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殿下,月亮出來了!毕姆亠L(fēng)拎了兩大壇酒,大著嗓門,美滋滋在門口吼了一嗓子。
就聽屋里面咕咚一聲。
又過了好一會兒,房門才沒好氣地開了。
阮君庭黑著臉,整了整衣領(lǐng),搶過酒壇,“拿來!”
干嘛那么兇嘛!
夏焚風(fēng)不明所以,抓了抓亂蓬蓬的紅毛。
又見鳳乘鸞低著頭從里面出來,拉了拉自己的衣裙,用手背沾了沾滾燙的臉頰,背對著光,清了清嗓子,“咳!好了,走吧!
她搶上幾步,低著頭,走在前面。
阮君庭就跟在后面,一雙眼睛沒法克制地不停落在她腰身上。
就差一點(diǎn)……!
好不容易哄得她那么乖,那么軟,那么聽話,自己小心翼翼地送上來,結(jié)果!結(jié)果!結(jié)果!
結(jié)果最后關(guān)頭,被這只紅毛在外面一聲嚎,把她嚇得連滾帶爬地跑了!
“這沒你的事了,退下!”
“哦!
王爺不帶他玩,夏焚風(fēng)自然不敢跟著,就只好站在原地,伸長了脖子,踮起腳尖,揮揮手,“王爺、王妃,玩的開心。
鳳乘鸞和阮君庭,兩個人帶著兩壇酒,乘著月色,上了名劍山莊后面的一座不算高的山峰,了蒼峰。
夜里,山中寂靜,偶有鳥獸鳴叫,四下無人。
了蒼峰草木葳蕤,若說這里隱居了天醫(yī)鬼手這樣的世外高人,倒也正合適。
兩人尋了一株老樹,將一壇酒上的封紙撕掉,那醇厚的酒香就立時隨著夜風(fēng)散逸開去。
鳳乘鸞靠在樹下,放亮嗓子道:“哎呀,百花城的時疫,已經(jīng)死了很多人了!
阮君庭方才的親昵,意猶未盡,此刻湊近她,用鼻尖輕輕蹭了蹭她的臉龐,之后腳跟一轉(zhuǎn),也悠然抱著手臂,與她并肩靠在老樹下,“聽說,若是傳說中的天醫(yī)鬼手出馬,或許還能救黎民于水深火熱!
“出個屁馬,他連傻子都治不了,還能破時疫?”鳳乘鸞扯著脖子,沖著夜空中大聲嚷嚷。
阮君庭嘆道:“難道這么多年,是害怕丟手藝,才躲在山中,不肯見人?”
“肯定的啊,不但他年紀(jì)大了,不行了,就連他那兩個關(guān)門弟子,也都只能算是半吊子郎中,頂多看個跌打損傷什么的,現(xiàn)在啊,聽說他們對外,連自稱是天醫(yī)鬼手的門徒都不敢了!
“哎呀,一把年紀(jì),混得這么慘?”
“當(dāng)然慘了,不慘隱居個什么勁!”
兩人你一句,我一句,一唱一和,將個號稱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(yī)給貶個一無是處。
正罵得起勁,忽地,林間風(fēng)聲有變。
接著,一個灰不溜秋的矮小身影,嗖地從兩人面前掠過,那壇開了封的酒,就不見了。
“喂!哪兒來的偷酒賊!”鳳乘鸞一陣激動,卻沉住氣,與阮君庭對視了一眼。
草叢里,傳來噸噸噸噸地灌酒聲,接著,有人舒爽地啊了一聲,“好酒!”
“誰!出來!”鳳乘鸞明知故問。
那草叢里的人道:“出個屁!剛才是誰說天醫(yī)鬼手連個傻子都治不好的?誰說天醫(yī)鬼手一把年紀(jì),藏在山里怕丟人?又是誰敢背地里罵天醫(yī)鬼手的弟子都是跌打郎中啊?”
鳳乘鸞踮著腳尖,也不著急,“我們罵的是個草包大夫,關(guān)你什么事?你又不是天醫(yī)鬼手!”
“誰說我不是!”草叢里,嗖地跳出一個小老頭,懷里抱著一只酒壇子。
那酒壇,原本不大,可跟他一比,就顯得特別巨大。
鳳乘鸞嗤了一聲,“就你?不信!”
老頭瞪圓了一雙眼睛,“哎呀,還第一次有人懷疑老頭子我的!”他扭頭看著阮君庭,“喂!這一只,我看你斯斯文文的,你信不信我就是能將死人醫(yī)成活人的天醫(yī)鬼手?”
