拈花惹草于他乃算平常事,但在大前日青天白日之下被未婚妻當(dāng)面撞見,都說捉賊拿贓捉奸成雙,不由得他不心虛。
因此,他為緩解尷尬特意多找些話談,“不知師父他老人家的身體如何?”
“有勞二殿下記掛于心,家父一切都好!膘`越聞言先作了一揖,等做足全套禮數(shù),方才淡聲對答,視線始終對準(zhǔn)啟珩的頭頂,未曾分他半個眼神,漠然似陌生人。
“那便好,不知門中的師弟們可都安好?”
“俱安好!
唉,二哥哥總是有種能談著談著,就使雙方陷進(jìn)尷尬境地的力量,而且這兩人間絕對有貓膩,挖掘探索一番也未嘗不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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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獻(xiàn)賀禮
云深風(fēng)涼,吉祥草的枝葉颯颯作響。
場面寂靜得落針可聞,氣氛正緩緩僵凝成固態(tài)。
“第三十三重天的美景的確與他處景色大有不同,光看這里的美人舉止溫儒,每個都恬靜端莊得很!
“嗯!”
似笑非笑的一聲短促喟嘆,仿佛溪澗的潺潺流水,一點點淌進(jìn)耳朵泛起酥麻,使芳漪的心尖子一柔,整顆心盈滿熨帖之感。
諸人聞音詫然,到底是何人膽敢在此隱匿身形出言調(diào)侃,但見啟珩身畔遽爾銀光大振,慢慢顯現(xiàn)出兩個人的輪廓。
等光芒退散后,諸人看清楚來人時,不約而同地頓了一頓。
芳漪的目光率先被一片月白色衣袂所吸引住,視線徐徐上升,那人頎長削瘦的身形迎風(fēng)靜立,腰間綴著一枚旻和殿的殿主玉玨,走動間與袖口隱隱流動著的漾漾波光正相互呼應(yīng),衣擺處還繡著一叢翠葉招展的青竹挺拔而修直。
他緋色的唇瓣微抿,宛如三月繁櫻徐徐綻放,鳳眸險險上挑,烏瞳含笑,眼梢不經(jīng)意流露出熨人心扉的和煦溫暖,仿佛永遠(yuǎn)不會褪色。
夜晚沉溺在漫長虛無的夢鄉(xiāng)中,好似總能遇見這雙于層層濃霧后靜靜著注視的眼眸,感受它所給予的融融暖意,脈脈溫情植入心房,雖已夢醒但揮之不去。
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,其人恰在。
忽地,芳漪擰緊雙眉,鼻端微微聳動,似乎是嗅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,待要仔細(xì)分辨是何種香料時,胸口驟然有一陣陣悶痛如洶涌潮水鋪天席卷。腦仁中像有誰在拿針亂刺,隱忍地咬了咬下唇,暗自調(diào)整吐納,勻衡體內(nèi)的氣息,方覺好受些。
可是她再次抬眼時卻已探尋不到對方眸底的脈脈暖意,只能失望地撇過頭去。
本在忖度著啟珩與靈越之間究竟有何貓膩的容盈,眼風(fēng)無意間瞥見一人。
云海翻滾,晨光絢亮,鶴鳥自天際翩翩翱翔。
紫檀色衣袍筆挺的穿在他身上,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多余的紋飾,墨發(fā)僅束以一頂玉冠,一張如精雕細(xì)琢般的面龐輪廓深邃,側(cè)臉弧度英挺,被添鍍上薄薄的光芒。瞳孔里蘊著疏落淺淡的斑駁光影,唇角挑了一絲淡笑,整個人氣度清華卓絕,立在那處便如一道美妙風(fēng)景,引人矚目。
察覺有一道目光牢牢從旁盯住,南宮旭抬首對上容盈頰側(cè)的如花笑靨,呼吸微微一滯,心尖恍惚悸動了瞬息。
明媚晨光撒落在她縹碧色的銀絲羽紗羅裙上泛著剔透光亮,仿若粼粼漣漪蕩漾進(jìn)胸懷,為嬌柔秀麗的容顏增添兩分別致美麗。
兀見那男子朝自己禮貌一笑,容盈立刻回過神投以微笑相示,目中一片澄澈清冽,笑容是拿捏著極佳的尺度,所以看起來尤為疏離冷淡,給人以一種將將才見面的陌生感。
根本不知對方已誤飲忘日泉水的南宮旭心含詫異,深邃眸底快速滑過一抹異樣情緒,她似是不記得自己?
