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李朝陽在我心中,是不可能磨滅的一個人,他長得濃眉大眼,滿臉豪氣,為人熱情,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小肚雞腸,聽不得別人說他不好,可這點小缺點不影響我們做兄弟。想起和李朝陽在一起的那段日子,我就會覺得自己的身體在飛,我和李朝陽在敵占區(qū)飛來飛去,的確讓鬼子談虎色變。李朝陽在我們比槍法的那天晚上對我說:“麻子,你敢和俺比賽殺鬼子嗎?”我笑笑:“我有什么不敢的,你說吧,怎么個比法,你說吧!”李朝陽把嘴巴湊近了我的耳朵,嘰嘰咕咕地說了一通。他說完后,我有些吃驚:“這樣行嗎?”李朝陽的目光逼視著我:“你害怕了?”我冷笑道:“我有什么好害怕的!你說什么時候開始吧?”李朝陽的眼睛里跳躍著鮮活的火苗:“今天晚上!”
那天晚上,我們倆悄悄地下了山。李朝陽路熟,一路上走得飛快,我在他身后緊緊地跟著他。他不時地回頭說:“麻子,跟好了,別跑丟了!”我說:“放心吧,我跟著你呢!”他還說:“麻子,論跑路,你一定沒有俺快!”我心想,你就吹吧,和我論跑路,你差遠(yuǎn)了,我是不認(rèn)路才跟在你后面的,但是我怕他要和我比賽跑路,就說:“是呀,你跑得比我快!”我這樣說,他特別來勁,跑得更快了,我感覺我們都在飛。
那時,鬼子在很多地方建據(jù)點,修炮樓,擴(kuò)大他們的控制范圍。
李朝陽把我?guī)У缴较碌囊粋據(jù)點前,埋伏在草叢里。炮樓里的探照燈晃過來,又晃過去。探照燈晃過來時,我們就把頭埋在草里,探照燈過去后,我們又把頭抬了起來。李朝陽說:“你先開槍還是俺先開槍?”我說:“看不到鬼子,開槍打什么呀?”李朝陽說:“打鬼子炮樓里的探照燈呀。”我說:“打探照燈有什么用?”李朝陽說:“打了你就知道了!蔽艺f:“好吧,我來吧。”那天晚上,我?guī)Я藘芍,一長一短,外加一把鬼頭刀,李朝陽還嫌我?guī)н@么多家伙累贅,他不知道,其實我還是喜歡用長槍,我把槍向探照燈的方向瞄準(zhǔn)。李朝陽說:“你開完槍趕緊過來!”說完,他就爬到旁邊的一個土坎后面。我答應(yīng)了他一聲,探照燈就照過來了,我一槍打滅了探照燈,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滾到了李朝陽的身旁邊。炮樓里的一個槍孔里頓時吐出一連串的火舌,子彈怪叫著射在了剛才我們藏身的草叢里。
李朝陽說:“麻子,現(xiàn)在俺我露一手了!”
說著,他就朝那噴出火舌的槍孔里開了一槍,那槍孔里的機(jī)槍頓時啞火。
我說:“好槍法!”
李朝陽突然伸出一只手,把我的頭按倒在土坎后面,炮樓里的另外一個槍孔里又射出了子彈。一連串的機(jī)槍子彈朝土坎這邊狂掃過來,子彈在泥土里噗噗亂竄,壓得我們抬不起頭來。我們又換了個地方。我說:“這個鬼子就交給我了!”李朝陽說:“麻子,你行嗎?”我說:“廢話,你行我怎么不行!”我用手中的步槍瞄準(zhǔn)了那個槍孔,勾動扳機(jī),子彈飛了出去。這一槍竟然沒有打中里面的鬼子,我覺得自己真他娘的沒有面子,渾身熱烘烘的臊得慌!李朝陽笑了笑:“麻子,我說你不行嘛,來,看我的!”李朝陽毫不猶豫地?fù)舭l(fā)出去一顆子彈,那個槍孔里的機(jī)槍又啞火了。我還沒來得及說什么,李朝陽又拉我換了個地方。這次,鬼子炮樓里沒有再響起機(jī)槍的聲音。
我想,我那一槍怎么就沒有打中呢,那顆子彈飛到什么地方去了,真是浪費了那顆子彈呀!我心里有些不舒服。我知道李朝陽心里一定十分得意,以該他得意,我沒有說什么,只是讓我逮住機(jī)會,會讓他看到我的厲害的,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!
