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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鄭雪吟容貌出眾,少女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,隱隱有些小激動,一副“磕到了”的表情。

  翩躚的裙角像只翩飛的蝴蝶,在日光里搖曳而過,等鄭雪吟上了船,少女的背影已消失在夕陽里。

  “你與她說了什么?”

  “她想賣些珍珠給我,我告訴她我的錢都是一個姑娘在管,她便促狹地笑了笑,免費贈了我這串貝殼風鈴!

  賀蘭玨胳膊伸到鄭雪吟面前,手指勾著那串貝殼風鈴。

  他這個一本正經的說話模樣,顯然是恢復到了正常狀態(tài)。

  大抵是沒事了。

  鄭雪吟接過那串風鈴,指尖推著貝殼,撞擊出清脆的響聲。

  她揶揄的聲音伴隨著那貝殼的鈴聲飄入賀蘭玨的耳中:“你沒什么話想對我說嗎?”

  “前兩日,是我唐突了!

  賀蘭玨醒來時,鄭雪吟不見蹤影,清心草只壓制了他的魔性,并未抹去他的記憶,睜眼的瞬間,一幅幅曖昧的畫面如海浪般拍進了他的腦海。

  賀蘭玨當場石化。

  枉他自詡為君子,居然對一個姑娘做出這樣的事。

  當日用手幫鄭雪吟渡過難關,都不及這一刻的無地自容。

  他怎會想到自己的心里頭封鎖了一頭這樣的野獸,平日里那些含霜履雪的姿態(tài),莫不是真的在故作清高?

  賀蘭玨只當自己是魔血發(fā)作,不知自己這樣的異常反應是鄭雪吟給他下了情人蠱,想到鄭雪吟在他面前的婉轉承歡和委曲求全,那一刻心底對鄭雪吟的愧疚達到了頂峰。

  “賀蘭玨,你太令我大開眼界了!编嵮┮骰貞浧鹚歉本杞鋫浜薏坏脤⒎綀A百里的雄性都斬盡殺絕的模樣,有心逗弄,“上回你迫我脫光衣裙,還可以賴給喝醉了,這一次你打算賴給什么?”

  “我沒有打算賴給誰!辟R蘭玨眼中是前所未見的認真,一字一句,吐字清晰,像是鄭重宣誓,又像是深情耳語,“男歡女愛是人之常情,我對你做的那些事,是我情難自禁,皆是出自本心。”

  或許是平生未曾說過這般輕脫浮浪之語,到了最后一字,少年隱在烏發(fā)間的耳垂?jié)u漸變作了淡粉色。

  情難自禁,是出自本心。

  出自本心,所以情難自禁。

  這算是對她的告白?

  不再是出于負責的目的,而是真心喜歡上了她。

  鄭雪吟應當高興的,心里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。

  賀蘭玨啊賀蘭玨,你只當你是真的動情,如何料到是種在你體內的情人蠱起了作用。

  待日后你拔除這情人蠱,這些愛意于你而言,不過是笑話一場。

  夕陽已沉入地平線,漸漸收斂這萬丈金芒。

  暮色四起,倦鳥歸途。

  鄭雪吟攏了攏身上的衣服,似是頗為畏冷,齒尖打著顫說:“風里涼,我們回船艙吧。”

