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降臨,杏黃的紗幔被微風揚起,微風陣陣吹得珠簾輕搖。
推門走進,房內(nèi)的水磨青石地面平整深遠,安靜無聲,在夏夜里泛著些許的涼意。
瓦兒躺在軟塌之上,呼吸淺淡,已經(jīng)安睡。小臉上依稀仍見斑駁淚痕,黛眉輕顰,愁顏未泯。
銀翟輕步走到塌前,黑眸帶著無限深意注視她嬌好的容顏,留戀幾許,心有萬般不舍。緩緩蹲下,伸出手指想去撫摸她沉靜的臉龐。此時此刻,他們近在咫尺,觸手可及,他可以肆無忌憚近乎貪婪地注視她,決心要將她的樣子牢牢印在心底。
事實上,前塵往事,痛苦歡笑,她的一切早已刻入心底,再不可磨滅。
清雅的眉眼,淡靜的唇角,秀眉間卻有道清晰可見的褶皺。夢里,心不安,情未斷,來回徘徊的是俊雅淡然的身姿,他溫柔的呵護,不悔的諾言,成了最暖人心又最難忘卻的甜蜜與痛楚。
“冀哥哥”忽然,她嘴角一動,聲音低不可聞,一顆晶瑩淚滴從眼角沁出,頓時如烈火般灼痛了銀翟的心。
銀翟緊張地看著她,她只囈語一聲,又陷入深深淺淺的黑暗昏睡中。良久,見她沒有動靜,他才悄悄俯過身去,修長的手指輕柔無比,一一撫過她緊蹙的眉心,清涼的淚珠,再緩緩下滑移到那尖削而小巧的下巴,反復(fù)摩挲,滿眼心疼。
“翟!币粋飽含復(fù)雜的聲音響起。
銀翟手指一收,迅將眼底熱情的狼狽一同收起。剛才太過沉浸于自己思緒,以致都未現(xiàn)有人進屋。回頭,筱水站在幾步之遙處,一瞬不瞬盯著他,目光心傷、失望與痛楚。她努力隱忍自己的情緒,看過閉目靜躺的瓦兒一眼,顫抖著低聲道:“她服了藥,睡著了,根本不知道你待她如此。你既然這么愛她為何不讓她知道?”
銀翟撇過頭,看起來很冷靜,聲音卻沙啞得厲害:“她知道又如何?不如不知!
看他那樣,筱水無法不激動,抑制不住出口道:“看來你真是愛慘了她,連告訴她的勇氣都沒有。不過,你說得對,告訴她又如何?她心里只有冷君,你帶給她的除了傷害還有什么?她不會相信你,更永遠不可能愛上你!”
他頃刻間面如死灰,跟身上雪白綢衣一樣,白得觸目驚心。
筱水一見,疼痛緊緊擢住了她的呼吸。她慌忙上前,匍匐在他膝上,手指捉住他的襟袖,后悔道:“翟我不是故意要這樣說你,我只是只是不愿意再看到你為了她獨自黯然,你這樣子,我好難過”
“別說了!彼皖^撫了撫她的長,浮過愧疚“其實你說得對,她永遠不可能愛上我。”
“翟”筱水滿眼濕潤,眼中泛起隱隱清光,昂抬眸。
銀翟微微一笑,黑眸掠過塌上女子秀麗的容顏,眸光潛靜,聲音也淡淡:“她愛的只有銀冀而已。但是,正是他們,讓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愛。我現(xiàn)在心中有愛,你說,我還需要什么呢?愛在我心中,讓我坦然,這已經(jīng)足夠!
筱水捫心自問:是這樣的嗎?愛在心中便已足夠?翟明明為瓦兒拋棄了堅冷、狠硬,愛已直滲進骨血,他又如何能做到將這深沉的愛說得淡若清風?多年來,自己并不貪心,只求能呆在翟的身邊,可因為瓦兒,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。翟已無心,那么以后,他的人還會回到自己身邊嗎?
“翟”她對他的話似懂非懂,強烈感覺到今日的翟完全脫胎換骨,再沒有從前冷血殺手的影子。
銀翟扶她起身,輕聲道:“筱水,我要拜托你一件事!
“你說,筱水一定去做!
“我要你明早就出,出宮去找旋。”
“找?guī)熃??br />
想到方旋,銀翟眼中仿佛有道犀利的閃電無聲劃過,他放開筱水的手,筆直的身軀上有一種壓抑,深吸了一口氣,道:“旋在宮外的所作所為我都已知道。你若找到她,定要勸她,勿再錯下去。瓦兒是個善良寬容的女子,希望她可以原諒旋!