過了一會,李朝陽拉了拉我的手說:“麻子,撤!”
我說:“我還沒有完呢,撤什么撤!”
李朝陽說:“再不撤,一會就跑不脫了,很快就要天亮了!”
他剛剛說完,我們就看到鬼子據(jù)點的門開了,里面開出了幾輛三輪摩托車,涌出許多鬼子。我想,這下我可給李朝陽露一手了。我用步槍瞄準(zhǔn)了一個開三輪摩托車的鬼子。李朝陽顯然很焦急,他拉著我的手不放:“麻子,快走,再不走就真來不及了!”
我的牛脾氣上來了,我說:“放開我,我消滅幾個鬼子再說!”
李朝陽說:“麻子,別犟了,快跑!”
我的槍響了,那個駕駛摩托車的鬼子被擊中,撲倒在車頭上,摩托車失去了控制,撞在路邊的一棵樹上,摩托車上的鬼子也飛了出去。李朝陽說:“現(xiàn)在你過癮了吧,快跑,鬼子有的是你打的,來日方長!鬼子朝我們撲過來了,快跑!”
沒有辦法,我和李朝陽撒腿朝山上狂奔而去。
我們身后響起了密集的槍聲。
李朝陽簡直是瘋了,我也和他一樣,瘋了。那段時間,我們經(jīng)常悄悄地摸下山,到各個鬼子據(jù)點去殺鬼子。我們各有勝負(fù),分不出高下,越是這樣,我們就越來勁。后來弟兄們發(fā)現(xiàn)了我們的行動,都覺得十分刺激,紛紛要求和我們一起下山殺鬼子,李朝陽死活不讓他們?nèi),我也覺得帶他們?nèi)ズ芪kU,很容易被鬼子殲滅,因為他們不像我們跑得那么快,目標(biāo)又不是很大,就是死了也只是死我們兩個人,而不是全軍覆沒。
李朝陽和我的事情很快就被上級知道了,李朝陽的頂頭上司縣委女書記劉佩蘭特地開了會,嚴(yán)肅地批評了李朝陽,毫不留情地指出,他這樣的個人英雄主義會給游擊隊帶來災(zāi)難!我沒有資格參加他們的會,據(jù)說他們在會上爭論得臉紅耳赤,最后還是李朝陽理虧,劉佩蘭占了上峰。
開完會的那幾天,李朝陽沒有拉我下山,我們只是在太行山上東躲西藏。
傳說縣委書記劉佩蘭和李朝陽相好,我在李朝陽面前提起劉佩蘭時,李朝陽的臉上就會露出不自然的笑容。他沒有多說什么,只是說劉佩蘭瞧不上他,我不太相信他的話。
劉佩蘭給我們游擊隊作過報告,她的口才真是沒說的,很復(fù)雜的東西經(jīng)她一說就會變得簡單明了,而且她說話十分有煽動性,我們所有的困難經(jīng)她一說,都像不存在一樣,前路就變得光明,令人充滿了向往。說到她的口才,不能不說她的美貌,她剪個齊耳短發(fā),戴著一頂八路軍的軍帽,上身穿著一件打著補(bǔ)丁的碎花藍(lán)布衣裳,腰間扎著皮帶,挎著盒子槍,打著綁腿,腳上穿著一雙黑布鞋。她的瓜子臉上有一雙明亮而又秀氣的眼睛,用老兵油子宋其貴的話說,他不敢和劉佩蘭對視,因為她太漂亮了,而且又有種逼人的英氣。我想,老兵油子宋其貴一定心里對劉佩蘭起了什么齷齪的念頭,我對他太了解了。我其實也不敢和劉佩蘭對視,甚至不敢和所有的女人對視,看到女人,我心里就會產(chǎn)生一中自卑而又悲涼的情緒,特別是像劉佩蘭這樣標(biāo)致的女人,因為我是個廢人!就是他們在談?wù)撆说臅r候,我會躲到無人的角落,用手使勁地扯著自己的頭發(fā),不讓自己野狼般嚎叫出來。在游擊隊里,只有宋其貴知道我這個秘密,我不知道如果李朝陽知道了會有什么反應(yīng)?如果劉佩蘭知道了,又會有什么反應(yīng)?
