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洛起了個大早,多年的戎馬生活養(yǎng)成了他這個牢不可破的習慣,不論前一日多忙多累第二天都要起個大早。
信步走出去站在仙霞關上,信手揮退身后跟著的親兵。
東面山巒上的樹從中透出一點點紅光,好像太陽在有意讓人知道他的到來。四周其它山頂上的樹從大多還顯出青黑的顏色。漸漸的那青黑色淡了點,越來越淡。終于,太陽似乎努力擺脫了山峰的拖拽,只一躍就顫巍巍的站在了山頂最高的那棵的尖上。南方太陽有著其一貫的溫柔,紅而不艷,光線亮而不熾,開始照著這南國的大地。
早已慣了北方的太陽他再一次在心中感嘆,感嘆造物主的神奇,給了自己武勇,從而可以擁有這一切。他想要對著那些大山、以及山下明軍的軍營大聲吼叫,“我,博洛,我來了,我來拿我應得的世界,因為我的勇武,你們全都屬于我!
因為昨日里的成就,他欣喜若狂。作為閩地頂梁柱的鄭家首領鄭芝龍,昨日里已被他以進京面圣為由送往京城去了。
一套拳、馬、弓、刀下來,博洛白晰的臉上已鋪了層潮紅,接過一旁阮大鋮從衛(wèi)兵手上轉遞過來的熱手巾。
“阮公,此次解決了鄭家之事,你可是立了頭功的。放心,我一定向朝廷稟你功勞,只怕朝廷聽了阮公如此機智,另有得重用也說不得!
“大帥說哪里話來,奴才哪里有會咫寸功勞,全憑大帥苦心思量才有此大捷,奴才又哪里有什么功勞可言。縱是在此事奴才有所作為也是仗大帥著力栽培的緣故,要說朝廷另有重用,奴才實是不敢居功,愿為大帥牽馬執(zhí)鞭為我大清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!
阮大鋮心里清楚,博洛所說此話信一半也就太多了,倘若露出一點半點得意,只怕這棵腦袋就沒幾天好頂了。所以博洛一開始說話他已經一個千打下去,再不敢抬頭。
博洛突然有些憐憫面前跪著人。他長吐了一口氣,仰望著藍天。晴朗的天空中,一只雄鷹長展勁羽,快樂翱翔在無邊的大地上方!耙f面前此人,雖是一貫小人行徑,也算是有些才能,畢竟也曾是入閣之臣。只是他那時卻為何拿不出現下這般膽識來。哼!走獸不能騰云不過是因為被大地束縛,雄鷹之所以振翅,只是為它的勁羽,寧折不彎的勁羽。
“報……“一個傳令兵氣急敗壞的跑到近前……。
此刻鄭芝龍已行出了百里之遙。幾乎是在被變相押解狀態(tài)下的他卻顯的寫意悠閑,回頭看看眾兄弟有的臉色陰沉,有的顧盼四望,也不知在心中想著什么。
“既然大家都說降了好,說什么這次進京面見皇上我也不能拉下各位兄弟,也好體現我鄭家兄弟的手足情深。”
想著來時給眾兄弟說的話,鄭芝龍嘴角泛起一縷苦笑:“但愿森兒這會已回到大營了”當?苓@么多年的鄭芝龍又怎能不諳作生意的訣竅——不能將雞蛋全放在一個藍子里。
他抬眼望著遠處心中感嘆萬千:“閩地的清山綠水,我鄭芝龍什么時候才能再回到這里來。你們兄弟幾個,又哪里明白,為何我不顧天下人唾罵,獻了這仙霞關。為何我又趕走主戰(zhàn)的兒子,還把主戰(zhàn)的鄭鴻奎安在了福州!彼ゎ^看著陏陏不得的幾個兄弟,心中突然又高興起來:“博洛小兒,你哪里懂得我這只是為保我鄭家百年基業(yè)的權且之計,此次進京面圣卻要看如何安排于我,閩地還有我兒所率幾萬大軍,數千船隊,又叫朝廷如何不看重于我。將來若還是他朱家天下,我兒便是元勛,此時我便是個深入虎穴的英雄,這開國元勛還少得了么?如若是這大清得了天下,這閩地還不是我鄭家天下。只是苦了森兒,還要與這些個韃子拼命,不過與這鄭家百年的基業(yè)相比這些個也算不得什么,到時外公家住個幾年,經營我鄭家海外事業(yè),馳騁海上也是一件美事!毕氲竭@他不由得意洋洋的搖晃著手馬鞭,嘴里唱起閩地遍傳的小曲。一旁兄弟個個不解的看著他們大哥,心中暗自搖頭:“我這大哥可是由于失了勢了,過度思慮,相是得了失心瘋了!币粋個相互看看俱也跟著“呵呵”而笑。
博洛一進鄭家大營所見影像卻是令他大吃一驚,整個大營空空蕩蕩,五萬人馬一夜之間竟撤了個精光,只留下做為疑兵之計的營帳,以及穿著明軍衣甲的草人若干。是時他才明白這阮大鋮實際出的是個餿主意,“迫他表明心跡……哈哈……哈哈……”博洛苦笑著,好在西進的道路已然暢通,對于朝廷也算有個交待。
在迅速后撤的大軍臨時扎營的帥帳之中,一個身著泛著銅光的所謂黃金鎖子甲,外罩著一件大紅色的帥袍,頭載帥字金盔,腰間系一條白玉帶盡顯他是一軍之帥的雄豪之氣。卻不是鄭森又是哪個。
大家會問,“為何是他”我卻要問“為何不是他”父子倆演的好雙簧。一邊是勢大而難以抵擋的清軍,一邊是朱家滿目創(chuàng)夷的河山,何去何從……打虎還靠親兄弟,上陣還需父子兵。
“父親,一帆風順”已貴為鄭家大帥的鄭森仰望著天上漂浮不定的白云,輕聲道。
朱聿健狠命的將手中筆摔向墻上,嘴唇抖索著不相信的問:“二百多封信?!這些人吃著我大明的奉祿卻與那清廷暗通款曲!
