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如媚修為遠(yuǎn)不如他,自然追趕不及,只能眼睜睜瞧著他將釵子取走了。
她又急又怒,原地跺了兩回腳,見他一去未歸,自知是奪釵無望了,頹著臉回了住處。
來地府約兩年了,她早已適應(yīng)這里的陰寒死氣。
然而終究是渴望人間煙火,她的住處另辟了地方,還是當(dāng)初,蔣恪親自帶她入門的。
她本是愛極了自己的小院,現(xiàn)下到了門前,卻徘徊著不想再進(jìn)去了。
那卿卿正在里頭,蔣恪的屋子。
心中抱著一口濁氣,她披散著發(fā)坐在臺階上,揪了草莖在手里胡亂撕扯著,雙眸空茫茫的望著前方,心緒很快飄遠(yuǎn)了。
她是他的未婚妻子不假,卻是一個被他認(rèn)錯了的妻子。
如今正牌已經(jīng)回來,他自然日日夜夜陪在她身邊。
可憐柳如媚,十七歲的年紀(jì)初嘗情滋味,就遇上了蔣恪。
兩年的時間不長,甚至不及神女壽命的萬分之一,可幾百個日夜的朝夕相處,蔣恪的溫柔讓她貪戀。
這終究是一場孽緣啊。
若不是她還有意志能壓制著,恐怕前幾日就要沖入屋內(nèi),將那所謂的卿卿打的魂飛魄散。
偏偏,她不能。
柳如媚丟開揉碎的草莖,撥了撥濃密的長發(fā),悶頭跨入院內(nèi)。
恰逢此時,蔣恪從屋子里出來,與她碰個正著。
“如媚……”
“蔣恪,我今日是來與你辭行的!
“什么?”蔣恪面色一凝說道。
柳如媚雖然心痛,但也知道當(dāng)斷則斷的道理。她說:“既然兩年前是一場錯誤,我也不必再留在這地府,今ri我回我的神女閣,你在你的冥王殿,橋歸橋路歸路,從此再無瓜葛。”
蔣恪皺了眉,難得嚴(yán)肅地說:“如媚你別胡鬧!
胡鬧。
柳如媚苦笑一聲,心又在隱隱作痛:“你就當(dāng)我在胡鬧罷,左右你已經(jīng)有了你的卿卿,我還以什么名分留在冥王殿。”
蔣恪還欲開口,卻被她打斷:“你不愿我離開,難道是這兩年與我生出了幾分情意舍不得我?”
“對不起!
明知道答案的啊,怎么還奢望他有幾分真情。
“如此就再好不過,等你的卿卿好了,你就可以同她廝守永生!
柳如媚望了一眼蔣恪身后的小院子,卻被他擋住了視線。
他竟然擔(dān)心她對他的卿卿不利。
呵。
柳如媚冷笑一聲:“我柳如媚是神女閣的神女,不是你以為的卑鄙小人!
“我不是……”
她的修為遠(yuǎn)不級冥王蔣恪,如果他愿意追,一定能追上。
但他身后傳來的聲音,讓他止住了腳步。
柳如媚又跑來尋孟婆說話。
只是等著過奈何橋的亡魂繁多,孟婆便讓她在旁等等,且先忙完這時辰。
柳如媚也乖覺,坐在臺階下,眼底盈著幽綠的忘川河水,怔怔然出神。
她聽聞,若有人心有執(zhí)念,難忘摯愛不愿投胎,須得跳入忘川河中,等上千年,日日夜夜受銅蛇鐵狗撕咬。
千年過后,如心念不滅,便能重返人間,去尋前生所愛。
她想著想著,忍不住傾下shen子,伸手去探河水。
“丫頭!”
身后猛的傳來一股力,孟婆將她一把提了起來,她恍惚一陣,才發(fā)覺自己竟半個身子搖搖欲墜,幾乎落下河去。
“你魔怔了?!”