筱水抿唇,沉默一會才慎重點頭“我答應(yīng)你。”
“謝謝你!便y翟沉聲道,他反身重新回到塌前,目光一落到瓦兒臉上,再也移不開。
“筱水,你先出去好嗎?我想跟她單獨呆一會。”
筱水緊咬貝齒,滿嘴苦澀,心中狠狠地一酸,眼中的淚禁不住便落了下來。銀翟卻沒轉(zhuǎn)頭看她一眼。她抓緊水袖,眼底掠過冷芒肅殺,然冰冷如斯的神色卻在抬眸時微微一斂,然后懷著一腔分不清是傷感還是嫉恨的心情走出房間。
*
明月穿窗,月光似水,幽幽鋪瀉一地。
銀翟重新半跪在軟塌前,明日一早,他便要入雪水寒池,生死未知,或許能撐過三日,或許沒有前路。其實,他并不若表面那般自信淡定,但,至少能為她與銀冀做些什么,縱然是死,他又何懼?
平素的俊容總是清冷中顯露倨傲,令人不敢仰視,此刻他薄唇浮現(xiàn)淺淺笑容,原本嚴邃迫人的星眸流露出深不可測的情意,埋藏在心底的全部愛戀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。
“瓦兒,無數(shù)個對不起,無數(shù)個謝謝你”他握住她的手指,笑容逐漸凄迷,眸底神采卻是動人“今夜,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如此在你身邊無論你是否聽到,請你以后好好珍惜自己。你這般纖細柔弱,卻那樣堅強勇敢,銀冀需要你,我相信你可以救他,以后也會好好照顧他”
瓦兒手指微微一動,黑睫悄然閃了閃。
銀翟沉浸在自己的幸福與哀傷里,薄唇囈著低語:“今生,有緣的是你們。我只想說希望所有傷痛到此為止,你們一定要幸福。而我只盼有來生,我定要陪在你身邊,先認識你,讓你先愛上我,呵呵”他輕笑起來,以目光貪婪地、留戀地巡過她的眉梢,眼角,鼻梁,雙唇,終于控制不住,手指愛憐地輕觸她的秀。
“瓦兒”
緩緩低頭,一寸寸湊上前去,在她潔白的額心印上輕柔一吻。視線下移,注視她血色不足的蒼白唇瓣,再次緩緩湊上前去,帶著圣潔的渴望,一點點俯下去。
“混蛋啪!”聲音虛弱,清脆的耳光卻結(jié)結(jié)實實。瓦兒猛然睜開眼睛,瞬間清醒,未做多想,全身力氣都用在這一巴掌上,然后倉惶起身,退到床塌內(nèi)側(cè),仇恨地戒備著他。
銀翟僵在那里,灼熱的眼中有什么東西崩塌裂陷,直墜深淵,慚愧負罪感扼住了他的喉間。
“來人快來人哪!”瓦兒張開嘴叫著,聲音有些虛弱,叫了好幾次卻無一宮女進來。她又往后退了幾寸,戒備更甚。她怎么忘了,銀翟會將人全部屏退。她瞪著他,不想表現(xiàn)出太驚恐懦弱,指著門外,嘶聲吼道:“滾!你這惡人立刻給我滾出去!”
燭光搖曳,美好的眉目間有抹憔悴清晰地落在了銀翟眼中,他失聲吐出:“對不起”
瓦兒怔住,懷疑自己聽錯了。水眸睜大了幾分,更加堅定地指著門外,加大力氣喊道:“滾!我不想見到你!你你給我出去!”