不久,讓我們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發(fā)生了。
縣委書記劉佩蘭竟然讓鬼子給抓走了。
消息傳來,李朝陽傻了。
他呆呆地坐在那里,目光癡呆,一坐就坐了一個下午。
到了晚上,他對我說:“麻子,跟俺下山吧!”
我理解他的心情,可這不是鬧著玩的。李朝陽瞪著眼睛對我說:“你怕了?”我說:“我不怕!”他說:“不怕就跟俺走!”我遲疑了一會,好像在考慮著什么問題。李朝陽生氣地說:“你不走,俺自己走!”說完,他就朝山下走去。那個晚上滿天的星斗,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朦朧的夜色之中,我站起身跟了過去。不一會,我們身后跟了上了一群人,是宋其貴領(lǐng)頭的一群人。我們很快地聚合在一起,在茫茫的夜色中,翻山越嶺,朝暉縣縣城方向奔去。
4
暉縣縣城地處大別山之中的一個小盆地里,是一個四面環(huán)山的山城。
據(jù)可靠消息,劉佩蘭就被關(guān)押在縣城里的警備司令部里。我們在天亮之前來到了縣城東門外的山上?h城里里外外戒備森嚴(yán),我們怎么才能夠進(jìn)入城里?如果是一兩個人,也許好混,可我們幾十號人,目標(biāo)未免太大了,還帶著武器,進(jìn)城的難度太大了。我們不可能強(qiáng)攻進(jìn)去,那樣無疑是等于送死。頭腦發(fā)熱的李朝陽說:“實在不行就強(qiáng)攻!無論如何要把劉書記給救出來!”他的提議被我們一致否決!
我們躲在城東的一條山溝里,絞盡腦汁地想著辦法。
到了晌午時分,我們沒有想出什么好辦法。李朝陽急得如一只困獸,在他心里,多拖延一秒鐘,劉佩蘭就會多一秒鐘的危險,他能不心急如焚嗎?我安慰他說:“朝陽,你急也沒有用,你還是冷靜點,否則非但救不了劉書記,我們也會有危險的,你總不能看著兄弟們?yōu)榱怂粋人全部死去吧!”李朝陽咬著牙說:“可俺可以為了她去死!”我無語,在李朝陽的心中,這個世界的一切都頂不上一個劉佩蘭重要,劉佩蘭是一個多么幸福的人,有如此一個男人可以為她去死!而我呢?我可以為了那個女人去死?沒有,沒有!因此,李朝陽在我心中,他是幸福的,他至少有一個可以為之獻(xiàn)身的女人,而我沒有,沒有!李朝陽讓我自卑,同樣也讓我感動,所以當(dāng)他瞪著血紅的眼睛對我說:“麻子,我們先混進(jìn)城里去救佩蘭,讓兄弟們在外面接應(yīng)我們,你看如何?”我立刻就答應(yīng)了。
就在我們準(zhǔn)備下山,混進(jìn)縣城時,我們聽到了遠(yuǎn)處的槍炮聲。
槍炮聲令我興奮。
李朝陽也被那槍炮聲震住了。
我有多長時間沒有聽到如此猛烈的槍炮聲了?憑我的經(jīng)驗,我判斷這一仗打得慘烈。熱血在我身體內(nèi)部沸騰!我真想馬上就投身到戰(zhàn)場,這些日子的小打小鬧把我憋壞了,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,我仿佛聞到了八路軍大部隊的味道,它離我已經(jīng)很近了,上官雄或者也已經(jīng)離我很近了!
這時,宋其貴走到我和李朝陽的面前說:“你們看,鬼子出城了!”
我們走上一個山頭,趴在地上,朝縣城方向眺望。果然,城門大開,一輛輛鬼子的軍車從城里開出來,車上裝滿了全副武裝的鬼子兵和偽軍。宋其貴說:“他們是不是發(fā)現(xiàn)俺們了,出城來圍剿俺們?”我說:“老兵油子,你豬腦袋呀!圍剿我們需要出動那么多部隊嗎?我看是和遠(yuǎn)方傳來的槍炮聲有關(guān),鬼子傾巢出動是趕去增援的!”
