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天一亮,梨花和小怪物站在府尹大人家宅門內(nèi)。
到了這兒,這小怪物害羞靦腆就是不夠大方,梨花先用個法子開導(dǎo)它,如果來這里把這嗜血的事兒暗訪清楚,以后就傳授它修真者的技巧。
這樣一哄,這小怪物才跟著大膽地走在后面。
京城的府尹位比九卿,府尹大人的宅子就與公署緊鄰著,也是大的一點都不低調(diào)。
高高的卷檐房舍青石臺階而上,木雕精致的一斗三升樓臺就屹立在宅子中有好幾處,湖水假山綠植果木稀疏,幾條廊子串連著十二個大小的院子。管事的家丁引著梨花和小怪物,走了好一會兒才到最大的內(nèi)院,石雕院門內(nèi)是全副木雕別致的走道。
這京城中的官宦宅院簡直寬敞又奢華呀!而她和中年大叔的寒磣寺后院太簡陋了,好比難民營。
坐在待客的房中,管事家丁出去了。
站在這屋子門檻內(nèi)望著對面,敞開的像是書房的同樣一間大正屋內(nèi),黃木櫸樹長桌配隔扇圓書櫥,有些珍稀卵石擺著。還有稀奇的大玉石制作的精巧兵器,看起來就價值不菲。
小怪物看到對面屋子里的陳設(shè),縮頭縮尾,好似被一股奢華氣勢給震懾住了,不敢抬頭平視。
看了這些擺設(shè),梨花忽然覺得她必定能獲得豐厚的報酬,府尹大人家底很富足到能逼死人呢。
僅僅是片刻之后,聞聽嚶嚶嚶嚶的哀怨聲,近處的噪雜與急匆匆的取東西倒水的聲音。
年紀(jì)大約五十多歲的老翁進來門檻,精神慌亂,哀求著:“仙人定要為我孫女驅(qū)邪啊……”
他還以為來了什么得道大仙兒呢,抬頭望見兩張青澀退縮的臉,他有些氣惱地半張著嘴。
這也太不像話了,請來的怎么是個丫頭和一個更年幼的丫頭呢,怕不是逃荒經(jīng)過了來打秋風(fēng)的內(nèi)眷們的遠房親戚吧?
十七歲丫頭粉紅衣衫很舊,臉上不見持重的氣態(tài)。旁邊這個丫頭裹著奇怪的黑色不黑的外袍硬硬的,身上連個襖裙都沒有,鞋也臟到看不出樣式。
這兩個能不能把話說順溜都還不知道呢。
他覺得這裹著奇怪黑外袍的小丫頭,那張臉上那雙眼睛很像一個人,忘了是誰了,沒準(zhǔn)是內(nèi)眷們的什么親戚來討吃的。
“你們是修真者?能抓到怪物嗎?”
這府尹大人的父親很世故的態(tài)度,陰晴就在一念之間,他主動坐到主位上看著兩個滿身塵土的丫頭。
“我們就是來捉拿怪物的!崩婊ㄕf的很篤定,也對居高臨下的府尹大人的爹,她用了很不客氣地聲調(diào)。
顯然,她身上背著的劍,與她不慌不忙的姿態(tài)還是拿了十分的把握,老者臉上綻放起客氣的微笑來,驟然又是愁緒豐富般地伸手?jǐn)Q起眉,這一加重擰眉毛他的頭就暈的險些撞上柱子。
“仙姑既然來了,必須拿住我孫女身上的怪物,不要讓怪物吸附我孫女的心神……“他愁緒滿滿地話,說的開始激動起來:“我們做什么都愿意配合,只要我孫女無恙! 梨花心里感同身受,這般慈祥的祖父可真是難得了,但她是來掙銀子的,不能跟著被別人的情緒給傷感了。
她叮囑小怪物別走開,就在這里等她,她跟著老者出去待客的屋子。
小怪物很想跟著,但又無奈地縮回去腳步,坐著等。
“小仙姑,就在這后面,來吧!备笕说母赣H和他身邊的小廝帶著梨花。
走出穿廊,到了較高處的假山后面,這里該就是后花園了。
石頭院門筑造的很嚴(yán)密,屋檐高的連風(fēng)都吹不進來,臘梅迎春花柳樹栽植的很多,湖水池畔綺麗而富有層次的灌木倒影重重。府中水域川流象征著財運亨通,底下水草濃密顯示出這情況維持的時日很久,睡蓮暗紫色花骨朵風(fēng)姿卓越,里面水生物看見的看不見的都很多,紫色睡蓮底下游著田蝦。
“怎么不見魚兒?”梨花性情有些急躁地問。
“你是說……”這老者走在前面沒聽清楚,回頭見梨花望著湖水中那紫色睡蓮底下的田蝦。
“有田蝦就該有錦鯉,這底下貼著池子邊的肥美螺肉是魚兒的食物,特別是錦鯉愛吃肥嫩的螺肉!
