也有普通獵犬大小，而小狼們的力氣卻比普通獵犬要大得多。如果真的被撞上，伊蘭可能會摔得半天都爬不起來。

  牧狼是種罕見而特別的生靈。與普通狼不同，它們生得極為高大健壯，有著絕佳的耐力和異常堅強的意志，同時聰明得可怕�？傊�，在北地，這種生靈是傳說中的頂級掠食者。

  至于牧狼這個名字的由來，是因為它們有時候會偷走牧人的牲畜群，把大批牲畜趕到人類無法到達的地方，作為它們自己的儲備糧。

  伊蘭撿到紐赫時，它還是個臟兮兮的小不點兒，肚臍上連著胎盤，甚至沒有少年人的手掌大。那雙蒼藍色的眼睛看上去機警而充滿好奇，完全不像是剛出生的小東西。因為它顏色泛白，所以伊蘭用《圣靈尊名錄》里神使白狼的名字為它命名。

  伊蘭最初以為它是狗。等到發(fā)現(xiàn)不對勁的時候，紐赫已經(jīng)長成了小馬駒那么大。在意識到紐赫是什么之后，伊蘭擔(dān)心他會被絞殺。于是不得不常常給它剃毛。剃過毛的紐赫看上去和獵魔犬相似，只是個頭有點兒大，不過總算是不那么惹人懷疑了。伊蘭會偷偷到圣城外的屠夫那里去買生肉和內(nèi)臟喂養(yǎng)它——對圣職者來說，這是違禁的。幸而紐赫足夠聰明，它幾乎不會出現(xiàn)在眾人的視線里。周圍的人只知道伊蘭有一只性情異常安靜，總是跑得無影無蹤的灰白色獵魔犬。伊蘭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，但無論如何，這種隱蔽確實在相當(dāng)長的時間里保護了他們兩個。

  秘事司負責(zé)研究魔物的賢者們認(rèn)為牧狼這種野獸是寒淵潛行者與普通狼交媾后誕下的魔物血脈，是邪惡和不祥的東西�！栋涤皥D鑒》中記載，那位魔神位階不明，但無疑是領(lǐng)主以上的大魔物。撰寫這本典籍的大賢者認(rèn)為，魔物有七個位階。二階的魔物就已經(jīng)相當(dāng)難纏，到了被稱為知覺者的四階，魔物便不再是人類能對付的，需要依靠神的力量。這個位階也是魔物力量的大分水嶺，再往上的，從行者開始，全部已經(jīng)是可以視為邪神的存在。

  牧狼繼承了魔神的血脈，也就意味著它們身上有著某種與之相似的東西。但圣殿裁判所的審判塔里仍然飼養(yǎng)著這種罕見的猛獸——因為它們對各種魔法都有很高的耐受力。據(jù)說它們會被用來測試圣器，刑訊犯人和處理尸體。伊蘭聽人說起過，審判塔里的牧狼是讓人看上一眼就會做噩夢的存在——你甚至無法將它們和魔物區(qū)分開來。而伊蘭那時候只是天真地將這話當(dāng)作一個嚇唬人的謠言。

  沒人知道紐赫是怎么出現(xiàn)的。伊蘭記憶里，圣城附近從未出現(xiàn)過牧狼。它們本身就相當(dāng)罕見。唯一的可能就是，審判塔里的牧狼跑了出來。伊蘭猜測可能是通過廢棄的排灰口——紐赫那會兒真的很小很臟。

  但它現(xiàn)在健康又強壯，是一頭威風(fēng)凜凜的年輕頭狼了。和一般的狼不一樣，牧狼的壽命據(jù)說有六十年，是普通狼的四倍還多。紐赫直到十歲才完全成年。成年的標(biāo)志就是它的體型終于停止長大了。

  這是伊蘭和他相遇的第十一個冬天。在離開審判塔之前，紐赫從未到過北方。但他在這里就像對自己的故鄉(xiāng)一樣熟悉。伊蘭看得出來，它喜歡這里，并且原本就應(yīng)當(dāng)在這里生活。

  紐赫這會兒正和他的伙伴們在風(fēng)雪里打滾兒，這是它們洗澡的方式之一。

  伊蘭整理好東西，推開屋門，迎面被芝士球甩落的雪粒淋了個正著。他笑著拍了拍衣服，走進了圍欄。

  牲畜看上去狀態(tài)都挺好，干干凈凈，沒有變瘦。伊蘭離開之前把它們寄養(yǎng)到了鎮(zhèn)外的圍場，約定好今天送回來。牧工向來很盡職。

  風(fēng)雪可能要持續(xù)好幾天，牛羊需要保暖。伊蘭在圍欄中央用木棍畫了一個小法陣，并用石塊壘出了個尖堆。他摘下手套，將手按在尖堆上。

  尖堆毫無反應(yīng)。

  他集中精神，又試了一次。尖堆終于傳來了些許微弱的暖意。黯淡的紅光從無到有，緩慢地擴散到了整個法陣的范圍。

  伊蘭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，重新戴上了手套。這是最簡單的暗火術(shù)，是他還沒成為圣職者學(xué)徒時就天生會用的法術(shù)。然而如今即便借助法陣，他仍然連這種最簡單的法術(shù)都無法輕松使出了。

  審判者幾乎奪走了他身上的一切，包括他與生俱來的那些力量。幸而他還有紐赫。

  伊蘭平靜地起身，去檢查新生的牛犢了。很多事情等著他做，沒空為過往嘆息。

  他獨自一人在風(fēng)雪里忙碌著，照顧牲畜和家禽，用符文對馴鹿設(shè)下簡單的禁制，確保它們不會離小屋太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