我判斷的沒有錯,鬼子根本就不是沖我們來的,而是朝槍炮聲傳來的方向開去。
鬼子的部隊開過去后,李朝陽瞪著眼睛問我:“麻子,你有沒有在鬼子的軍車上發(fā)現(xiàn)佩蘭?”
我搖了搖頭。
李朝陽說:“這就好,俺們趁縣城空虛,把鬼子的窩給端了!”
我說:“端吧!”
李朝陽這時好像清醒了些,因為他參加幾次進(jìn)入過這個縣城,對里面的一切了如指掌,他和我們分析了一下城中的留守日軍的情況,簡單的制定了一個作戰(zhàn)方案,就開始了行動,我們必須在鬼子大部隊返回縣城之前解決戰(zhàn)斗,把劉佩蘭救出來,可我們根本就不清楚鬼子的大部隊何時返回,所以只能速戰(zhàn)速決,如果鬼子突然殺個回馬槍,他們內(nèi)外夾擊,很容易就把我們吃掉。
開弓就沒有回頭箭,前怕狼后怕虎成不了事,打仗靠的還是勇氣,這一點,我和李朝陽以及弟兄們都不缺少,況且,李朝陽救的是他的心上人,和平常我們比賽殺鬼子還不一樣!我們?nèi)齼蓛傻爻情T口走去。走到城門口時,我們發(fā)現(xiàn)護(hù)城河的吊橋已經(jīng)高高地吊起來了,城門也緊緊地關(guān)閉著。城樓上有兩個鬼子在站崗。
那兩個鬼子哇啦哇啦地叫著什么,我二話不說,兩槍就解決了他們。
緊接著,城樓上鬼子的機(jī)關(guān)槍響了。我們趕緊趴到在地上。要攻進(jìn)城里去并不像我們想象中那么簡單,我對李朝陽說:“你們在這里吸引鬼子的注意力,我從那邊游水過去,想辦法爬上城墻,然后把吊橋放下來,打開城門,你們就沖進(jìn)來!”
李朝陽說:“你一個人成嗎?”
我說:“不成也得成,你們他娘的全是旱鴨子,靠不上!”
在李朝陽他們火力的擁護(hù)下,我繞到了另外一邊,這里的城墻上面沒有發(fā)現(xiàn)鬼子。我跳下了護(hù)城河,河水冰冷,那時已經(jīng)是秋天了,我咬緊牙關(guān),游過了那幾丈寬的護(hù)城河,落湯雞般爬上了對岸,來到了城墻底下!我看了看高高的城墻,然后施展我的功夫,慢慢地攀上了城墻。好在那時城里的守兵稀少,根本就顧不上這個地方,他們也沒有料到,竟然有人可以爬上城墻。我爬上城墻后,沿著城墻摸到了城門上面的城樓上,發(fā)現(xiàn)城樓里面也就只有幾個鬼子,我扔了一個手榴彈進(jìn)去,就把鬼子的機(jī)槍炸啞火了,然后幾槍解決了他們。這時,我看到一隊城里留守的鬼子從大街上沖過來,我趕緊放下了吊橋,下了城樓,邊抵抗著沖過來的鬼子,邊去開城門。我打開城門的一剎那間,覺得右耳一熱,血從我右臉上流淌下來。李朝陽帶著弟兄們殺將進(jìn)來。我顧不上右臉上嘩嘩往下流的鮮血,從背后拔出鬼頭刀,轉(zhuǎn)身朝迎面而來的鬼子沖了過去,那一頓亂砍,真他娘的過癮呀,好長時間沒有如此大開殺戒了,我們一直殺到鬼子司令部的門口,遭到了抵抗,他們憑借司令部外面早就壘好的工事,向我們猛烈開火,其實他們最多也就是一個排的兵力。我們找了一些可以掩體地方,和他們展開了激戰(zhàn)。
宋其貴趴在我身邊對我說:“麻子,你的耳朵沒有了!”