阮君庭嘴角一綻,“呵呵……”
鳳乘鸞將嘴一撇,“別問他,他是個傻的!”
“傻的?”老頭兒抱著酒壇子,唰唰唰幾個閃身,到了阮君庭近前,就要把脈,“哪兒傻?我看看!”
鳳乘鸞將人一拽,拉到身后,“你說看就看?看壞了怎么辦?”
“看壞了賠你個新的!”
老頭扔了空酒壇,伸手就要搶。
“你賠得起嗎?”
鳳乘鸞一只手拉著阮君庭轉(zhuǎn)圈,一只手噼里啪啦應(yīng)付老頭子。
那老頭身形快如一陣風(fēng),說搶人就搶人。
三個人在樹底下打作一團(tuán)。
交手之間,老頭直奔著阮君庭的手腕使勁,而鳳乘鸞表面上偏偏不給,暗地里又有意無意地佯裝落了下風(fēng),將人往他手中送。
結(jié)果這么一來二去,阮君庭的脈象就被老頭摸了個門清。
等見時機(jī)差不多了,鳳乘鸞才飛起一腳,將地上的另一壇酒給踢了出去。
老頭當(dāng)下顧不上抓人,飛身就去救酒壇。
接著又地十八滾,骨碌出去好遠(yuǎn),才盤膝坐下,灰頭土臉地抹了一把頭發(fā),珍愛地拍拍酒壇,“哎呀,寶貝兒,你沒事吧!”
他一把抓開封壇的紙,將酒送到嘴邊,忽地又停住了。
看看站在對面的兩個人,“喂,你們兩個,要不要陪我老人家一起喝?”
鳳乘鸞又嗤了一聲,鼻子里出氣,“你又不是天醫(yī)鬼手,我干嘛陪你喝?”
老頭不忿,“哪個王八羔子敢說老頭子我不是?”
“你既然是,剛才他的脈也摸了,可知道生的是什么?”
老頭抬頭,眼珠子滴溜溜轉(zhuǎn)。
“不說是吧?好吧,我知道了,你就算真的是那天醫(yī),也不過浪得虛名,果然是連傻病都不會看的江湖騙子!”
鳳乘鸞轉(zhuǎn)身拉了阮君庭,“我們走!
“回來!”身后老頭不樂意了,“誰說我看不出來?他根本就沒傻!”
鳳乘鸞不回頭,“人就擺在這里,直愣愣給你摸,怎么就不傻?你是看不出來他病在何處,在這里硬充吧?”
她拉了人,這次真走!
身后,老頭悠悠道:“呵呵,他啊,不是傻了,而是精上了天,變著法子來找老夫替他清了體內(nèi)的瑞龍腦吧?我說的對不對呀?靖王殿下,靖王妃?”
果然厲害!
不但探得他脈象有異,還斷得出是瑞龍腦!
阮君庭停住腳步,轉(zhuǎn)身回頭一笑,拱手施禮,“晚輩見過天醫(yī)老前輩!
“什么前輩后輩的!”天醫(yī)將手中酒壇子一拍,“你身為北辰親王,見了老頭兒我,肯自稱一聲晚輩,也算是個識趣的,來,陪老頭子我喝了這壇酒,算是彌補(bǔ)你們倆剛才在樹底下罵我的罪過!說不定老頭子我心情好,就幫你想想這清除瑞龍腦的法子!”
阮君庭腳下沒動,“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本王相陪,老人家,你若是治不好,怎么辦?”
天醫(yī)哈哈朗聲大笑,“治不好?我要是治不好,殿下也就不用找別人了,趕緊替自己修陵寢,隨時準(zhǔn)備著躺進(jìn)去吧!
“好!天醫(yī)不愧是天醫(yī),本王陪你喝!”
“喂!”鳳乘鸞將他攔住,瞪他一眼,一口酒都不能喝的人,逞什么強(qiáng)!
她將阮君庭擋在身后,當(dāng)即向天醫(yī)跪下,“弟子鳳乘鸞,拜見太師父,方才為了求見您老人家,不得已才出此下策,求您饒!”
天醫(yī)挑起一邊兒眼皮,瞅瞅她,“哦,你就是乘鸞啊!聽說了,你連你祖師爺爺?shù)膲灦几彝,我一個太師父算什么?欺師滅祖,你倒是干了個齊全!”