  兩人入了船艙后,林墨白與戚語桐一黑一黃兩道人影,如兩道流星從云間墜下,悄無聲息落在船頭。

  簡言之和蘇解鈴的狀況,鄭雪吟如實告訴了賀蘭玨。

  擺在賀蘭玨面前的有兩條路,一,去懸鈴宮解救簡言之;二,繼續(xù)尋找琉璃凈玉瓶,凈化魔血。

  賀蘭玨的魔血發(fā)作愈發(fā)頻繁,尋找剩下的神器迫在眉睫。相反的,蘇解鈴與簡言之有師徒之情,不會傷害簡言之的性命,簡言之的事還能緩一緩。

  再者,簡言之是太墟境三尊的高徒,自己會有辦法脫身的,賀蘭玨的魔血再不抑制,下一步就是禍害蒼生了。

  二人一致決定先下海找琉璃凈玉瓶。

  鄭雪吟去船艙底部調整了法陣,將船駛離海岸。

  “賀蘭玨,接下來的路,你要自己走了!彼憠验煹暮C妫匝宰哉Z了一句。

  屬于男二的這條路,注定溝壑叢生,荊棘遍布,如行深河,如困暗夜。

  月升長空,光照萬里。

  鄭雪吟在回來的路上買了晚膳,三碟家常小菜,并一壺櫻桃酒。

  賀蘭玨看到那壺酒如臨大敵。

  “其實最應該擔心的是我,我都不怕,你怕什么。”鄭雪吟給兩人都倒了酒,“只飲三盞,不會醉,反正你都破戒好幾回了,這酒酸甜可口,你嘗嘗!

  皎月如輪,銀輝漫天,波瀾起伏間,月影散作滿目的碎金。

  這樣的好景致,小酌兩盞不為過。

  賀蘭玨不想拂了鄭雪吟的興致,端起酒盞,一飲而盡。

  他的劍被放在手邊。三尺長鋒,未出鞘,寒意逼人。

  鄭雪吟伸手越過桌面,將劍握在手里,賀蘭玨注意到她的動作,未加以阻止。

  本命劍,旁人不可輕易觸碰。

  鄭雪吟不同。

  她會是他生命中最為親近最為重要之人。

  劍刃出鞘,映出鄭雪吟的眉眼,也映出海上那一輪孤懸在夜空上的明月。

  “好劍,這樣冷,這樣利,被它捅進心口,滋味一定不好受!编嵮┮鲹嶂鴦θ校挥勺灾鞔蛄藗寒顫,“是頃刻間就會死,還是痛夠了,慢慢死去呢!

  鄭雪吟的這個問題相當奇怪。

  怎會有人對死在他的劍下是什么滋味感興趣?

  鄭雪吟一直表現(xiàn)得害怕死在這柄劍下,又像是做好準備隨時獻祭在這把劍下,貪生怕死,又大義凜然,呈現(xiàn)給他一種割裂的感覺。

  很久以前,他的確是起過殺心,不過,那都是過去的事了。

  賀蘭玨認真回道:“死在這把劍下的人,幾乎感受不到痛苦!蓖nD一瞬,又說,“這劍取自極寒冰晶,寒氣入體,會凍結全身血液,若是非折磨不可,避開要害,寒氣會寸寸侵入經脈,直到三日后方會死去!

  鄭雪吟手一抖,指腹被劍刃割出道傷痕,冰霜肉眼可見的凝結在傷處,連血色都來不及涌出。

  冰寒的刺痛滲進傷口,直達心尖,痛得她生生打了個激靈。

  “怎么這不小心?”賀蘭玨握住她的手,用靈力融了冰霜,及時驅除寒氣,才有血色緩緩流出。

  鄭雪吟的臉白得像是覆上了一層初冬的寒霜,閉合的牙關隱約傳來咯咯的打顫聲,一時分不清是疼的,還是冷的。

  “這么怕疼?”賀蘭玨掏出帕子,低頭為她擦掉指尖的血痕,“這劍鋒利,下次不要用手去摸。”

  鄭雪吟被他這樣哄著,心里頭堵得慌。

  這樣溫柔的一雙手,此時在為她包扎傷口,唯恐她受一絲痛楚,將來也會握著劍,親手捅穿她的胸膛。

  鼻子酸酸的,難以言喻的委屈堆在心口,險些叫她不爭氣地落下淚來。

  趁著此時溫情尚存的時候,鄭雪吟抓住他的手。

  賀蘭玨停下手,抬首看她,目光觸及她皺了的眉眼,以為她是疼得狠了,忍不住道:“行事如此莽撞,這次可吃教訓了!

  “阿玨,若有朝一日你要殺我,可否看在往昔的情分上,不要折磨我。”鄭雪吟說著,又隱隱要掉淚,“我很怕疼的,你就一劍刺進我的心臟,千萬不要手抖!

