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在胡思亂想的琉璃沒有發(fā)覺燕丹,直至走近,她才看到他。
燕丹禮貌見禮,含笑道:“二位出城了?”
回頭睇了一眼城門方向,琉璃點頭,含糊解釋:“聽說城外風景不錯!
想到自己的質子身份,燕丹目光黯然,自嘲苦笑:“我亦有聽說,只可惜我無法出城,否則定要邀二位出城游玩!
“你… … ”停頓須臾,琉璃話鋒一轉:“其實,他一直念著昔日情誼,對你多有照拂,你何不安心留在秦國。諸國局勢,想必你比我更加了解,留在秦國才是最好的選擇!
燕丹以為是嬴政讓琉璃這么勸自己的,當即變了臉色,自從見到那一箱被嬴政扣下的首飾,他的心態(tài)就變了,無論對方做什么,于他而言都是侮辱。那些暗中監(jiān)視,他早有覺察,說好聽是照拂,說難聽不過是怕他這個人質逃了。
胸膛因為情緒而起伏著,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又松開,燕丹暗暗咬咬牙,語氣下意識帶了情緒:“不必再提昔日情誼,我身為王室子孫,只有燕國才是我的歸處,我燕丹此生絕不做叛國之事!
話至此,琉璃明白勸再多也無用。燕丹和李斯,其實她是理解燕丹的,換做是她,亦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家國,反倒是李斯進獻計策滅自己家國之舉,是她永遠無法理解和認同的。
“太子有打算便好,天色漸晚,我們先回宮了。”話音未落,琉璃繞過他,徑直向宮門方向而去。
燕丹轉身,看向那抹纖細背影,臉色有些難看。每次都是如此,除了嬴政,琉璃似乎沒有任何想與他說的。他不明白自己差在哪,難道就因為自己沒有繼承王位?嬴政繼承王位多年,還不是近來才真正掌權!
越想越生氣,燕丹將揣在懷里的那枚玉笄摔在地上,玉笄斷裂數節(jié),四分五裂。
遠去的琉璃和樊爾聽到玉器碎裂之聲并沒有回頭。
明同低聲嗟嘆,語重心長勸道:“太子這又是何必呢!大王為您擇選的貴女哪個不是身份尊貴,女子皮囊不重要,重要的是對您對燕國有幫助!
燕丹冷冷睨了他一眼,甩袖轉身走回酒肆。
明同和常岳相視苦笑。
當年極其不穩(wěn)重的常岳都沉穩(wěn)不少,燕丹反倒是愈發(fā)不穩(wěn)重,年少時的坦然自若蕩然無存,誰也不知他是因為受質于秦,還是因為昔日好友早已為王,亦或是年少心思仍然得不到回應。
人性就是如此,越得不到,越不甘心。反之,對輕易唾手可得之物,不但嫌棄,還不會珍惜。
行至無人處,琉璃突然嗟嘆一聲:“那燕丹比之羋檀似乎更加執(zhí)著,相識整整十八年,縱使反應再遲鈍,也該明白不可能就是不可能!
樊爾唇角噙著苦澀,是啊,不可能就是不可能,從成為繼承者親侍的那一刻,他便明白這一點。
“少主無需煩悶,過兩日,我找個時機,想辦法抹去他的記憶!
“十八年的記憶錯綜復雜,你謹慎一些!
“是!
上次之后,樊爾甚少出宮,偶爾出宮也沒見過燕丹,是以他一直沒有動手。
申時左右,主仆倆回到章臺宮。
路過正殿,瞧見宮人們個個都低垂著腦袋,琉璃有些狐疑,仰頭環(huán)顧,搜尋到殿脊上的武庚,她用眼神示意他下來。
武庚頎長身姿輕飄飄落到地面,身上月白袍子無風自動。
一陣陰冷之風迎面而來,揚起琉璃一縷微卷發(fā)絲,她隨手撥到耳后,揚了一下下巴,示意魂魄看正殿之外候著的那群宮女寺人。
武庚會意,解釋:“河間傳回消息,趙王有意拉攏呂不韋,近日他有些不安分,似是有意鼓動人心,說服君王讓他回咸陽。他一直自詡才華過人,認為當朝臣子無一人能與他相比,李斯似乎極不希望他回來,為此更是追到君王寢殿!
看來惹惱嬴政的不止呂不韋,還有李斯。琉璃問:“后來呢?”
“后來,君王雖然不悅,但覺得李斯言之有理,畢竟有長信侯謀反在先。”
思忖須臾,琉璃囑咐樊爾先回去,自己則拾階而上,向著正殿而去。候在殿外的宮人見到她,紛紛低身行禮。止步在殿門外,她舉目望去,右側中柱之后的奏案前不止端坐著嬴政,還有許久不見的蒙恬。
聽到動靜,君臣二人同時側頭。
蒙恬凌厲劍眉揚起,含笑打招呼:“好久不見!
“好久不見!绷鹆Щ匾詼\笑,抬腳邁入殿內,走向二人。
嬴政將面前簡策收起,遞給蒙恬,“你親自送去河間,交給呂不韋!
“是!”蒙恬接過,起身打算離開。
見此,琉璃腳步頓住,遲疑問:“我打擾你們了?”
“沒有,我正要離開。”蒙恬說著,抱拳輯禮,退出大殿。
嬴政親手斟了一觴茶水,放在對面,示意琉璃過去坐。
琉璃目光從他身上移開,落在冒著熱氣的茶水上,幾步走過去,在對面坐下。
“經過雍城一事,你脾氣似乎比從前差了!
拿起茶水呷了一口,嬴政目光落在對面鮫人少女身上,半晌,語氣平淡道:“人總是會成長的,寡人亦不例外。一位合格的君王不止要喜怒不形于色,還要不茍言笑,有足夠的威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