銀翟身軀更加僵硬,沙啞道:“好,你別激動,我走。”
他的目光那樣深沉,語氣那樣深沉,前所未見。話中說不清的疼惜,混雜著沉積多時的愛、恨、傷、悲,起伏沉寂,聽來似過盡千帆,落木蕭蕭,無限凄愴哀涼,仿佛已經(jīng)無力再想再說。
她的心莫名地抽緊了一下,眼角又閃出盈盈淚光來。
明淡燭光,夜色清涼,銀翟身軀修長挺拔,靜靜走開,青石地磚上印著暗色低影,在她垂眸中清遠曲折,飄搖不定,如同一幅孤凄的畫卷。
他突然頓步,回身抬眸,潛靜的目光微蒙,如水,幽幽一晃,低沉道:“銀冀需要你,好好照顧他。”
語音稍緩,注目凝視著她,然后居然緩緩而笑,那是從心里透出來的如釋重負的笑,祈禱與祝福的笑,真誠而憂傷的笑,那樣真實,那樣堅定,仿佛千里陽光下,冰蓮綻放在雪峰之巔。
淺淺淡笑,濃濃深情。瓦兒驚住,呼吸不覺急促,抬起的手指顫抖無力。銀翟長身而立,定眸與她對視。千言萬語,哽在心頭,只在這眼神交會處,道盡辛酸苦楚。
門外風聲隱約,樹枝搖曳,時辰流逝,流云轉(zhuǎn)動,越顯出四周的靜。
他毅然調(diào)頭,挺拔的脊梁剛直有力,沉穩(wěn)的步伐跨向門外。
從殘酷懷恨走向光明,從光明走向孤獨黑暗,接近死亡,心卻是全然的豁達。背后,無力顧及她復(fù)雜迷茫的目光,抬眸向前看,宮燈處處懸亮,眼底涌起一片無邊無際的寂靜。
*
次日,后山王陵。
四周安靜,青石鋪成的甬道寬闊地顯出一種肅穆下的莊嚴,陵墓前高聳著石碑,輕蔭曼影,在蒼翠樹林間顯得巍峨而神秘。
幾杯清酒,幾縷清香。山色空蒙,遙聽山間松濤陣陣,人間寂寥。
數(shù)位臣子恭敬跪拜王陵,憂慮重重,心意沉沉。
“銀暝暫時交給各位了!便y翟語意真誠,掃過在場的人,含著一抹釋然而決絕的微笑,合著朝臣祈禱語聲,大步往王陵內(nèi)走去。明輝凈水般的天色下,他一身白衣飄逸,就此消失在眾人無盡的目光中。
之前對他種種忐忑可怕的猜測,因他這般行動消失怠盡,再無人懷疑他對大王的兄弟情意,真正的銀氏血脈,值得他們尊敬與效忠一生。他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,如烈焰般足以焚燒一切的仇恨如今做出了最終的詮釋。除了無比誠摯的叩拜與祈禱,大家還能做什么?
陵內(nèi),喬雀等幾位太醫(yī)早已準備妥當。
雪水池寒煙陣陣,絲絲裊裊,站在池外十步之遙已覺冷意襲人。銀翟舉目望去,淡然笑容不變。太醫(yī)掩飾不住擔憂,將秘制藥丸雙手奉上,喬雀道:“王爺,這是老臣們以多種珍貴藥材合力練制的藥丸,它可以活筋散淤,有助血液流通,生暖抗寒。熱氣從體內(nèi)產(chǎn)生,多少能幫王爺保護身子!
“王爺,石碑上并未說明浸雪水者不能進食,微臣特意安排人準備了對抗寒比較有用的食物!币惶t(yī)將包裹打開,好幾包精心準備的食物擺在眼前。
銀翟先仰頭服下一顆,略一抿唇咽下,關(guān)心問道:“郡主體內(nèi)的蘿陀毒可全部清除了?”
喬雀點頭:“是的,王爺。前幾日老臣親自把脈,保證郡主服完這季藥,蘿陀之毒可以徹底清除!
銀翟松了口氣,自知道方旋的追殺行動后,他便懷疑她并未真正為瓦兒解毒,所以早早請喬雀親自配藥,F(xiàn)在,他終于可以放心地做該做的事情了。
“王爺,這是剩下的藥丸,一共七顆。王爺自行服用,但愿能幫王爺?shù)诌^三日。”一太醫(yī)掏出瓷瓶奉上。
銀翟接過,感激流露眼中,他再三叮囑:“記住,三日一到,立刻請郡主入陵,不可耽擱!”
“王爺放心,老臣遵命。”喬雀應(yīng)答。
雪水池天然而成,約可容納十來人,被籠罩在白色寒霧之中,看不清深淺。
銀翟緩步邁近,銳利的目光落在青石池沿上,寬衣,白色外袍被侍衛(wèi)接過,當中衣寬下之后,喬雀雙眼陡然睜大,其他太醫(yī)也紛紛目露驚疑。只見那精壯結(jié)實的胸膛上,一道清晰的傷口赫然在目。
“王爺您身上有傷”喬雀聲音顫抖。
“王爺這是新傷王爺”另一太醫(yī)瞧出那是劍傷,也激動起來。
銀翟低頭輕撫過傷口,想起瓦兒全力刺這一劍時的悲憤,想起以血換來的開闊與釋然,他不以為意地拍拍喬雀肩膀,笑道:“不礙事。請?zhí)t(yī)們放心,本王還不想死,所以會撐過去的!