底下跪的錦衣衛(wèi)首領嚇的瑟縮一下,但還是硬著頭皮道:“是,皇上確有其事。”
朱聿健一口濁氣似是無法發(fā)泄,他神經質的環(huán)顧四周似是想要找一個可以供他發(fā)泄的對象。經于他忍住了,胡亂點著頭“沒事……出去……”他沖著底下跪著的錦衣衛(wèi)首領陳榮吼叫起來。
陳榮惶恐的叫道:“圣上請保重龍體啊。”
此時的錦衣衛(wèi)早沒了前些年的權勢,在朱聿健手下的錦衣衛(wèi)已不是那個隨時可以抄大臣家,隨時先斬后奏的機構。他們現在還在使用各種手段監(jiān)視但僅僅只限于監(jiān)視而已。由于權勢的衰弱,使他們少了些囂張,多了些忠誠。
朱聿健嘆了口氣,強忍怒氣,勉強點點頭:“我沒事……出去。”
頓了一頓又對已在地下膝行向后的陳榮道:“記住,此事對任何人也不可泄露出去!
陳榮停下抬頭眼巴巴的問:“皇上,那些知情人呢?”
朱聿健眼中忽然射出凌厲神色,嚇的陳榮頭一低再不敢看,心中深悔自己不夠果斷。
“唉!由你去處理吧,記住只是不要讓他人知曉就好!
陳榮心中松了一口氣,“皇上,請保重龍體安康,屬下以人頭擔保,此事斷不會泄露出去半句。如有泄漏屬下當自動奉上項上人頭,屬下告退”說著膝行至門口退才站起來退了出去。
一回到署中,使個眼色與幾個親信手下退入密室。
“大哥……”
陳榮搖搖頭,示意不要做聲。手做刀狀使了個殺的手勢。
幾個親信霎時臉色蒼白,不相信看著自己的頭領。
“難道……”一個膽子大些的還想說幾句。
陳榮只是搖頭……屋里只是寂靜的出奇,靜的諸人只想在這安靜中死去。
群臣朝罷,將退,上命內臣捧出一盤,覆以黃帕,置御前。
這一天延平行在早早結束了早朝,將散之前幾名內侍捧出幾只蓋著黃布的玉盤眾大臣皆不明何意,只以為是誰人又獲殊功,要受封賞。
悄悄去看上頭高坐的他們的主上。坐在龍椅之上的朱聿健雙目之中無任何表示。
幾個內侍捧著的玉盤在朝臣面前展示一圈已畢,邁步走出殿門,就在門外一鼎中早已布下柴火,撒了火油。盤中之物盡覆其中。內侍回身再向群臣展示色澤清白的玉盤一遍,一個個就又閃在一旁。
朱聿健在龍椅之上欠了欠身道:“我本來沒有在這亂世之中建立功業(yè)的想法,只是為了大明江山、為了我大明千千萬的百姓,在諸位臣躬擁戴之下在位監(jiān)國。只盼有朝一日打敗了清人,重樹我大明神威重建我大明百姓的平安樂土。我們大家沒有貪圖安逸享受,整日里為了河山社稷的恢復,百姓黎民的安危而操勞。我們與諸位只是上為祖宗,下為百姓,汲汲皇皇,惟恐有負萬民擁戴之心。
只是我們當中有那么一些人,早已忘記了我們一同立過的誓言,做出些豬狗不如之事,幾天前,仙霞關上我軍守關官兵,搜得關中出關迎降書二百余封,今俱在此。朕不打算知其道姓名,剛才已命內侍全部扔到火中毀了,”說到此處,朱聿健已流下淚來,嗓音哽咽。他頓了清清嗓子,繼續(xù)道:“在場諸位之中也有那么幾個,我不想問,我更不想聽。我只想說,我們都是漢人,我們都是漢人中的男人,我們就可以這樣葬送祖宗的基業(yè)嗎!如是這樣我們還有何臉面茍存于世。俊闭f到最后朱聿健已幾乎泣不成聲。
底下大臣之中也時有嗚咽之聲,一個個面面相覷。有那等愛國之臣已然淆然淚下,一時之間整個朝堂之上滿是沮喪悲切之聲。
“我希望我們大家都好好想想,我們漢人是不是就此要再作那胡人的奴隸,我們漢人該不該做胡人的奴隸,我們漢人想不想做胡人的奴隸……”說完最后這幾句,朱聿健不再理會朝堂之上的諸大臣,一摔袖子返回后宮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