鶯飛草長,綠柳夾岸,處處落英繽紛。
一艘漂亮的游舫,在湖光瀲滟風(fēng)景如畫的水中飄行。
船頭,一襲白衫,身材俊拔碩長的男子,嘴上掛著飄逸動人的微笑。
漆黑的眸子狹長而深邃,似乎在遠(yuǎn)眺這迷人的景致。
身后粉裳女子風(fēng)情無限,手中托著一圓形銀盤,盈步走到他的身側(cè),聲音如黃鶯般婉轉(zhuǎn):“王,嘗一顆葡萄吧,滋味好極了!”
葡萄晶瑩欲滴,紫里透紅。
楚弈長臂一伸,將女子拉入懷中,低頭便咬住她拈起的葡萄,連同那白嫩的指尖一起輕咬。
“哎呀,大王”
“呵呵,滋味果然好極了!”他的聲音含糊而曖昧,惹得女子陣陣嬌笑。
游舫漸漸靠岸,早已等候的侍衛(wèi)立刻恭身迎接他們下船。
楚弈晶亮的瞳眸似笑非笑,正是這番模樣,更讓靠近他身邊的女人們難以抗拒。
最近他的心情有點(diǎn)復(fù)雜,可能是因?yàn)闇I西離宮的原因,她不在宮中,他在感覺多了份愜意自由的同時,又感覺一種說不出的怪異。
夜晚回寢房,會不經(jīng)意往隔壁的房間看上幾眼。
回想起來,那個跛腳的女人還是第一個他花費(fèi)工夫去逗弄,卻沒有進(jìn)一步展的女人。
不過,他絕對不是想她。
而是每次都用“淚西”這個名字提醒自己,等她回宮,他就立刻宣布廢妃之事。
如此一想,心情又頓覺無比輕松起來。
“報(bào)告大王,有使節(jié)送來信函!币皇绦l(wèi)低垂著頭,手中捧著一封白色的信。
打開,他飛快地看完信中內(nèi)容,隨即大笑了起來。
“大王有何喜事?”身邊妃子問道。
“呵呵,是好事,銀暝國有貴賓要來北詔做客,看來王宮又可以熱鬧一番了!”楚弈收好信,隨手遞給侍衛(wèi),摟著妃子的肩頭,一臉的春風(fēng)得意。
“銀暝國的君主要來嗎?臣妾聽聞那冷君也是難得的美男子呢!
楚弈輕捏了一下女子的臉頰,呵呵笑道:“有本王這樣的美男子在你身邊,你還想看其他男人?”
那妃子眸光一亮,欣喜道:“大王是在吃醋嗎?”
“呵呵,你說呢?”他不答反問,飛揚(yáng)的嘴角顯得高深莫測。
吃醋?
修長的俊眉挑了挑,他楚弈還不曾有過那種感覺,天下恐怕不會有誰會讓他感到醋意吧!
輕睨著眼,在侍衛(wèi)、宮女的簇?fù)硐,白色瀟灑的身影往王宮方向走去。
陽光照在他的身上,金色的王冠折過道道光影。
這三月,果然是青光無限好,他的心情也沖破了莫名的灰暗,立刻明媚起來。
銀暝國的貴賓,會是誰要來呢?
他非常期待。
如今的四詔之王,各個年紀(jì)相當(dāng)。
刖夙國的暴君殤烈以英勇善戰(zhàn)為名,性子暴烈專制。
蒙舍國的惡君閣昱是個富有野心的果敢之人,做事說一不二,尤其在與鄰邦的外交上,向來堅(jiān)持原則,他決定的事難以更改。
惟有銀暝國的冷君銀冀,是出了名的性子平和之人,說平和——其實(shí)還不如說他性子冷淡來得好。
銀冀從不喜戰(zhàn),主張和平,由于該國地屬偏僻,與其他三詔鮮少有戰(zhàn)事牽扯,所以大家關(guān)系不錯,偶爾友好往來一番。
楚弈心想,若是銀冀真是自己前來,正好可以趁此機(jī)會,將二國的關(guān)系結(jié)為同盟,如此即可以保證將來不必要的沖突,又可以壯大自己的力量。
屆時就算強(qiáng)國蒙舍欲吞并三詔,也沒那么容易。
不過,算算時間,若是冷君銀冀要來北詔的話,那廢妃之事可能又要延后了。
暫且就這樣吧,反正那個“殘跛國妃”的存在已不是一天兩天,大家也多少有所耳聞。
但是有了阿薩族長那次的教訓(xùn),這次,他說什么也不可能帶那個可笑的女人一同出席的。
一日來,淚西都無法松開眉頭。
原來,并不是每個地方都像落京那樣繁華,甚至完全不能相比;蛟S,天子腳下的都城總是會繁華一些,但相較之下,豐澤鎮(zhèn)的蕭條讓人覺得抑郁難受。
除了路邊有數(shù)棵大樹開始冒出新的綠意,其他的地方實(shí)在難以看出生機(jī)之象。
街道上的人倒是不少,也不泛身著華貴的商賈貴人,只是放眼看去,更多的卻是衣裳打了補(bǔ)丁的百姓。
百姓見面,都會嘆息一聲。
大家的眼神里,有一種無奈。
似是對天災(zāi)的無奈,對王權(quán)和朝廷的無奈。
那種無奈,讓淚西端在杯中的茶難以下咽。在茶樓里坐著,聽他們閑聊,怨聲不斷,讓人聯(lián)想到宮廷里富足的生活
小臉忍不住紅。
郭大嬸說得并沒有夸張,街旁的乞丐也越來越多了。
抓緊手中杯子,她的心有點(diǎn)抽痛。
楚弈如果看到這一切,會是什么感受?他知道嗎?
