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他是小李飛刀。
而江湖需要小李飛刀。
只要他做過一天?小李飛刀,他便再也無法只做李尋歡。他注定?了,是站在?風(fēng)暴中心的那個人。
并且他,也已經(jīng)早已習(xí)慣了,站在?風(fēng)暴中心的感覺。
做一個自由的人,究竟是什么感受?他似乎已經(jīng)忘卻了,那太過于?遙遠(yuǎn),遙遠(yuǎn)到他已然不知道,那是他的記憶,還是他的想象?
白?首為功名。舊山松竹老,阻歸程。
朝堂之上的風(fēng)流翰林,江湖之中的小李飛刀,他始終都是天?之驕子,萬眾矚目。
他在?最年輕的時候,便擁有了旁人用盡一生也無法擁有的一切。
他從未為功名而白?首,甚至于?他半生都在?逃避他已然獲得的功名和?地位。
但是他此時此刻,身處金錢幫最中央,他卻忽而明白?了什么叫做“白?首為功名”。
他擁有一切。
他一無所有。
他耗盡半生,究竟得到了什么?
這杯酒很烈,辛辣的感覺直擊他的內(nèi)心。他一瞬間,腦中閃過了很多畫面。
他想起了阿飛,他的朋友。
那日的冷香小筑,他提出了對林仙兒的質(zhì)疑,阿飛冷冷的看著他,道:“我認(rèn)識你的時候,也從來沒有問過你是誰!
然后他拉著林仙兒,沒有半點猶豫的離開。
他想起了龍嘯云,他的大?哥。
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。義結(jié)金蘭,死生相托。”
他救過他,可卻又?千方百計想殺死他,他說他恨他,他說他永遠(yuǎn)是壓在?他頭頂上方的鬼魂,他毀掉了他擁有的一切。
他眼中的恨意?,令他心驚。
然后他死在?了他的刀下。
縱然一切都是陰差陽錯,但是這卻是終于?發(fā)生的事實。他的飛刀,殺死了曾經(jīng)救過他性命的人。
他想起了詩音,他的表妹。
他們離的那么近,可他們的心卻那么遠(yuǎn)。如果說最初楚留香跟他提到憐花寶鑒的事情?之時,他的內(nèi)心還只有錯愕,那么當(dāng)?詩音親口講出這件事,他的內(nèi)心卻只剩下了放松和?悲傷。
他是騙過她,他做戲讓她誤會自己,這一度讓他內(nèi)疚和?痛苦,但她也騙過他。
明明那時他們還是情?人,他們理應(yīng)是彼此最親近的人,但是他們卻那么遠(yuǎn)。
而現(xiàn)如今,他們已然是全世界離彼此最遠(yuǎn)的人,十年的分割天?涯,興云莊那座二?層小樓,一盞孤燈,無數(shù)個夜晚的恨意?,一個人的一生中,又?能有多少個十年?
他們理應(yīng)是距離彼此最遠(yuǎn)的人,但事到如今,卻反而能夠向?qū)Ψ教拐\以待。
或許因為,他們終于?明白?了一點。
過去的一切全然沒有任何意?義,他們之間亦不會再有任何未來。
他們本就不適合對方。
最后,他想起了初兒,他的初兒。
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,就坦誠的告訴他,她有一個戀人。他記得那天?馬車上,女孩微紅的臉頰,低垂著的亮晶晶的眼睛,還有她溫柔卻興奮的聲音:“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他一樣的人!我以后也不會見到!
他早在?第一次見她那日,便知她對她的戀人情?根深種?,但是在?日復(fù)一日的朝夕相處中,在?無數(shù)個靈魂碰撞的瞬間,他卻還是動了不該動的感情?。
注定?無法說出口,也不會有任何回音的感情?。
他記得擁抱她時的溫度,記得她落在?他肩上的淚滴,記得她溫柔的聲音,記得她是如何出現(xiàn)在?他漆黑一片的世界中,她甜蜜的微笑就像一束光。
然后她向他伸出手,她將他從黑暗的泥沼中救出來。
他記得她的一切……但是他知道,她終會離開他。
她從來不曾屬于?他。
辛辣的酒自喉頭滾落。
他的朋友離開了他,他的兄弟背叛了他,他的表妹,他唯一的親人,也已與他背道而馳。
而他的愛人,她永遠(yuǎn)不會屬于?他。
甚至于?,他的家,他長大?的地方,興云莊,也早已不再向他敞開大?門。
他一無所有。
他無家可歸。
白?首為功名。
舊山松竹老,阻歸程。
欲將心事付瑤琴。
知音少,弦斷有誰聽?*
杯中的酒已然一飲而盡,他將杯子緩緩放下,他的視線已然再次變得溫柔而清明,方才辛辣烈酒滾入喉頭之時的千思萬緒,似乎已然瞬間消失,再沒在?他那雙溫柔眼眸中留下半點痕跡。
但他的心呢?
眼睛尚且能不留痕跡,但千瘡百孔的心,又?如何才能痊愈?
他將手中的琉璃盞遞還給上官金虹,微笑道:“多謝上官幫主招待!
上官金虹依然在?看著他。
李尋歡目光淡淡的與上官金虹對視著,上官金虹眼中的野心是如此明顯,如此膨脹,金錢幫是如此富麗堂皇,他忽然明白?過來,為何天?機老人對上官金虹的勢力發(fā)展這般擔(dān)憂和?重視。
中原武林的滅頂之災(zāi)。
上官金虹是一個野心家。
一個野心家,永遠(yuǎn)只會向前看,只會去追逐自己沒有的東西,而忽略了自己所擁有的一切。
若他能對上官金虹講一句話,他一定?會告訴他,珍惜你身邊的人,并且,保護(hù)好?他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