“王爺請保重!”太醫(yī)與侍衛(wèi)一同跪下。
站在雪水寒池邊沿,刺骨的冰凍毫不留情地侵襲著銀翟的身軀。不由自主打個寒顫,他咬住牙根,一步步進入池中。瓷瓶放在池子邊沿,身子慢慢下滑,當透明的如刀鋒般冷冽的雪水觸到傷口時,他從牙縫里吸進一口涼氣。
太醫(yī)在丈余之外靜立,目不轉(zhuǎn)睛注視逐漸被白色寒霧包裹的年輕王爺,緊張得心潮起伏。
銀翟坐在雪水中,純凈透明的雪水淹沒到他的脖頸處,只露出一顆高貴的頭顱。烏黑的絲在頸窩處散開,漂浮在水面上,薄削的雙唇緊抿,他正在運功抵抗逼人的寒氣。喬雀給予的藥丸顯然開始揮作用,只覺從小腹開始有一股隱隱熱流在血液里流淌,血液匯集處彰顯著生命的動力。緩緩吸氣,讓熱流慢慢融會全身,希望能熬過可怕的三日。
“王爺您還好吧?”喬雀哆嗦著走近幾步。
“恩你們可以走了。記住盡快讓大王醒來才是你們的主要職責!便y翟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比較平靜,閉目凝神,他眉心緊鎖“走吧!
太醫(yī)們鞠身拱袖,喬雀道:“王爺一定要忍住,撐住。老臣三日后準時迎接王爺!
“恩”銀翟點頭低應(yīng),一開口,護體真氣就會走漏,他必須盡每絲力量保護好自己,因為他根本也不想死。
太醫(yī)們魚貫退出,守陵侍衛(wèi)敬佩地朝里看了看,將洞門關(guān)上。
*
兩個時辰后,銀翟停下在雪水池中的練功,此時,黑上結(jié)出一層白色薄冰,原本帶著紅潤的雙唇轉(zhuǎn)為了青紫色,未復(fù)原的傷口處已麻木地失去知覺。如果不是若有若無的暖流拂過心臟,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沒有了心跳。緊咬的牙根偶爾出“咯咯”顫聲,在寂靜的洞中格外清晰,不過瞬間,又被他以驚人的抑制力壓逼下去,空氣中只聞忽重忽淺的呼吸之聲。
一日之后,銀翟因練功趨寒覺得格外疲憊,進食之后,竟然在刺骨冰寒中睡著了。醒來時雙唇已是黑紫,睫毛上也覆蓋上一層白霜。他費力睜眼,眨動幾下,試圖眨去眼皮上的冷意。理智回歸,他半瞇黑眸,緩慢而仔細地打量四周,借以打時間。
此洞被封,石壁頂上有幾個洞眼,洞眼不大,外面光線隱隱透進,只能勉強分辨白天黑夜。他死死盯著洞眼,挨個巡視它們。正值夏日,天空驕陽似火,多渴望透進的光亮也能帶來一絲暖意,可惜陽光在洞眼口就被寒冰凍結(jié),僅有的暖意完全存封。
他想撇撇嘴角,提醒自己笑一笑,嘴唇卻麻木到不知所為。
不行,不能這樣下去
僵硬的手指好不容易觸摸到瓷瓶,艱難地拔開瓶塞,小心地倒出一顆,含進嘴里。不消片刻,淡淡的暖流在小腹處盤旋一會,逐漸活絡(luò)在筋骨血液之中。他終于可以吐出一口氣,知道接下來幾個時辰可以不用那么煎熬。
于是,他又開始練功,從掌法到拳法,練功場便是身下的雪水池。然而不到片刻就難免氣喘吁吁,停歇處,視線落在瓷瓶上。四顆,還剩四顆藥丸,能撐過剩下的兩日嗎?雙腿僵硬,運功根本力不從心,再這樣下去,只怕?lián)尾贿^去。
銀翟啊銀翟,難道你真要這樣死去嗎?真要這樣死去嗎?他問自己。
抬眼,盯著不見天空的洞眼,黑眸中哀色愈濃。
時間悄然流過,這是第二個煎熬之日。
雪水池里的寒氣仿佛從四面八方往身邊聚來,腳下每移動一步,銀翟便感覺自己身邊的空間收緊一分。耳邊似有人在低語,在哭泣,在咒罵
他不餓,他還可以走動,他還可以練練功可是,昏昏沉沉,頭暈耳鳴,白霧繚繞中呼吸越來越困難。
聽到的聲音是誰的么?好熟悉,好模糊,卻輕易抓緊了他的心臟,剎時讓人產(chǎn)生停止呼吸般的疼痛。
“瓦兒?瓦兒是你么?瓦兒”銀翟抬起下頜,糾結(jié)著白霜的烏因激動搖頭而飛散,他努力集中精神,凝目尋找“瓦兒你來了么?是你么?”
