盒蓋險些給仙丹這離奇又神奇的經歷跪了。
“據說以前死物成精不被承認,總會引來剿殺,后來是師尊出面才有了活路。書畫精們因數(shù)量多,漸漸聚集在一塊兒,便成了所謂的世族。我現(xiàn)在扮做書精,是師尊替我尋的身份,書精世族很承師尊的情!
原來不是真修成書精,是假裝的,盒蓋松了口氣:“為什么要扮做書精?”
肅霜捏了捏衣領:“之前我身上丹藥香散出來,引來好多妖物覬覦,師尊說墨香味重,能把我身上的丹藥香壓住!
仙丹外面裹著金箔呢,丹藥香怎么會散溢到吸引妖物?盒蓋上上下下打量她,它記得仙丹先前那條薄軟的金色長裙,怎么沒了?
“你把金箔撕了?”
肅霜兩眼發(fā)亮:“對啊!人家想穿其他顏色好看的衣服嘛!你看我現(xiàn)在這件,是下界蜘蛛娘挑選洛水上的云霧織就!好不好看?”
盒蓋又一腦門重重撞在她下巴上,就沒見過這么會自找麻煩的白癡!
肅霜使勁薅它耳朵:“我的事都說了,你呢?你這兩百年一直在天界?怎么不來下界?不是說要去看仇家是不是還活著嗎?”
盒蓋奮力掙扎:“你管我去哪兒!天界最適合修行,我想在這邊把人身修回來有錯嗎?”
“是為了修人身?你早說,我不就可以早點來找你玩?”
盒蓋沒好氣地嗔道:“玩什么玩!你來天界是為了當職?像你這種死物成精,記名該去媧皇臺,跑去文華武英那些大殿有什么用?”
肅霜崇拜地看著它:“盒蓋蓋好厲害啊。”
那還用說?它又不是白在天界待這么些日子。
盒蓋有點兒得意,兩百年不見,仙丹還是老樣子,只要把話題岔開,她自己馬上就能發(fā)散到稀奇古怪的方向,不用聽她追問那是再好不過。
“快走吧,”它一本正經地說,“再遲你今天就辦不了記名任職了。”
正如盒蓋所言,肅霜在媧皇臺很快就辦完了記名,領到一塊巴掌大的腰牌。
“黑線仙祠,搓線侍者!彼钪厦娴淖郑斑@是我以后的差事?黑線是什么東西?”
她聽過紅線,只要栓上紅線,便可成就一段佳緣,那黑線倒不知作何用,莫非是牽成孽緣?換句話說,就是親手造孽?
盒蓋團在袖子里哼哼唧唧:“黑線仙祠好像是雍和元君執(zhí)掌,她脾氣不大好,你可別湊她跟前蹦跶。”
雍和?那不是有名的災禍之神?
肅霜對黑線仙祠起了絲敬畏,所以她的差事當真是親手造孽?
黑線仙祠坐南望北,建在眾生幻海岸邊。
仙祠后方是一片黑霧籠罩的樹林,前方則有一座巨大的青玉臺,臺下便是浩渺斑斕的眾生幻海,眾生的因緣命數(shù)都在其中醞釀。
此時海中有許多身著玄白侍者衣的神君神女,手執(zhí)細長釣竿,駕馭雪白老黿來回游蕩,時不時從海中鉤起紙片,用黑線串起來再扔回去。
肅霜喃喃道:“以后我就是下海串繩?”
“能進出眾生幻海的,都是資深的引線侍者,你還差得遠!
稚嫩的聲音響起,肅霜一回頭,便見一個粉妝玉琢的小仙童不大友善地瞪著自己。
“你這書精,不先入祠,跑來青玉臺做什么?幸好今日雍和元君不在仙祠,要是沖撞了她老人家,那可是大不敬!快過來!”
小仙童老氣橫秋地招手,忽見她袖子里藏了只毛茸茸的白兔,立即皺眉道:“不許帶仙兔進仙祠,把它丟了!”
居然要把盒蓋丟掉?肅霜花容失色:“可我離不開兔兔,兔兔是我的命!
小仙童使勁把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壓下去,語帶嫌棄:“出了仙祠往東有仙林,你可以把仙兔放在那里每日照看,帶進來卻是不行!
真是個苛刻的仙祠。
肅霜抱著盒蓋一路往東邊仙林趕,唉聲嘆氣:“沒有我照顧,你會不會餓著凍著?”
她什么時候照顧過?話說兩百年下來,她這惡心人的功夫倒是越發(fā)精湛了,不曉得她能在黑線仙祠干幾天,搞不好明天就會被亂棍打出。
盒蓋幸災樂禍地吁了口氣。
行過一道黑石橋,自高處眺望,眾生幻海仿佛近在眼前。時值黃昏,落日余暉灑滿海面,似霧似煙的海水一會兒是暖金,一會兒又變成淺紅,緩緩舞動。
盒蓋看得入了神,莫名生出一股惆悵:“咱們兩個的命數(shù)也在里面吧?不知道我的……”
它嘆了口氣,沒再說下去。
冷不丁肅霜驟然停下腳步,盒蓋奇道:“怎么了?”
它一扭頭,卻見不遠處款款行來兩位神君,其中一位身著淺青氅衣,身姿如青松般挺拔。夕陽染紅他俊美的面容,即便在天界,如此容姿亦是罕見,然而他眼神冷銳,如刀一般,令人不由自主地畏懼——是刑獄司的那個少司寇!
盒蓋倒抽一口涼氣,聲若蚊吶:“快、快躲!”
可仙丹一動不動,目光灼灼地盯著少司寇,竟像是見到老鼠的貓。
她要干什么?!