我摸了摸血肉模糊的耳朵,果然被打爛了半只,他娘的,我怒火萬丈!宋其貴從他衣服上撕下了一快布條,給我作了個簡單的包扎。包扎完后,我對他說:“你趕快帶些弟兄去把城門關(guān)上,要是鬼子殺個回馬槍,我們就完了!”宋其貴說:“好的,麻子,你要小心呀!”
我說:“小心個逑!”
說完,我端起了步槍,開始瞄準(zhǔn)鬼子點射。
說實話,鬼子也不是吃素的,許多弟兄中彈倒下。如果不趕快解決戰(zhàn)斗,傷亡還會繼續(xù)。李朝陽已經(jīng)打紅了眼,他把幾顆手榴彈捆成了一捆,在我把鬼子的機(jī)槍手打啞后,就抱著那捆手榴彈吼叫著沖了過去。我接連著開槍擁護(hù)他。李朝陽把那捆手榴彈朝鬼子的工事扔了過去,那捆手榴彈把鬼子的工事撕開了一個口子,我掄著鬼頭刀,帶著弟兄們沖殺過去……
我們一直打到下午太陽偏西時才結(jié)束戰(zhàn)斗。
城里槍聲沉寂下來,遠(yuǎn)方的槍炮聲似乎也沉寂下來。
我對李朝陽說:“趕快去把劉書記救出來,然后趕緊撤,鬼子要是殺回來,就麻煩了!”
我就回到了城樓上,觀察城外的動靜。我上了城樓,發(fā)現(xiàn)不見了宋其貴,我問其他弟兄:“宋其貴呢?”
一個弟兄說:“他說去拉屎了!”
我罵了聲:“他娘的,這什么時候,還有屎拉!”
弟兄們笑了起來。
就在這時,我看到不遠(yuǎn)處的山間公路上灰塵滾滾。我心里說了聲:“不好,鬼子回來了!”果然,不一會,我就看到鬼子的軍車一輛輛地朝這里開過來。我吩咐一個弟兄:“你趕快過去看看李隊長找到劉書記沒有,讓他們趕緊撤,鬼子殺回來了。”
我又吩咐其他弟兄:“趕快把吊橋拉起來!”
城里的鬼子一定發(fā)現(xiàn)有人攻城,就和鬼子的大部隊聯(lián)系上了,他們才殺回來的。鬼子萬萬沒有想到的是,等他們殺回來,老窩已經(jīng)被我們這群土八路給端了。
李朝陽領(lǐng)著幾個弟兄就在鬼子的司令部里尋找劉佩蘭。
他們在鬼子司令部的審訊室里找到了劉佩蘭。劉佩蘭被吊在那里,遍體鱗傷,奄奄一息,不省人事。李朝陽心如刀割,弟兄們把劉佩蘭解下來,他就背著劉佩蘭往外沖。
李朝陽他們還沒有來到城門口,鬼子的大部隊就兵臨城下了。
不一會工夫,鬼子就把縣城團(tuán)團(tuán)圍住,我們想從西門撤離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。就憑我們這些人,面對足足有兩個聯(lián)隊的鬼子進(jìn)攻,我們能夠堅守多久?鬼子的炮兵用十幾門山炮,對著城門和城樓猛轟!我?guī)е苄謧儓允刂,弟兄們越打越少,我想,今天就要葬身此地了。我邊朝城下射擊,邊喊著宋其貴的名字,可這個家伙不知跑哪里去了,我甚至懷疑一顆鬼子的炮彈落在茅坑里把他炸成了一堆稀屎,那樣也省得我焚燒他的尸體了。
李朝陽把劉佩蘭送到一個老鄉(xiāng)家里,他剛剛把劉佩蘭放在床上,就發(fā)現(xiàn)劉佩蘭睜開眼睛,看了他一眼,說了句什么就咽了氣。淚水從他的眼睛里流出,這個漢子什么也說不出來,咬著牙就沖出了那個老鄉(xiāng)的房門,冒著鬼子的炮火來到了城墻上。他抓起一把歪把子機(jī)槍,瘋狂地朝城外的鬼子掃射。我朝他撲過去,把他撲倒在地上,一顆炮彈在我們身后的城墻上爆炸,彈片呼呼地擦著我的頭皮掠過。我對李朝陽說:“劉書記怎么樣了?”
