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來的日子,約莫是柳如媚這段時光來最無憂無慮的了。
有繡繡陪著她,成日里就尋摸著何處有趣,她一改先前的安靜沉悶,開始有些小姑娘的調(diào)皮嬌憨了。
鬼王也寵著她,但凡她想要的玩意兒,不消片刻就能送到她手上。
“我那時當(dāng)真天天纏著你要這個嗎?”
柳如媚仰躺著,腦袋后枕著鬼王的雙腿,手里拿了個小小的撥浪鼓,眉眼彎彎的如同月牙兒,
“我記不真切了!
鬼王倚在槐樹下,半闔著雙眸,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勾著她的長發(fā),嗓音慵懶的答道:
“你那時還是個奶娃娃,如何記得住。”
他把她的發(fā)絲纏在手上,打了卷又放開,樂此不疲。
柳如媚忍不住捉住他作亂的手指,把撥浪鼓塞進(jìn)他掌心:“玩這個去!
說著就要支起身子,將一頭發(fā)髻散亂,搖搖欲墜的青絲保住。
然而鬼王不知何時已抽出了她原先的那根木簪子,她猝不及防的起身,發(fā)髻自然而然的盡數(shù)散開了。
柳如媚不由懊惱,咬唇剜他一眼:“又給我找麻煩!
分明幼時是個溫柔妥帖的兄長,如今卻愈發(fā)的孩子氣了。
見她這般,鬼王輕哼一聲:“這簪子,我不喜歡!
他捻著這木簪,眉心輕蹙,兩指稍一用力,就將它掰成兩截。
“誒——別!”
柳如媚堪堪要撲上去搶,終究是晚了一步,眼睜睜看著兩截簪子被無情的捏的粉碎,甚至挫骨揚(yáng)灰。
她只得干瞪著眼,披散著滿頭烏發(fā),跟炸了毛的貓兒一般。
“阿!空!哥!哥!”
她咬牙切齒,一字一句的吼他:“你讓我怎么挽頭發(fā)?!”
鬼王捏了捏她氣鼓鼓的雙頰,絲毫不懼她的怒火,反是笑瞇瞇的將她橫抱了起來。
柳如媚低呼一聲,摟住他脖頸。
“還留著他的東西做甚,我早為你備好了,只等你挑去!
他早瞧不慣她身上裝束,灰撲撲的一件褂子,一雙簡陋的布鞋,蔣恪那廝壓根養(yǎng)不來人,是他高看他了。
他細(xì)心呵護(hù)了八年的小丫頭,被蔣恪那個混人捷足先登,他開始本是想把她搶回來的。
然而小丫頭對蔣恪死心塌地的很,對他又是百般的防備。
他想著如果蔣恪能待她好,他可以成全他的小丫頭。
只可惜,他蔣恪不配。
在鬼王的堅持下,柳如媚最終只好換上了一套不那么扎眼的銀紅色衣裙。
至于他險些插滿她腦袋的頭面,也被她取下了不少。
否則就是個金晃晃的人形聚寶盆。
不過被他這般一激,柳如媚竟動了些梳妝打扮的心思,要知曉,她很久沒在意自己的面容了。
曾幾何時,她也是個愛俏的。
只后來明白,即便她梳妝成九天神女,在蔣恪心中,也比不上卿卿的一絲一毫。
至此,心如死灰。
思及曾經(jīng),柳如媚面上不由帶出兩分晦暗神色,落在鬼王眼中,就顯得格外刺眼。
他失了笑意,抿唇抬起她下頜:
“若在我這兒,還要去想蔣恪的腌臜事,那你的桃花姬,我就去丟個干凈!
他舍不得說重話,又不喜她胡思亂想,只得出此下策。
柳如媚本還惆悵著,聞聽此話,不禁眨眨眼,噗嗤一笑:“阿空哥哥,你倒像個小娃娃了!
