瓊林宴,乃是皇帝在殿試放榜之后,所有進(jìn)士及第,位列五甲的舉子都成了“天子門生”天子這個老師在瓊林苑賜宴,算是對士子們寒窗苦讀的一種嘉獎,參者加無不以此為榮,同時代的一位士子曾做詩一:白青衫晚得官,瓊林宴罷酒腸寬。平康過盡無人問,留得宮花醒后看。詩中道盡其中的榮耀以及榮耀背后不為人知的苦澀。
崇政殿外東連皇城的城墻,出了南門便是御道。瓊林苑在皇城西面,乃是皇家消暑避夏之處,上有參天古木以遮驕陽,旁有盈盈綠水消卻暑氣,歷來是皇城勝地,此時雖只是初秋時分,尚見不得這瓊林佳苑的妙處,然丹桂飄香,水光之色,均因為這夜宴平添了一份喜慶之氣。江耘、楊明鏡、6伯勤與其它數(shù)百新科進(jìn)士傍晚時分起便已等在此處。此番過了近兩個時辰,還不曾入宮,心中早已焦急。這三百來位舉子雖然都是些舉止有度的讀書之人,也早已急不可待,聲音嘈嘈不息。
等了好久,總算出來一位官員,想是禮部的人,高聲命令在場的士子們排好位次。此時高低之分立現(xiàn)。江耘總算還好,所站之處是二甲的第二集團(tuán),伯勤那邊則人數(shù)更多。楊明鏡則赫然站在前列第三之位,身前正是沈鴻博。江耘心中不無惡意的想道:“不知道妒忌的眼光可不可以殺死人,如果可以的話,前面這三位定然是九死無生的!
那個沈鴻博倒仍是好風(fēng)度,在這情況下仍然不忘記回頭和江耘打了一個招呼,讓人徒生好感。狀元公游酢則舉止有度,昂正形,留給眾人一個背影。
那位禮部的官員定了定神,開口高聲說道:“皇上賜宴瓊林,一切行動皆有禮儀,請眾位進(jìn)士謹(jǐn)遵法度。等會入內(nèi)之時,莫要亂了順序!闭f著轉(zhuǎn)過身領(lǐng)頭向內(nèi)走去,眾位士子隨后魚貫而入。
瓊林苑分內(nèi)外兩殿,能坐在內(nèi)殿的除了皇上與諸位朝中重臣,便是狀元、榜眼和探花郎,以及十?dāng)?shù)個二甲進(jìn)士。江耘比伯勤可要好運氣的多,在這內(nèi)殿之中也有一席之地。
坐在里面又枯等了一會。一陣鐘聲過后,終于開席了。
內(nèi)殿早已設(shè)好席位,高高在上的自然是皇上趙佶的位子,左右分設(shè)四五個席位,排坐著八、九位大臣。再住下,便是士子們的位子,幾上的名牌和紅花分外耀眼,古時以左為尊,左位正是建州游酢,右位乃榜眼之位,杭州沈鴻博。楊明鏡緊隨其后,排在狀元游酢之后。其后的二甲并無名次之分,江耘明顯得了個好位置,坐在楊明鏡的下手,不由讓他心安不少,要知道,對于禮儀節(jié)度之事,他可是一概不知的角色。在這皇家最高級盛宴之中,占此地利之事,江耘早已細(xì)細(xì)打量起來:沈鴻博早已相識,這狀元郎也甚是面熟,好象在哪見過。這位傳說中的國家棟梁年紀(jì)倒也不小了,起碼有四十多歲了,面相端莊肅穆,舉止雍容有度。其神情之中那一抹恬淡之氣終于讓江耘想起,這不正是那位在第一場考完之后站在院角之中,比沈鴻博還快了一籌的中年儒生么,原來他就是游酢啊。
再看其他幾位桌上的名牌,京城郭思,宿州崔善厚,濠州曹季夫。江耘一一看來,暗暗打量,與他人目光接觸之時則微笑頷,點頭致意;秀敝g,江耘腦中想起一句不相干的話來:都是出來混的,不由得心中笑:“唉,這話倒真是沒錯,可不是都是出來混的嗎,今后就跟著最上面那位大老板混了!毕氲酱颂帲挥尚Τ雎晛。身邊的楊晚鏡知道江耘心性,咳嗽了一聲以示提醒,江耘趕緊收起思緒,正襟坐危。
在場所有之人,都有自己的心思,連最上面那位也一樣。趙佶坐在那高高的上位之下,看著眼下那一干年老的重臣和年輕的新科進(jìn)士,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,第一次開科取士,總算還圓滿,狀元郎深得天下賢名,他能出仕,總算讓我趙官家有些顏面,杭州沈鴻博也是才名甚高,還有那一位,呵呵,那位年青人很有意思,那一篇策試倒寫得新穎奇巧,頗得大臣們的賞識。想到此處,便向江耘望去。正好江耘的目光也向他望來,兩人目光相接,江耘心中一熱,也不閃避,微微一笑,彼此心中都有靈犀之意。
江耘當(dāng)初猜測的沒錯,這趙佶不是別人,正是張擇端那次引見時所見之人!