“可能是,老朽的夫人往生時候酷愛錦鯉,將其投喂照顧的很大很壯,如今夫人惡疾亡故,下葬時從池子里竄出來的金色鯉魚是個緣份,她曾說不要理睬也不要傷害!
梨花即刻聯(lián)想到,骸骨堆那只搖擺的金色鯉魚就是老者認識的錦鯉,這府尹大人的父親也必定與很多嗜血的事兒相干的,但又很難說。
梨花這樣在心里一落實,這老者就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:“就是這里啦,老朽孫女的住處,孫女就在里面呢!
婢女們端著湯婆子,盛水的瓷碗,干凈地痰盂不停地更換著,梨花還沒有走進去就覺得味道很沖,是很古怪的讓人嘔吐的味道。
走進去內(nèi)居室床前,里面枕頭墊高躺著骨瘦如柴的少女,形容憔悴,面無血色。
這屋子里的味道就是她吐出來的,不吃藥也不吃飯,盡是嘔吐,水果弄成汁往嘴里灌也就能湊合著把命給吊住。
“我的乖孫女你什么也不吃,先頭大夫給抓的健胃消食湯,繼續(xù)熬煮吧!崩险叻愿梨九,那些婢女腳不沾地繼續(xù)忙去了,老者坐到床邊握住他孫女的手著急對梨花說:“仙姑,你看看吧,我孫女從小都是康健活潑,最近忽然不吃喝,看了好幾個大夫說是該定親,可她身子這樣是不能定親的!
梨花頜首對老者,也將他孫女細細的胳膊握住覺得脈搏正常,又瞧她舌苔也無不適。
府尹大人家小姐靠在她祖父手肘旁,無視任何人,那雙眼睛始終是怔怔地,轉(zhuǎn)動瞳仁間神情癡傻,掃視過梨花,微微仰視床頂上,那里空空的。
就在這時,梨花隱約見到她眼中瞳仁又帶著亮紅色光一閃,血珠一樣的,再一看著血珠就沒有了,府尹家小姐還是怔怔地眼睛看著床頂上。
屋子窗棱上綴著暗紅色符咒,門扇上還掛著刀劍,床底下石灰黃豆都是那些高人驅(qū)邪的法子。
梨花從空間的絲絨荷包里,轉(zhuǎn)身取出來一包鉛粉,她遞給老者:“掛到床頂上,有些精怪就會受傷甚至斃命!
“這樣能行嗎?”老者有些質(zhì)疑,這僅僅是一包粉末,她該不是誆人的吧?
“我說能行就能行!崩婊ㄓ行夂艉舻卣f,她這氣呼呼的姿態(tài)不容反駁。
老者見她態(tài)度堅定,忙給她一包銀子說:“仙姑,這往后我孫女要是徹底無恙還會有重賞!”
梨花心里是高興的,面上淡定無所謂,收了銀子輕輕點頭:“這里還要繼續(xù)收復(fù)那怪物的!”
話說小怪物在待客室那邊就閑不了,它對這里算是有點熟悉,來了能想到昔日和父親一起來的情景。
它走在仆人們行走的窄巷中,還被以為是個新來的年幼婢女呢,有人遞給它掃把讓去掃前廳窗外的灰塵,它就去了。
到了地方掃把擱到拐角,小怪物背負雙手想起梨花很正經(jīng)淡定的姿態(tài),它就學(xué)了個樣子踏上石板臺階。
前廳臨近練武廳,那墻邊都是兵器架子,拐個門道就是平日里府尹大人品茗對弈的地方。它對這里也有熟悉感,熟悉而好奇的感覺牽引著它很想走進去并停留在這里。
它攀上內(nèi)墻藏在陰影里觀察著廳內(nèi),沒聽到有人,它大著膽子推開門又關(guān)上門一下竄到房梁上蹲著。
這算是府尹大人的議事廳書房與偶爾的起居室,有蘭花架子,還有個碩大到比兩個人腰還粗的耀州白瓷盆,里面是水仙花。
就在這大瓷盆底下木格子里,它從房梁高處看到一方白娟布很端正就擱著那兒,于是它跳下來往仔細里看。這不走過來還看不到,它好奇地打開白絹布,里面是墨跡早就干了的字體:青耕乃怪物,其女有翅膀,若是捉拿歸案,即可押解到此
白絹布中還夾著一張紅色剪紙,小尖臉上碎鼻子碎眼睛沒眼珠,它端詳著紅剪紙,被這剪紙的真實給震驚到哆嗦。
小怪稍微鎮(zhèn)定后,認為沒眼珠是酷似了重點,小尖臉也對,可那么細碎的眼睛鼻子就不對。
小怪物慶幸它如今沒人認出來它,感覺到這里危險的氣氛,那些兵器擺放著就是震懾它的,它得離開這里并將白絹放好原位。
它走時候并沒有關(guān)上門,而那白娟也被它大動作帶動了位置,起居室內(nèi)多了一雙腳在內(nèi)。
它回去原地方的待客室,剛好就坐著等來了梨花。
小怪物心里有事兒,但沒有顯示在臉上,梨花牽她手時候,她起來回首狠狠地瞥了內(nèi)中宅院一瞬間。
梨花帶著小怪物走出來府尹宅子大門好遠,她拽著它的手:“你看你,手腳上都是灰,咱們買衣裳去!
