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寺人不滅六國的條件,讓琉璃更加篤定嬴政才是能讓天下歸一之人,她方才甚至在糾結,到了最后關頭,要不要出手殺嫪毐。歷練者若動手傷人族性命,勢必會影響歷史,她無法預測貿然動手的后果。
嬴政側頭垂眸,看到琉璃細眉凝結,便以為她在害怕。猶豫一瞬,他悄無聲息握住那只瑩白溫涼的手,低聲寬慰:“無需害怕,寡人不會讓你,讓你們有任何閃失的!
包裹在手背上的大掌干燥溫暖,琉璃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,手指動了幾下想要掙脫,反而卻被握的更加緊。她仰頭注視著身旁年輕君王,無奈道:“我不是害怕,你可以放手了。”
聞此話,嬴政身形一僵,默默松開手,狀似無意問:“在想什么?”
“在想… … ”琉璃把手隱在袖子里,看向外面黑壓壓的百官背影,半開玩笑道:“我在想,倘若長信侯攻入宗廟,我是該出手救你還是該逃命!
“… … … ”
在這種緊張氛圍中,嬴政不由哭笑不得,沉吟片刻,他好奇問:“那你可有想好如何做?”
琉璃誠實搖頭,她不敢輕易冒險傷人性命,又怕嬴政失敗,十七年的努力白費。
嬴政聽著宗廟外混亂的廝殺聲,緩慢吐出一口氣,“不必糾結,寡人學了十幾年劍術,自保能力還是有的,若長信侯真的攻入宗廟,你只管逃命便是!
“若我和樊爾不管你,都逃了,你戰(zhàn)敗被殺怎么辦?”
“若是戰(zhàn)敗,就是寡人命數如此,怪不得旁人。”
聽到這仿似呢喃的一句話,琉璃啞口無言,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。
似乎從認識之初,嬴政就看得很開,幼時他積極練習劍術,卻做好了可能來不及長大便會殞命的準備。回到咸陽,面對側夫人的惡意,他明知會有被淹死的可能,可還是毅然決然決定去冒險。這一次亦是,他提前知曉長信侯會謀反,卻為了能有機會扳倒呂不韋而不先發(fā)制人,再次將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。
膽大心細不是壞事,可也不算是好事,這次萬一城外大軍不能及時入城,那將意味著大秦王位要易主了。
“你呀!”琉璃無奈嘆氣:“每次危機時刻,從來不考慮自身安危!
“兵書《九地篇》中有云:投之亡地然后存,陷之死地然后生。”嬴政深邃雙目沒有懼色,只有堅定,“若想做成一件事,需得破釜沉舟,方能用盡全力。人一旦事先準備好了百種退路,在遇絕境時便會有諸多理由勸說自己,有了第一次退縮,日后便會有無數次理由去軟弱。寡人不想成為一個貪生怕死的軟弱君王,倘若有了恐懼之心,日后又如何有膽量掃六合,平亂世。”
琉璃差點忘記,嬴政讀得最多的便是兵家與法家的著作。人族著作看得多了,她也漸漸明白,在亂世之中,最實用的還是兵與法。
第111章 大軍入城
察覺到身后有氣息靠近, 琉璃警惕轉身,對上一雙倦怠無神的丹鳳眼,正是太后。興許是擔憂假寺人和那對幼子, 她眼底憂思藏都藏不住。
因為前日勸誡失敗鬧得不愉快, 太后簡兮并沒有如從前那般言笑晏晏同琉璃打招呼, 而是走到中間,側身面對嬴政, 欲言又止幾次,卻又不好意思直言。
清楚太后想說什么,琉璃識趣走向樊爾他們。不過, 隔著半個屋子的距離,就算對方說的再小聲也躲不過鮫人的耳力, 無非就是當面聽和背后聽的區(qū)別。
嬴政轉頭看向正與星知耳語的琉璃,卻聽母親道:“本宮知道這種時候求情不妥… … ”
“母后既然知道不妥, 那就不要求情。”嬴政倏然回頭,眼神冰冷俯視著面容憔悴的婦人,覺得那雙熟悉眉眼陌生無比。
下頜骨因為后槽牙的用力而繃著, 他微微俯身, 聲線極輕而壓抑:“他與寡人之間只能存活一個,莫非母后是希望寡人死?”
聽清那最后一聲質問, 簡兮雙肩徹底垮了下去,她死死攥緊袖口, 半晌才顫聲道:“政兒,你為何就不能理解母后!”
嬴政挺直脊背, 抬起右臂指著外面全神戒備的百官們, 突然勾起唇角哂笑一聲:“寡人若理解了母后,又怎對得起忠心護主的文武百官, 怎對得起外面拼盡全力抵御叛軍的衛(wèi)戍軍們。關于您這些年的所作所為,寡人念在生育之恩,一直不曾出言置喙,還望母后也不要讓寡人為難。”
太后簡兮眼眶逐漸模糊,沒有轉頭去看外間那片黑色的背影。她又怎會不知孰是孰非,可若不做點什么,就真的保不住長信侯和那對幼子了。
嬴政重重呼出一口氣,疲倦道:“母后不必再妄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,寡人不會妥協(xié),亦不會放過!
簡兮站立不穩(wěn)后退兩步,仰頭忍回眼眶中的淚水,心里突然生出了希望叛軍能勝的想法,她知道那些惡毒念頭不該萌生,可只要想到那對幼子,她就是控制不住。同樣都是她的孩子,可能是長子已經長大成人的緣故,她明顯偏愛幼子多一些。
淡淡瞥了母親一眼,嬴政走出祠堂,走向武將王賁。
剛剛二十出頭的將軍身材魁梧壯碩,年輕的眉眼炯而有神,此刻正聚精會神聆聽著宗廟外的戰(zhàn)況。起初,他本欲出宗廟與衛(wèi)戍軍中郎將胡閱共同抵御叛軍,后來在李斯的一番勸說下才放棄念頭,決定留在宗廟內,隨時護衛(wèi)君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