涼風(fēng)簌簌抖落掉枝葉間的如珠朝露,飛鳥淺掠廣袤云海,啼鳴清肅。
覽天臺上,又再次陷入詭異的沉寂,眾人俱各懷心緒,緘默不語,惟有芳漪回眸定定望向一襲月白袍衫的月桓,強自按壓住腦中一股沸騰的氣息,穩(wěn)定精神,低聲問他:“閣下便是旻和殿主月桓神君?”
月桓把視線移向身著湘妃色錦紗裙裳的芳漪,眼波輕漾凝結(jié)三分溫潤雅致,注視少頃,烏瞳中閃過抹異色,又近前兩步,神情泰然地作了一揖,微笑以答。
“回稟芳漪帝姬,臣下正是,月桓在此拜見四位帝姬。”做足禮數(shù),他清朗的嗓音又不急不緩,再次續(xù)道:“臣下聞芳漪帝姬于前日接掌群芳殿統(tǒng)領(lǐng)天下百花,繼任百花芳主,著實可喜可賀,今次來略備一薄禮以作恭賀,望殿下笑納。”自廣袖中掏出一只雕鏤著辛夷花紋樣的沉香木錦匣,恭謹(jǐn)遞至芳漪身前。
“有勞月桓神君費心了!狈间舸蜓垡磺棋\匣紋樣,稍作遲疑片刻,繼而旋開銅質(zhì)匣鎖。
入目是巴掌大小的一截烏褐色粗木頭,橫躺在鵝黃絲制軟帛上,木質(zhì)紋理清晰細(xì)膩,觸感似玉溫涼,且自帶種獨特的芬芳香氣,使她略為吃驚。
“這是降真香?”
“殿下委實好眼力,這確是降真香!
得到肯定,她遲疑著言道:“浮屠嶺的吉鉤藤素是以生長緩慢易受傷聞名,在其受傷后所分泌出的油脂,則乃修復(fù)傷口所結(jié)的香料——降真香。此香為吉鉤藤載體,故沿襲其生長緩慢的習(xí)性,每六十年才長出些許,生性又格外嬌氣,倘若逢澇旱天災(zāi)之年將半點也結(jié)不出,而它兼具有治療傷口的極佳效果,便是身受百刀流血不止照樣能救回來。”
“是故有無數(shù)人為爭奪此香深入浮屠嶺,不過也有許許多多的人葬身于嶺中,他們或遭毒瘴的侵襲、或墮幻境迷失心智、或遇妖獸的襲擊?傊幢阌腥四軌蝽樌没亟嫡嫦,身上或多或少均要掛些彩!
此言一出,月桓俯腰拜下一揖,“殿下聰穎,此降真香乃結(jié)自千年吉鉤藤上,臣下也是有幸從浮屠嶺中獲之些許,今獻(xiàn)殿下權(quán)作賀禮。”之后,既不算突兀又不失恭敬地提出了一個問題:“天界當(dāng)中奇花異草神木爬藤,想必殿下俱是知曉得清清楚楚,只不知殿下有否親眼見識過凡界那絢爛多姿的花草樹木呢?”
初相識便詢問如此問題,真令人深思回味其目的是何。
楚黛不著痕跡地用余光觀察著月桓的表情。
“說來委實慚愧,我只在書籍中閱過,聽師父略略提及過而已,始終未能親眼見識過凡界的花花草草!
芳漪并不介意他的問題,反倒如實以答,神情夾雜著遺憾之色,即便有心見識花草,恐也達(dá)不成。
以往奉師命下山歷練之地,盡皆是寸草不生的荒地沙漠,若要黃沙白骨倒應(yīng)有盡有,獨一抹綠一株花最是難求。
“原是如此!痹禄笖宽恢妓魇裁矗忌已劢菕熘鴰自S落寞,又伸手入袖中拿出三只錦匣,朝另三個帝姬奉上,“適才臣下獻(xiàn)予芳漪殿下賀禮,再獻(xiàn)禮以賀三位殿下接任之喜,還望殿下們笑納!彼椭寥耸掷锖螅笆肿髁T一揖。
三人紛紛道了聲謝,把禮好生收了起來。
那廂,南宮旭也神思?xì)w位,頗具風(fēng)度地拱手笑道:“四位殿下好,在下的賀禮已命人送至各位宮中,希望你們能喜歡!痹掃@樣說著,余光卻始終沒離開過容盈。
四人均回以淡淡微笑,并回了半禮,再未作他言。
哎喲,這不是未來妹婿嗎!
紫瑜挑眉,側(cè)身對容盈促狹地擠眉弄眼。
容盈:“……”咦,眼睛抽風(fēng)了嗎?