盒蓋背脊發(fā)涼,下一刻便見她疾步向前,“啪”一聲捧住了少司寇的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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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了要分個段,不然讀起來可能不那么爽利。前四章等后面一起改吧。
黑線是我杜撰的,雍和則是確有其獸,《山海經·卷五 中山經中次一十一山經》:又東南三百里,曰豐山 。有獸焉,其狀如猿,赤目、赤喙、黃身,名曰雍和,見則國有大恐。
這是一種會帶來大災禍的兇獸,本文設定為擁有災禍神力的神族。
以及,元君是稱呼女神仙的,算一種尊稱吧。
明天繼續(xù)更新。
第6章 舊夢百年意難平(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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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玄不在天界的第兩百年零三天,突然天降桃花,且是一朵非常美的桃花。
季疆望著那上來就行非禮之舉的豪放小神女,難得有些懵。
“別動,讓我看你的眼睛。”豪放的小神女如是說。
小神女長得美,聲音也美,可是——他不是祝玄啊!
扮了兩百年祝玄的季疆神君為難了,尋常神女聽見祝玄的名字便要抖一下,若見到本尊,多半跑得沒影,真想不到天界還殘存這樣眼瞎心盲的小神女。
“放肆!”
季疆倏地沉下臉,擺出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(tài),一把揮開肅霜的手,因覺不夠兇狠,又在她肩上一推:“滾開!”
抱歉了祝玄,你的桃花沒了。
季疆加快腳步往前走,一時好笑,一時又覺洋洋得意。
兩百年前祝玄突然離開,只交代了一句:“我有要緊事,不想暴露行蹤,勞你用障眼法假扮我一陣。記住,扮我要扮出精髓,出了什么岔子,回來我便拆你骨頭!
為他這“一陣子”,季疆提心吊膽了兩百年,在外擔心秋官們發(fā)現(xiàn)兩個少司寇再也沒一塊兒出來過,在家擔心父親突然回來,簡直苦不堪言。
踩碎他一朵桃花,想想還挺解氣。
身邊的秋官突然勉強笑道:“少司寇心情不錯?”
季疆一愣:“怎么說?”
不,不怎么說。
秋官垂頭默默退了兩步,是他嘴快了,雖說刑獄司兩個少司寇都是惡名在外,但祝玄更叫秋官們畏懼些,因他是個喜怒無常且不講例外的神君。
秋官們有幸見識過祝玄怎么對付癡纏的女妖,一般連近身都不可能,直接就給丟出百八千里,方才不過輕輕推了那小神女一下,可見他今日心情簡直好如艷陽天。
季疆等了半天沒等到回話,忽然又明白過來。
作孽啊,他哪里能把美貌的小神女扔到天邊!
“同為神族,將來或許是同僚!彼涞_口,“總要留些面子!
眼見秋官看自己的眼神越發(fā)古怪,季疆簡直渾身不得勁,這混賬的假扮日子到底何時是個頭!
晚上回空桑山,季疆照例破開玄止居的云境,朝里看了一眼。
晚風遞送幽香,玄止居廊下的仙紫藤全部開了花,葳蕤芳菲,疊得好似滿院云霞。
紫藤花開,自然是因為居所主人回來,兩百年不見的祝玄神君斜倚廊下,只披了件寬松白袍,頭發(fā)也沒束,端著瑪瑙酒杯,一副極罕見的閑散姿態(tài)。
季疆不由怒從心頭起:“回來了也不說一聲!知道這兩百年我怎么過的嗎?!”
祝玄恍若不聞,只晃了晃瑪瑙杯。
“源明老兒送了好些東西來,”他聲音低沉,甫一開口,杯中酒液便緩緩震顫,“極瑤美酒,滋味不錯!
“他好好的送什么酒?”季疆過去端起酒壺便灌了半壺下去,“哦,為了橫插一腳涂河龍王的事賠罪?都過去兩百年了……我一直就奇怪,他橫插一腳,你這條瘋犬怎么沒當場咬回去?”
當場就咬的瘋犬,那是他季疆。
祝玄從袖中摸出兩張精美請柬:“他是為了送這個!
請柬上提到,文象神君在天河畔釣魚,無意間釣到上上代天帝發(fā)冠上的寶珠,源明帝君遂以寶珠為名,廣發(fā)邀帖。
“軒轅丘玉清園,”祝玄笑念宴會地點,“派頭大得很!
季疆不屑一顧:“他想當天帝?他有什么本事?只會些鬼蜮伎倆罷了!
“他若真想當天帝,才是麻煩了!
祝玄指尖一晃,請柬蝴蝶似的飛起,在半空打旋兒,他問:“去不去?”
季疆反問:“你呢?去不去?”
祝玄欣然頷首:“當然要去,這種熱鬧刑獄司怎能錯過?”
他指尖在瑪瑙杯上輕輕一彈,杯中美酒立即變得漆黑,不一會兒便化作黑煙消散開。
季疆又驚又喜:“玄冥術?看來你這兩百年沒白費,成了?”
祝玄早些年追殺一個墮落成魔的神族,不慎墜入吞火澤的障火之海,導致許多神術用不了,玄冥術便是其一,每每勉力施展,之后必然噩夢連連,甚至侵擾神魂。
祝玄吁了口氣:“如今是清凈不少。”
竟真能用兩百年時間把障火徹底剔除,不愧是祝玄,凡有不順挫折,不等旁人為他操心,他自己總能最快理順弄好。
季疆不知怎地忽然想起方才的奇事,擠眉弄眼道:“祝玄神君不在天界,桃花倒是開得旺!剛才我遇到個對你一見鐘情的小神女,哎喲,上來就抱!誰叫我扮著你,只能一把推開,真可惜,她長得……好像長得還不錯!
季疆神君毛病之一:無關緊要者,從來一眼就忘,記不住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