李朝陽吼叫道:“她犧牲了!”
難道我們用那么多弟兄的生命換回來的是一具尸體,而且我們現(xiàn)在面臨著全軍覆沒的可能。
我們無處可逃,唯有死戰(zhàn)到底!
5
任何事情都有變數(shù),像命運(yùn)一樣。
就在我們準(zhǔn)備血戰(zhàn)而死的時候,我們發(fā)現(xiàn)鬼子的后面受到了攻擊。仗一直從傍晚打到深夜,鬼子沒有攻下縣城,也沒有抵擋住從八路軍三八六旅兩個團(tuán)的進(jìn)攻,最后無心戀戰(zhàn)奪路而逃。事后,我們才知道,我們那次盲目的攻城,起了預(yù)想不到的作用。八路軍某旅奉命前往延安,在離縣城0公里的一個小鎮(zhèn)和鬼子接火,暉縣縣城的鬼子得到消息,企圖一舉消滅八路軍的這支部隊,沒有想到,剛剛打響,就接到守城鬼子的報告,有八路攻城,他們就邊打邊撤回來。八路軍順利地吃掉了小鎮(zhèn)上的鬼子,得知暉縣縣城被不明身份的友軍攻破,并且和折回來的鬼子發(fā)生了激戰(zhàn),就追擊過來增援被鬼子圍困在城里的友軍。鬼子撤走后,他們才知道端掉鬼子老窩的竟然是幾十號人的自己的游擊隊!
打完仗,八路軍和游擊隊一起打掃戰(zhàn)場時,我在尋找宋其鬼,如果他戰(zhàn)死了,我要把他的尸體燒了。
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他尸體,這個家伙到底在哪里,是死還是活?
就在我納悶之際,有人在后面拍了我的肩膀一下,我一回頭就看到了宋其貴,他舉著一把火把,臉上呈現(xiàn)出得意的神色!我給了他一拳:“你他娘的跑哪里了?”
宋其貴說:“俺一直在呀!俺還到處找你呢,俺以為你光榮了!”
見他還活著,我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地。
我對他說:“你知道嗎,劉書記犧牲了!”
宋其貴的表情十分驚愕:“啊——”
我對他說:“走,去看看李隊長吧!”
我知道李朝陽在那個老鄉(xiāng)家里,于是我和宋其貴朝那老鄉(xiāng)家里走去。我們來到老鄉(xiāng)家門口時,發(fā)現(xiàn)門口站著兩個八路軍的衛(wèi)兵,一看就是首長的警衛(wèi)員。我們要進(jìn)老鄉(xiāng)家里,他們不讓我進(jìn)去,說是他們的團(tuán)長在里面。我一下火大了,硬要往里沖,那兩個警衛(wèi)員拔出了槍。我朝他們吼道:“為了救劉書記,老子連命都差點沒了,你就不能讓我進(jìn)去看劉書記一眼!”
里面突然傳來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:“外面嚷嚷的是誰,怎么聲音像我以前的一個兄弟!”
聽到這個聲音,我的心快蹦出來了,一時間,我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,呆呆地站在那里,一動不動。宋其貴覺得十分奇怪,他推了推我說:“麻子,你怎么了?”連那兩個警衛(wèi)員也覺得十分奇怪。我記起來了,剛才里面說話的人是誰,可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,人的判斷力有時是那么的不真實。直到那人從屋里走出來,我還像是在夢中一樣,不敢相信是在現(xiàn)實之中!
從屋里走出來一個當(dāng)官模樣的人,他說:“誰在嚷嚷!”
一個警衛(wèi)員說:“這個人要進(jìn)去,說話還挺沖!”
那人朝警衛(wèi)員低吼道:“把槍收起來,用槍對著自己的同志,像什么話!”
那兩個警衛(wèi)員馬上把槍收了起來。
我愣愣地看著他,胸膛里有潮水一陣陣地洶涌而過。這個人不想我夢中見到的樣子,渾身是血,而是那么的氣派,舉手投足透出一股子威風(fēng)。我真的不相信是他。
他也看到了我。
他也呆了。
可以看得出來,他的眼睛里閃著淚光。(未完待續(xù)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