本是不動如山的靈越眼尖地發(fā)現(xiàn)啟珩欲拽住自己,面色一變,霍地轉(zhuǎn)身,寬大衣袖正巧從他的指尖將將擦過,趨步至芳漪四人跟前,嘴角彎出一抹笑容。
冰嫣、雪嫣等人見狀,福身笑瞇瞇地行了一禮,格外熱絡(luò)道:“拜見靈越神女!”
八人呼啦啦圍涌上前,將靈越給團團圍住,探頭探腦視線巡脧過左右,俏皮地眨眨眼,語調(diào)十分輕快:“敢問神女,伺候在您身畔的素窈同珈藍(lán)姐姐是去了哪里呀?怎都沒見她們的人影?”
“她們啊,正在蕪衡神殿里分揀丹丸藥草!
果不其然,八人聞聽后精神略顯萎靡,蔫蔫地答了聲。
素窈同珈藍(lán)自幼與她們八人一塊長大,彼此間交情匪淺,而打從靈越收了二人為仙娥,日常就是吩咐端個茶奉個菜什么的,日子挺清閑。
加之,她平素要閉關(guān)清修大部分時間都不怎么在,且蕪衡神殿距離凈梵山頗近,便不讓二人強拘著禮數(shù),時常放她們過去到凈梵山與八人一塊玩耍,感情極為深厚。
“咳,再等半炷香時間,她們便會過來!
絳色廣袖一甩,靈越瞪大眼將她們上上下下打量了番,直咂舌:“多日未見,春雨你竟益發(fā)水靈了,肯定生活得挺滋潤,不過有點胖了哦,需要注意一下。嘖,舜英你是不是又瘦了?難不成芳漪不給你飯吃,若真這樣不妨你到我這兒來,頓頓吃肉,也正好免去了素窈整日叨念著你。對了,寧畫上回你送給我的七彩斑喙鳳蝶,果真是漂亮極了,有空到蕪衡神殿來請你吃飯……”
一番話下來,沒擺絲毫的架子,言語間對她們是親昵有加。
芳漪險些暗自笑岔氣,抿嘴清了清喉嚨,伸出手挽住靈越的一只胳膊,面帶如冬日里料峭肅殺的寒意,故意板著一張面孔,冷冷斥道:“好啊!靈越神女近日倒是膽肥起來,居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挖墻腳,是否是欠收拾了?”
聽罷,挎著芳漪的靈越神女無奈嘆了口氣,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小模樣,貝齒輕嚙唇瓣,可憐巴巴地眨了眨眼,眼神里夾藏著促狹的笑意,“我可是膽小得很,千萬別嚇唬于我。”一邊講著一邊手撫胸口,作害怕狀。
“哦?我可未曾見過蕪衡神殿的靈越神女,什么時候膽小害怕過,無論人或事有哪個膽敢招惹于你呀!”楚黛高挑柳眉,環(huán)緊雙臂擺出一副看好戲的姿態(tài)。
咂了咂嘴,紫瑜腹誹了句:還真有個人敢時不時招惹靈越。
偷瞄了眼跟個木頭樁子傻杵著的二哥哥,她撇撇嘴,摩挲著光潔的下頜,心中擇揀遍話茬,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靈越的肩膀,“上次也不知道是誰,將新煉成的織夢蠶絲拿來找我們試驗效果,然而呢……倒是酣暢淋漓的睡了整三日,期間連個夢的影子也沒有!
說到最后直接撇過頭,從鼻腔中發(fā)出一聲冷哼。
“上次的織夢蠶絲是我在煉制的不小心多添了份藥水,所以才出現(xiàn)那種狀況。純屬意外,我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次!”靈越拍著胸脯義正言辭的保證,就差沒指天發(fā)誓,眼風(fēng)瞟了瞟靜立不動的容盈,眼珠子慧黠一轉(zhuǎn),岔開話題笑道:“容盈,怎么樣?前兒個晨起的時候頭疼不?”
突然被點到名字的容盈,對這個莫名其妙的問話,表示滿頭霧水,蹙眉問道:“靈越你到底在搞什么明堂呢?我聽不明白!”緊接著從善如流地挽過她另一只胳膊,“有話就直說!