孟婆恨不能戳她的眉心,但見她面容凄婉,魂不守舍的,心里就軟了大半。
她拉著她坐在臺階上,身前是望鄉(xiāng)臺,身后是黃泉路,忘川河流淌過奈何橋,霧靄迷蒙。
“阿婆,可有人跳過忘川?”
柳如媚輕聲問她。
孟婆瞇起眼,眼尾褶皺叢叢,鐫刻了歲月霜痕。
她眸底浸了滄海桑田,似在回憶過往:
“有的!
“那他忍過了千年嗎?”
柳如媚支著下頜,雙眸晶瑩瑩的,泛著淺淺的濕意。
孟婆粗礫的手指勾起她眼尾的一滴淚,盛入一只白玉小瓶。
“太久啦,阿婆忘了。”
孟婆笑著將小瓶遞給她,
“丫頭,何苦受魂魄撕咬之苦,這世上呀,沒什么不能忘的!
柳如媚攥緊了小瓶。
“我收集往生人一世之淚,倒入忘川河水熬住成湯,一碗下去,前塵舊夢一忘皆空!
孟婆蒼老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,
“你非凡人,飲了他們的淚,自然什么都忘不了!
“若你當(dāng)真決意放棄過往,用它裝了忘川水,喝下去罷!
她言至于此,起身摸了摸她的發(fā)髻,輕嘆道:
“只是忘了便是忘了,恩怨情仇,貪嗔癡恨,你可舍得么?”
柳如媚答不出話來。
孟婆說完就走了,又站回望鄉(xiāng)臺上,一碗一碗的舀著湯。
柳如媚的視線落在這貌不起眼的小玉瓶上,神色微微動容。是摒棄前塵過往,還是繼續(xù)下去,等那釋然的一日?
她不知如何選。
但唯一能夠確定的是,她和蔣恪再沒有任何可能。
她柳如媚自小就是一閣之主,被人認(rèn)錯施舍了兩年的情意本就已經(jīng)啼笑皆非,藕斷絲連的事她做不來,她說了此后與蔣恪再無瓜葛也是真的。
只是……
柳如媚凝神看著手中的小玉瓶,區(qū)區(qū)一個蔣恪而已,她還不至于用忘了前塵往事的手段來忘了他。
這樣想著柳如媚就收起了玉瓶,地府她不要再來了,冥王殿她不會再去了,這里的一切都和她柳如媚沒有關(guān)系了。
“丫頭,你往前瞧瞧,有人尋你來了。”孟婆就輕喚了她一聲。
她怔怔一眨眼,反應(yīng)過來,向著孟婆說的方向眺過去。
但見那奈何橋前,一襲紅衣迎風(fēng)獵獵,烏發(fā)如墨,身蘊(yùn)風(fēng)流,正是來應(yīng)一月之約的北酆鬼王。
孟婆推了柳如媚一把,她就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。
既如此,倒不用糾結(jié)旁的了。
柳如媚走到他面前,他眼波輕乎的一瞥,修眉一揚(yáng),眉尾的小黑痣也緊跟著挑了挑。
“不過一日未見,緣何做出這副委屈模樣來?莫不是……”
他拿指尖一勾她肩畔發(fā)絲,笑道,
“在蔣恪處受了委屈?”
她咬唇,刻意忽略他語氣里的探究:
“你上回說的,可還作數(shù)么?”
北酆鬼王雙眸一瞇,流曳出一線細(xì)細(xì)的弧度:
“自然是作數(shù)的,怎的,你有決意了?”
柳如媚不置可否。
她剛剛做了決定不會留在地府,卻在鬼王空鎏出現(xiàn)時想到一件事,她和蔣恪的婚期定在了來年三月,神女閣的長老把她送來冥王殿時還做了期限,不待夠三年不能回神女閣。
如今冥王殿時留不得了,不如跟空鎏去一趟他的北酆。
年少錯付的真心,受的傷,終究會被時間撫平。
(未完待續(xù)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