  “又在胡說什么!辟R蘭玨用指腹抹了下她的眼角。

  沒有淚,可眼前這個姑娘,看起來像是要碎了。

  “你答應我,好不好?你這人重諾,向來一言九鼎,只要你說,我就信!编嵮┮魑站o他的手,掌心冰涼,卻有微薄的汗沁出。

  “為什么?”賀蘭玨自是能看出鄭雪吟的反常。

  “因為,將來你必是要殺她的!被卮鹳R蘭玨的,是門外驟然飄來的嗓音。

  黑衣少年抱著臂走了進來,臉上盡是嘲弄:“哭哭啼啼的,鄭雪吟,你真是丟盡我們極樂宗的臉,既然這么怕,不如交給我,只要斬草除根,他怎會再有機會來找你尋仇!

  見是林墨白,賀蘭玨倏然一驚,將冰魄劍握在手里。

  這少年是什么時候混上船的,他竟渾然沒有察覺。

  同林墨白一道前來的,還有極樂宗的花閣閣主,戚語桐。

  “猶豫什么,還不動手!逼菡Z桐滿臉寫著“只想交差”四個字,“難不成你對他余情未了?”

  當日仰仗體內的天魔之力,才叫簡言之等人束手無策,這次醒來賀蘭玨為防止天魔血脈再作亂,封印了天魔之力。

  他雖修復丹田,苦修涅槃功法,至今尚未重新結丹,倒是林墨白前些日子突破境界,已是金丹初期的修為,自己與鄭雪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。

  想到此,賀蘭玨將鄭雪吟護在身后,催動靈力,注入冰魄劍。

  一道劍氣尚未發(fā)出,突然腹痛如絞,一股鐵銹的氣息從喉中噴涌而出,鮮血順著唇角流淌,滴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。

  血色緩緩暈開,透出觸目驚心的艷色。

  他這是怎么了?

  賀蘭玨舉起劍,攻向林墨白,奈何每運功一分,腹內劇痛便加深一分。

  他跌跌撞撞向前走幾步,勉強用掌中的長劍拄地,支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。

 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樣好似是中了毒的癥狀。

  從剛才到毒發(fā),他只飲了一盞鄭雪吟親手斟的酒。

  賀蘭玨面頰覆上一層青灰的顏色,瞳孔微微收縮。

  林墨白撫掌大笑:“我當你是權宜之計,想效仿當日斷尾求生,保下段非離那般保下他,想不到你是真的給他下毒啊,大師姐。”

  賀蘭玨難以置信地回頭,陷進鄭雪吟捉摸不定的目光里。

  “賀蘭玨,你不要怪我。”鄭雪吟沒有回避他的眼神,漆黑的瞳孔里是他從未見過的涼薄,“我沒有辦法,師父要殺我們,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!

  “我還不想死!彼疵鼡u著頭,努力為自己辯解,“所以,去死的只能是你了!

  “你中的是我煉制的毒,寸寸銷魂,這個名字是我在來時的路上想的。師父有一味香,名叫銷魂,我這毒里有一味藥,便是師父的香!绷帜字逼鹕碜,不再笑了,“怎么樣,這滋味可當?shù)闷疬@個名字?”

  賀蘭玨卻仿佛沒有聽見林墨白的話,手中的劍指向了鄭雪吟。

  森冷劍鋒直逼到眼前,鄭雪吟連退數(shù)步,無路可退時,方才驚魂未定地站住,聲音因拔高而顯得尖銳。

  “你的命本來就是我救回來的,沒有我,你早就凍死在了水底!我為你背叛師門,跟著你東奔西走,吃了這么多的苦頭,我原以為我喜歡你,受盡你的冷眼仍是甘之如飴,得了手后卻發(fā)現(xiàn)不過如此。你說情難自禁、出自本心的時候,我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快樂。”

  “你這個人,循規(guī)蹈矩,古板無趣,便是吻我都要計算時間,真是夠了。我什么都沒得到,如今我連命都要搭進去了。師父仁慈,念及師徒之情,肯留我一命,我殺了你,討師父的歡心,師父定會不計前嫌,重新待我好的!

  賀蘭玨就站在那里,半邊身子變得麻木,一言不發(fā)聽著她的控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