小怪物別提有多么想穿好看的衣裳了,跳起來轉(zhuǎn)身:“會有這么好的運氣嗎?我!
“你的運氣?我說不來好不好,但我心情好,給你買!
“你為何要給那老者一包鉛粉呢?”小怪物忽然問了這話。
“小孩子家的別多話!”梨花扯緊了它的手,她就想給這小怪物穿好些,免得帶出去是個觀感上的累贅。
第6章 虞郎妙華【6】
子時三刻,寂寥深宵。
清冷黑夜中的月色暗淡,樹木將一半天空遮蔽住,曖昧不清的邊光伴著夜鳥沉睡的呼吸聲,溫柔而恬靜。
高樓的樓臺上躍下暗黃色身形,先是搖擺著做個伸展,而后滑行到墻上,落地時候?qū)兴E的地方行走。
這黃色身形箭一樣遁入一處高樓室內(nèi),竄到內(nèi)居室中。
室內(nèi)床底下多了個人,而床上人似乎睡的沉沉的裹著毯子,室內(nèi)沒有點燈,床頂上吊著的荷包里裝了鉛粉搖晃著,暫時沒有任何情況發(fā)生。
這床頭一盞荷花燈巴掌大的,是專用來起夜的小燈盞,里面火苗光暈是橘色的,那束身形已然走進來。
是那條魚。
魚望著床上的人。
那姿態(tài)曖昧憐惜,也有愛意。
話說梨花與小怪物,買了衣裳喝了茶吃了點心就找了個歇腳的地方。
梨花稍微感到不高興了。
這小怪物是不是之前日子過的很舒適,都成了習(xí)慣了,穿衣裳很講究里外的材質(zhì)和手工,讓她把那老者給的銀子都快要折騰光了。
還真的是愛講究啊,是那愛漂亮赤?的化身,是只自戀的錦雞嗎?
小怪物側(cè)身而臥,居然很有儀態(tài)地學(xué)著千金小姐的樣兒,朦朧中說著:“我要像娘一樣梳那種高高的發(fā)髻,對,上面裝飾純金的花朵,我就要!”
過了會兒又囈語:“那剪紙根本就不是我,很難看!我沒有那么難看!”
“什么剪紙?”梨花感到詫異,她帶著它就沒聽說它會剪紙的?
看它睡著就變成另外一番氣質(zhì),這會兒能搖醒了和它說話嗎?不合適,夜里的睡眠很重要的,否則對它身體發(fā)育不好。
梨花雖然躺著,但她不能睡著,稍后會有人來這里與她回合。
過了一個時辰的丑時了,外面依然寂寥的沒有任何情況,梨花想著某些事兒就當(dāng)是隨風(fēng)一場,不能再執(zhí)著了。
這里間的屋檐上忽然有了聲音,有人用樹葉擦著窗子,她怕吵醒了小怪物,輕輕走過去靠近窗。
先站在小怪物身旁看著,為它掖了掖被角,還把腳放進去被子里。
燈盞內(nèi)的燈花用針撥亮了,圍上新買的斗篷將帽子兜到頭頂。站在窗子邊上:“到外間來,我給你開門!
梨花斗篷是黑色的,扣上斗篷的扣子將大闊褲與粉紅衫裙遮掩住,她描眉畫眼的活兒都是自學(xué)的,胭脂淡淡暈開在臉頰,朱唇調(diào)制的口脂是深色的。
這架勢顯得有會面的儀式感,也是受到她那位長腿大叔的影響,那中年男子曾教她,這是提升個人氣勢的一個法子,當(dāng)然,你的技藝也要好好地保持住才可,這是能否掙到富貴的加持點。
梨花粗通煉丹,也能勉強把她煉的那些丹藥賣給修行半吊子的妖靈們,但這講究儀態(tài)的事兒她效仿到絕了。
梨花用今日上街買的桂花糕,裝了一副精致的白瓷盤子,茶盅茶壺擺開來,她就等著對方來。
這排場,夠細致了!
梨花微笑端坐,正想著小怪物囈語的事兒,門外的身形就折疊了進來。
就是那鯉魚,瞬時幻化成英俊帥氣美少年,大方地落座。
“你來了?”梨花真的詫異,她詫異鯉魚能幻化成美男,但也沒必要去依戀府尹大人的高堂老母啊。
“看來,我們是有淵源的……”美男子聲音動聽,燈盞中的光暈襯托著男子說的話:“妙華是我很多年的恩人,這么多年過去了,我們的故事還記憶猶新呢……”
魚精與大家閨秀的曖昧,多數(shù)人都當(dāng)是談話的佐料,而真實相處定是那中間橫著高深的鴻溝,帶來的阻礙山高水遠未必能得償所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