“額……,太師父,呵呵呵……,我這不是救夫心切嗎!”鳳乘鸞跪在地上,只能厚著臉皮耍賴。
阮君庭見她替自己求人,怎么舍得,直接上前,提了酒壇,“姮兒不過是個女子,前輩何必與她計較,今晚,前輩說了算,您何時喝得盡興,本王何時才與你罷休,如何?”
“好!”天醫(yī)一拍大.腿,“等的就是靖王你這句話!”
鳳乘鸞連忙爬起來,“不行不行,太師父,餿主意是我出的,要喝酒也是我來喝!”
她搶過酒壇就要先灌為敬,卻被老頭蹭的竄起來,打了她的手。
這一巴掌,也不知用了什么藥粉,鳳乘鸞的手背上唰地一瞬間如被許多蟲子叮咬一般,好一陣刺痛。
她哎呀一聲,丟了酒壇,捂住手背,“太師父呀!你欺負(fù)人!”
“給你喝酒才是害你!這么大的人了,與人為妻,難道心里沒點(diǎn)逼數(shù)?”老頭氣呼呼抱著酒壇,塞進(jìn)阮君庭懷里,“給你,你喝!”
接著又指著鳳乘鸞,“你,不準(zhǔn)喝!”
鳳乘鸞:“……”
這老家伙不會是光憑眼睛看就知道她已經(jīng)有了身孕了吧?
不然說這一套奇奇怪怪的話做什么?
阮君庭:“呵呵,好,就如老人家的意,今晚一醉方休!
鳳乘鸞嘀咕:“嗯,滿嘴豪言壯語,還不是一口酒就倒!”
阮君庭舉起酒壇,深吸一口氣,便要英勇地豁出去了。
“等等!碧灬t(yī)道:“先把這顆藥吃了!
“好!彼焓纸舆^,毫不猶豫,便要送入口中。
鳳乘鸞又著急,攔著他,“喂!你都不問他這是什么?”
阮君庭一笑,“我們是來求天醫(yī)救命的,若是連他給的藥都信不過,如何救命?”
說完便將那藥丸給吞了。
天醫(yī)拈著胡子,滿意道:“嗯,孺子可教,這還值得我老人家救一救!
結(jié)果,這一晚,阮君庭吃了這一顆藥,倒是來了精神。
千杯不醉!
他陪著老頭,坐在樹下,天高海闊,什么都聊,竟然一發(fā)不可收拾,大有相見恨晚之感。
兩人一壇酒不夠,就又把鳳乘鸞趕下了蒼峰一趟,讓夏焚風(fēng)帶人擔(dān)來十多壇。
阮君庭從來不知道,喝酒喝到醉的境界,是種什么體驗,如今終于嘗到了。
酣暢,痛快,飄飄欲仙,無所畏懼!
他屈著一條腿,倚在樹下,一只手撐著酒壇,一只手?jǐn)堉项^兒,吹起牛來,能把牛群吹上天。
鳳乘鸞坐在對面,看著他倆喝得痛快,好生羨慕,可每次想偷偷喝一點(diǎn),都被天醫(yī)撿了石子丟過來打了手。
“自己什么樣,沒數(shù)?”他又沒好氣地吼她。
阮君庭醉醺醺皺眉,“前……輩!她怎么了?”
天醫(yī)嫌棄,“她怎么樣,你沒數(shù)?”
“嗯……沒!”
天醫(yī)看向鳳乘鸞。
鳳乘鸞向他告饒地擺擺手。
哦,明白了,合著這位當(dāng)?shù)倪不知道自己當(dāng)?shù)恕?br />
天醫(yī)與阮君庭將這十來壇酒全部喝了個精光。
兩人越喝越高興,越聊越投機(jī),最后居然一高一矮,一老一少,一起去撒尿,回來一起勾肩搭背,阮君庭竟然還將魔魘軍中的軍歌唱給他聽!
鳳乘鸞撐著腮幫子,眼睛都直了!
他竟然還會唱歌!
而且……,唱的這么難聽!
跟長相完全不配!
可老頭兒聽得高興,還拍巴掌給他和拍子!
就這樣一直鬧哄哄到后半夜,天醫(yī)才一巴掌拍在阮君庭的后腦勺上。
他人就一頭,咕咚!栽倒在地,睡著了。
鳳乘鸞見天醫(yī)站起身來,拍拍屁.股就要走,完全不像是個喝了整宿酒的老人家,連忙追了上去。
“太師父,弟子有一事請教!