趙佶端正身形,高聲說道:“諸位愛卿,今次開科取士,盡得我大宋人材,今晚齊聚一堂,朕心中萬分高興,愿在座諸位同心共力,興我大宋基業(yè)!”
“吾皇萬歲!”下眾人齊聲敬賀。
敬酒之間,早有太監(jiān)與宮女魚貫而入,上了幾味酒菜,都是些尋常人家吃不到的佳肴。趙佶過話之后,氣氛很快熱鬧起來,上的幾位大臣也在座位之上給下的進(jìn)士們遙相敬酒。江耘喝著杯中美酒,吃著桌上的美味,心中激動異常:“哈哈,倒真被那異時空的老鬼說中,居然也得了功名。”回想這半年來的生活,總得來說,還是愉悅之事多于痛苦,大老板對自己頗為賞識,定有機會一展胸中抱負(fù)。更難得是交了幾位知心好友,便是這在座之人,也俱都是風(fēng)華絕代,舉足輕重之人。
趙佶起身去了外殿,畢竟外殿還有二百多位大宋的精英等著他;噬弦蛔,氣氛更顯活絡(luò),左章惇章大人起身離了座位,端起酒杯走了過來開始一一敬酒。
“來來來,老夫敬狀元郎一杯,天下文章,以游定夫為最!
“不敢,張相謬贊了,定夫惶恐!庇熙∑鹕碚f道。
“能得范純?nèi)手澱撸煜聨缀?”章惇幾起幾落,為相十(dāng)?shù)年,風(fēng)度氣勢都是絕佳。敬完了這杯,轉(zhuǎn)身走向右。沈鴻博是個伶俐人,早已端好酒杯等在那里。章惇笑道:“江南真?zhèn)好地方呀,這數(shù)十年大宋的一甲少不得江南讀書郎啊!
沈鴻博恭聲道:“章相數(shù)十年看盡天下試子,何其從容也!”這記馬屁拍得極是高明,意喻章惇從政數(shù)十年,始終屹立不倒。
章惇聞言果然大悅,放聲大笑:“哈哈哈哈,探花郎果然好詞鋒!來,老夫敬你一杯!
江耘心中暗笑:“何其從容,章惇啊章惇,只怕你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吧。”對于此事,江耘相當(dāng)清楚,趙佶登位之時,他不擁立也就罷了,居然還狂語:端王性輕佻。白白便宜了擁立趙佶的曾布。試想一下,有哪位皇帝能容許這樣的人在他身邊呆太久?歷史上的章惇便是在今年被罷的相吧。
思慮之間,章惇已走向江耘這邊給楊明鏡敬酒,他倒也不含糊,一人一杯酒。敬完楊明鏡之后,已然到了江耘跟前,打量著江耘,卻是一言不。江耘心中雖然有些慌亂,卻沒表現(xiàn)在臉上,施施然站在起來,靜靜的看著章惇,等著他話。
“江公子可曾去過西北之地?”
此話一問,江耘已知其意,答道:“不曾!
“我觀江公子殿試文章之中,前人未之言,故有此問!闭聬_門見山的說道。
“勞煩章相下問,關(guān)于此策,是在下根據(jù)我大宋邊境形勢,分析提煉所得,所見還不成熟和周全!苯挪槐安豢旱拇鸬馈
“喔,原來是這樣,如此倒教人佩服。不過,江公子以一篇文章后來居上,位列二甲,倒是羨煞天下讀書之人!毖赞o之中多多少少有了點譏諷之意。
“江公子的那篇文章我也曾拜讀,自成機抒,人深省。想來我大宋開科取士,為的是招攬于國有用之人,名次不名次的,倒也是虛名!绷罱朋@奇的是,為他辯護(hù)的居然是狀元郎游酢。
“哈哈哈哈,狀元郎說得好!”章惇身后又一人說道。
章惇眉頭一皺,聽那聲音,便知道是自己的死對頭曾布,當(dāng)下一拂袖,轉(zhuǎn)身去敬右面的試子了。
樞密使曾布走上前來,一一與人敬酒。江耘心中感激游酢為自己解圍,敬了游酢一杯。那游酢卻似乎并不在意,淡淡得應(yīng)著,倒惹得江耘心中百感交集:“今日總算見識了一番大宋士子的氣節(jié)與風(fēng)度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