是了,前兒個容盈誤飲忘日泉水,把事情統(tǒng)統(tǒng)忘記了,靈越如是想。
而她之所以知曉此事,是因著接風(fēng)宴當(dāng)夜去過楚黛那處,進(jìn)而得知一切原委,正打算開口仔細(xì)講上一講,順帶調(diào)侃一下,卻兀然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欲脫口而出的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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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去歷劫
晾在一旁許久的啟珩干巴巴扇了半天的扇子,臉笑僵了,手也扇得酸了,眼珠一轉(zhuǎn)計上心頭。
“咳咳……”啟珩張大嘴巴猛咳不止,佯裝嗆到,企圖以此種方式喚回她們的關(guān)注。
這一招倒著實是喚回了少女們的關(guān)注,并且更得到了關(guān)切的問詢。
紫瑜三步并作兩步,大驚失色地沖上前去,秀眉微蹙,眉間流露出擔(dān)憂的神態(tài),手掌上蓄了十足十的力道,重重捶拍向他的后背。
“唉,我可憐的二哥哥竟咳得這般撕心裂肺,真真是讓妹妹心疼死了!
掌心猛拍后背的聲音‘啪啪’響亮,旁人聽著肝兒都直打顫,又聞得紫瑜一段關(guān)切的話語,“哎呀,二哥哥莫不是身體抱恙,哪兒生了?若如此那便趕緊回常瑟宮召司藥星君過來詳細(xì)診診,再盡早對癥用藥方能痊愈,切莫諱疾忌醫(yī)。唉,怎還咳嗽著,來來……妹妹幫你再順順氣!”
好不容易逃脫魔爪的啟珩,一手掐著喉嚨咳嗽連連,一手忙不迭擺著。
經(jīng)她這十足手勁的狠命捶拍,原本是假干咳也轉(zhuǎn)為了猛咳不止,面色漲得通紅,眼角也暈紅了一圈,“紫瑜妹妹,且饒……”顫抖的話音止于口中,眉頭緊緊擰著,腳下一軟,身體陡然滑出一個趔趄。
突如其來的暈眩感使人無力承受,體內(nèi)的力量像是被誰給一股腦抽走,四肢發(fā)虛,整個人軟趴趴地只得倚靠著身畔的華表柱,才能勉強立穩(wěn)。
他昏昏沉沉中抬目四望,眸光一凝,心底驚覺不妙,原來不僅僅是他一人如此,只要是落腳于覽天臺上的人,盡皆顯露出一副虛弱疲憊的模樣。
連同將將抵達(dá)覽天臺上的素窈同珈藍(lán),也抗不住強大的眩暈感,霎時面孔蒼白,如一團泥漿般癱軟在地,想要張口言語都無比艱難,手中提著的竹篾背簍掉到地上,骨碌碌滾來滾去,撒落出許多藥草。
一時之間,覽天臺上諸人驚詫莫名。
勉力想支撐開護(hù)體仙障,楚黛卻發(fā)現(xiàn)怎么也施展不出術(shù)法來,連番試驗終是未果,她又驚又駭,“究竟怎么回事,居然施展不了術(shù)法!
眾人大驚,強自盤膝而坐,闔目凝神聚氣欲調(diào)動體內(nèi)靈氣,可丹田內(nèi)的氣息似一盤散沙,如何聚也聚不起來。
靈越和紫瑜只能嘗試著互相攙扶走下覽天臺,卻發(fā)現(xiàn)不知何時覽天臺已經(jīng)被籠罩在一片透明的強大結(jié)界里,困束住諸人。
這附近全無妖魔濁氣,必定不是出自妖魔兩界之手。之所以她們敢這么肯定,是因為即便有妖魔潛進(jìn)第三十三重天,想要神不知鬼不覺越過重重守衛(wèi)與天界強大的屏障,實是一件不易之事。
而且,能夠在眾人眼皮底下罩出龐大結(jié)界不被發(fā)現(xiàn),怕是自己人干得好事,這個結(jié)界的性質(zhì)倒頗像天界中人所創(chuàng)造出的擎天仙障,能夠駕馭者寥寥數(shù)人。
“放肆!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暗算吾等!”芳漪踉蹌著步伐,醞釀出力氣厲聲叱呵,目中積了一片幽沉暗色。
廣袤天際中,突兀地傳來一道溫溫沉沉的虛渺聲音:“還請芳漪帝姬切莫惱怒憂心,我是斷斷不會傷害各位的,且放寬心放下敵意罷!
“聞閣下言語間彬彬有禮,當(dāng)為端方君子者也。然行事與言語卻大相徑庭,猶似藏首藏尾的腌臜小人,不敢現(xiàn)身面對面應(yīng)答,焉能使本帝姬放下敵意,閣下莫不成將諸人都當(dāng)做了三歲的孩童,任你哄騙嗎?”
芳漪一席話講到末尾已是疾言遽色,語調(diào)激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