天醫(yī)停了步子,“你那件事,我救不了!
鳳乘鸞撲通一聲跪下,“太師父,天下蒼生,黎民水火,您真的一點(diǎn)都不動容?”
天醫(yī)哼了一聲,“天災(zāi)尚可為,人禍,無藥可救!”
“可若是我有解藥呢?”
“有解藥你來找我干個毛毛?”
老頭兒本來脾氣就不怎么樣,如今喝多了,就脾氣更差。
鳳乘鸞只好哄他,“太師父,您息怒,我是說,我吃過唯一一顆百花城大疫的解藥,不知,能不能用我的血,調(diào)配出解藥!
“神馬!”
老頭一驚,伸手抓過她的手腕,“誰給你的解藥?”
“是散播瘟疫之人!
天醫(yī)的酒當(dāng)下徹底醒了,神色凝重,“他知道你有了身孕?”
“……!不,不知。”只有這幾個字,鳳乘鸞卻越說聲音越小,“太師父,孩子會有問題嗎?”
天醫(yī)將她的手腕甩開,“你可知,這瘟疫的解藥,是怎么煉成的?”
“弟子不知!
“愚蠢!自家夫君吃東西,倒是知道問個究竟,送進(jìn)自己嘴里的,卻不用腦子想一想?到底對自己的事,有沒有點(diǎn)數(shù)!有沒有!”
小老頭踮起腳尖,狠狠戳鳳乘鸞的額頭。
“百花城此番大疫,是一場尸疫,尸疫,是由尸體而來,那疫病的解藥,自然也是將作為疫種的那具尸體煉化了……”
嘔——!
他還沒說完,鳳乘鸞就已經(jīng)跑去一邊,吐了個稀里嘩啦!
溫卿墨!我與你不共戴天!
嘔——!
我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,我不會放過你們暗城的每一個人!
嘔——!
……
等鳳乘鸞吐得肚子里什么都沒有了,臉色慘白地坐在扶著一棵樹坐下,天醫(yī)才上前安慰,“其實(shí)啊,你也不用這么激動,太師父的話還沒說完!
鳳乘鸞:“……”
“疫病的解藥,是通過用無數(shù)種藥材,與煉化過疫種的藥水相配對,再經(jīng)過無數(shù)次的嘗試,才能找到與之十成十相對相克的藥材,相互抵消毒性,才煉制而成的。在此期間,一絲一毫都不能差,差了,就成了毒藥!
鳳乘鸞有點(diǎn)明白,“所以,所謂的唯一一顆解藥,并不是真的獨(dú)一無二,只是因為匹配起來,十分困難?”
“對,因為無法計量最精準(zhǔn)的藥量,所以,這種藥,復(fù)制起來,幾乎是不可能的,于是就成了唯一。”
“那我腹中的孩子,可有異樣?”
天醫(yī)嘆了一口氣,“太小,還看不出來。”
“……”
“不過按常理來講,你若是染病,而孩子卻未染,則你服下的解藥,就是孩子的毒藥?扇羰呛⒆优c你一同染病,你服下的解藥,其藥量對于胎兒,也形如虎狼,恐怕是他所承受不起的。”
鳳乘鸞捂在小腹的手,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裙,“這么說,這個孩子,一定是已經(jīng)……”
“這個嘛……”老頭兒拈了拈胡子,“倒也未必。”
“太師父!”鳳乘鸞兩眼之中又霎時充滿希望。
“這么小的胎兒,若是被疫種侵蝕,必定已是死胎,該隨葵水流出才對,可方才,我為你診脈,卻發(fā)現(xiàn)這胎兒雖然剛剛月余,卻生命力極為強(qiáng)悍,目前來說,應(yīng)該暫時沒事。”
“真的?”鳳乘鸞已經(jīng)不敢相信他了,“太師父,你這次的話說完了?”
老頭莫名其妙,“說完了啊,太師父還能騙你不成?”
“呵,那就好,那就好!兵P乘鸞緊緊攥著裙子的手,總算稍稍松了下來。
“不過……”
“太師父!”鳳乘鸞有點(diǎn)崩潰,“您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!”
“呵呵,沒事,沒事!挺好!挺好……”天醫(yī)盯著鳳乘鸞平坦的小腹,胡子都快要擼禿了。
沒事歸沒事,可這胎兒,也太強(qiáng)了點(diǎn)吧?
(未完待續(xù)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