驚喜、期盼、渴望,深邃的黑眸閃動,每一分光亮都承載了無限的希望,這一刻,他忘卻了冰寒的徹骨,忘卻了沉重的愧疚,忘卻了愛恨的痛苦。這一刻,他全心的念頭只有一個——好想她,好想她,好想見見她
那熟悉的聲音斷斷續(xù)續(xù),絲絲綿綿,逐漸清晰,好似每一個字都不過眼耳口鼻,直接遁入心底,深印交錯,逐漸化做烈火紛飛,一寸一寸自低處盤繞飛旋,愈燒愈烈,愈燒愈痛,即將吞噬所有。
粹然間,一切停止,世界虛無一片。
什么都沒有,聲音都消失了,洞中只余黑暗與空寂。
“瓦兒瓦兒瓦兒!”銀翟失措地呼喊,拖著僵硬沉重的雙腿在池中慌亂地走著“你在哪你走了嗎?瓦兒瓦兒瓦兒!”
聲聲切切,失聲狂呼,回答的只有洞壁傳來的回音。
幻想中看到她那雙清寂憤然的眸子,如星,如劍,如冰。
原來,一切都是幻覺,一切只是幻覺!
根本沒有瓦兒,沒有所謂的任何聲音。強烈的失落如冰箭刺中心臟,心臟不堪重負,怦然應(yīng)聲而裂。
霧氣中模糊的俊挺面容,深邃的眼睛本是黑亮,想起瓦兒時如繁星璀璨的夜,降臨的瞬間攫取萬物的光澤,不過瞬間,任由疲倦失意近乎毀滅的籠罩一切。
心頭空落,孤凄萬分,慘然不已。
“我真傻你要看的也是他怎會是我”他低頭自語,話間不覺萬念俱灰,一片癡心碎落,悲涼滿襟。
“!”洞中回蕩著他泄的低啞嘶吼。自古情字最傷人,然而,無情之時造成的傷害,縱然再有多情也無從彌補。
雙手豁然揚出水面,高舉,猛然劈落,擊起水花一片。池沿上的瓷瓶骨碌一滾,滾入森寒的雪水之中。
銀翟渾身虛脫,支撐不住幾欲倒下,他連忙攤開雙肩抵靠住池壁,閉目調(diào)息。半晌,目之所及,現(xiàn)瓷瓶赫然不見,驚愣不已。四下顧盼,都找不到蹤影,他心臟緊縮起來。
第三日,最后一日。
埋在水下的身軀不再挺拔,銀翟無力地將下巴擱在池沿,盡力不讓自己滑下。浸泡越久,體力耗費越快,沒找到裝有藥丸的瓷瓶,食物也將用盡,黑色眩暈再次猛烈地席卷而來。
“瓦兒冀”聲音微弱,自喉間溢出兩個名字,昏花的眼前浮現(xiàn)他們的身影與笑貌。
憶此生,紅葉山中的孤冷往昔,宮中榮華富貴,尊王封侯,兄弟間的情仇愛恨,生死往來。悲有幾多,愁有幾許,春意融融的感動,刻骨銘心的愛戀,多少面孔一一閃現(xiàn),走馬燈似地穿雜不休。
第三日了他模糊地想著。銀冀的病情有進展嗎?瓦兒知道眾臣為了大王,答應(yīng)她進入王陵,該是欣喜萬分吧。她一定會盡力喚醒銀冀吧!
瓦兒呵,你一定能做到的!
銀冀,你也會照顧她一生,保護她,給她幸福的我相信你!
呼吸越來越淺,閉上眼睛的黑睫上逐漸覆上冰霜。銀翟嘴角含著一絲笑意,用全部的心血與意志,沉浸在畢生最后僅有的幸;貞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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