拿丟糖來威脅她,可真是……
挺好使的。
柳如媚默默咽了咽口水。
鬼王輕哼一聲,眼波流轉(zhuǎn)間自成風(fēng)蘊(yùn):“有用就成,哪管它是什么法子。”
兩人對望一眼,俱是笑出聲來。
柳如媚好說歹說的將鬼王推出門外,讓他去替自己買吃食來,這才算留了自己一人。
鬼王雖不情愿,但既當(dāng)初應(yīng)了她,還是乖乖去替她做一趟小廝了。
柳如媚合上房門,理好衣襟,在妝鏡前坐下來,細(xì)細(xì)端詳自己。
鏡中人一雙煙眉聯(lián)娟,似籠遠(yuǎn)山云霧,秋水清眸欲訴還休,惹人心醉神憐。
說來,這副皮相,的確與病弱的卿卿有些許相似之處。
她自嘲一笑,一手執(zhí)起青黛,在眉眼間略略添了兩筆,又暈開胭脂,撲在頰上。
想到鬼王眉上如點睛之筆的小黑痣,她興起之余,拿筆尖沾著腰肢,在眉心勾了花鈿。
成了。
柳如媚攬鏡自賞,見鏡中女郎瓊姿花貌,盈盈嬌媚,不復(fù)先前蒼白郁氣,心里不知不覺都松快了些。
她自覺滿意,有心讓鬼王瞧瞧,就忙理了理發(fā)髻,扶正步搖,步履輕快的往門外走。
然而,指尖才觸及門扉,叩門聲就兀的傳來。
“篤篤篤——”
門外不知何人,不曾自述身份,隱隱綽綽的拉扯出一道黑影。
柳如媚開門的動作滯了滯,狐疑的按住門鎖:
“秀秀?”
那人不答。
她疑慮更甚,反將門抵的緊緊的,試探道“阿空哥哥?”
那人依舊靜默佇立著,只又叩了兩下門。
柳如媚冷哼一聲,沉聲道:
“門外是誰?若無意說明,不如趁早離去!
那人安靜了幾息,聞言,終于舍得開口:
“我竟不知,你何時還多出個阿空哥哥來了!
熟悉至極的嗓音,含著一腔怒意,仿佛風(fēng)雨欲來。
柳如媚倏然變了臉色。
她緊緊抵住門,腦中混亂一片。
蔣恪?
這分明是蔣恪的聲音!
他為何會來這處?!
無數(shù)個疑問在她腦中盤旋,倉皇間,她已消磨殆盡了蔣恪所有耐心,冷著臉直接把門拂開。
柳如媚被那力道一推,踉蹌兩步,勉強(qiáng)穩(wěn)住身子。
門戶洞開,裹挾著夜風(fēng)撲面而來。
蔣恪瞳色深幽,直直凝著她:
“鬧夠了?”
他上下打量她一眼,戾氣更甚,
“隨我回去!”
柳如媚后退半步:“我為何要同你回去?”她冷哼一聲:“我說了與你再無瓜葛,你為何苦苦糾纏!”
“媚兒!”
“夠了!”她冷喝一聲:“蔣恪你的心上人在你的冥王殿,我不是!”
“你是我的未婚妻!”
“呵!”柳如媚黑了臉,跟鬼王在一起的時間長了,她倒是忘了她的本性了,如今又見到蔣恪,她只覺得惡心:“你已經(jīng)有了你的心上人卻還想要我做你的未婚妻,我柳如媚堂堂神女閣神女,怎會任由你蔣恪羞辱!”
忽然。
她身子猛的一顫,腦中傳來一陣極尖銳的刺痛。
緊隨而來的,是一股難以讓她抵抗的拉扯力。
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雙手,正在拼命的勾扯著她的魂魄,要將她從身體里撕出去。
疼痛之下,柳如媚失去了意識。
醒醒……
莫睡,莫睡了……
快醒醒……
是誰在喚她?
(未完待續(xù)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