在他享受軟香溫玉,錦衣玉食之時,他可想過其實(shí)自己的統(tǒng)治之下,還有這么多百姓生活困窘?
驕傲如他,一定忽視了吧?
是難以想象吧!
抿起了唇,淚西終于一仰頭,將杯中已涼的茶水一飲而盡。
離開茶樓,她越走越看得多,心情越是難以平靜。
腳走得有點(diǎn)酸麻,少凌哥哥卻未見蹤影。
駐足,她定定站在街邊,想讓自己先休息一下。
“哎呀對不起,對不起!
突然被人撞了一下,那人連連低頭道歉,淚西來不及回答,那人又飛快地轉(zhuǎn)身離去。
不到一會兒,一個嬌小的身影,也飛快地從她身邊竄過,那身影一邊跑一邊喊:“他偷了你的東西,我去給你抓”
什么?
回過神,淚西才驀然明白那句話的意思,小手往腰間一探,眸子駭然得睜得老大。
她的錢袋——被人偷了!
就在剛剛被人撞的一瞬間,真是大意。
陽光有點(diǎn)強(qiáng)烈,淚西望著那身影消失的地方,猶豫著是不是要等那好心提醒自己的身影回來。
追的那人聲音聽起來比較年輕,他是捕快嗎?
“嗨!”一個不怎么斯文的聲音在身旁響起。
淚西回頭一看,一個與自己差不多高的年輕人站在后面。
是個乞丐?
灰色與藍(lán)色相間的衣裳,不知道上面縫了多少層補(bǔ)丁,破舊自不用說,光是那顏色就褪色得可以。
臟污的臉龐,額頭與鼻尖還有著少許泥土,看起來有點(diǎn)狼狽。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,骨碌骨碌的煞是靈活。
年輕人見淚西沉默地打量著自己,一副平靜又好奇的樣子,皺皺鼻子,將小手快抬高。
一只藍(lán)色的小錢袋在她手中晃蕩。
“我的錢袋”淚西眼中一亮,想不到他真為自己追了回來“謝謝你!
乞丐揮揮手,拍拍胸脯道:“謝什么,我小以同專門好打不平,最見不得這種偷雞摸狗之事。姑娘你是外地人吧?”
仿佛聽出了什么,淚西盯著她的臉蛋:“你是女孩子?”
“嘿嘿,是女孩子又如何!”她指指自己,一臉的不在乎“我小以同才不會顧忌。提醒姑娘你在豐澤鎮(zhèn)小心點(diǎn),最近大家的日子窮得緊,這盜賊也越來越多了!”
淚西瞧瞧她比自己還嬌小的個子,不禁疑惑她剛剛?cè)绾螏妥约鹤坊劐X袋的。
“以同姑娘”
“別叫我姑娘,聽得我渾身起疙瘩!”小以同掏掏耳朵“叫我大俠,女俠什么的都可以,呵呵!
才嘻笑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,那張小臉突然一繃,飛快地拉過淚西,邊走邊低聲道:“糟了,那壞人的同伴似乎追來了我們快躲起來!”
“同伴?”淚西被她拼命拽著,身子一跛一跛地跟著,跑得有點(diǎn)吃力。
似乎對這里非常熟悉,三下兩下,她們就躲進(jìn)了一條偏僻的巷子。一扇灰暗陳舊的門,出重重的“吱嘎”一聲,小以同將她拉進(jìn)門內(nèi),才放心地吐了口氣。
淚西微微喘著氣,掩飾不住好奇:“你怎么知道剛剛那是壞蛋的同伙?”
“當(dāng)然知道。他們常在這一帶混,尤其是冰災(zāi)過后,這幫小賊越來越猖狂了!偷你錢袋的那家伙被我用了這個,嘿嘿。”小以同拍拍手心,從補(bǔ)丁交錯的衣襟內(nèi)掏出一包白色粉末,模樣又神氣起來“這東西很管用,保管他迷上一天。不過剛剛肯定是他同伴現(xiàn)了”
“真是謝謝你,F(xiàn)在我們該怎么辦?”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歡,看到對方靈活的眸子,自信的眼神,淚西由衷地欣賞。
“不是我們,是我!毙∫酝m正她“你一會就可以走了,我嘛他們一時找不到我的,就算找到我,我還有這個!
她又揮揮手中的藥包,笑得有點(diǎn)奸詐。
淚西皺皺眉頭,瞧這女孩子跟自己差不多大小,又勇敢正義,可惜她竟然做了乞丐。
小以同突然想到了什么,托起腮幫:“你的腿”
說到自己殘跛的右腿,淚西眸光一暗,臉上卻微笑了起來。剛才奔跑間她肯定現(xiàn)了,其實(shí)天生如此也無可隱瞞。
“我是個跛子!闭f這句話時,她的臉蛋比想象中的還要平靜。
小以同先是驚訝地睜了睜眼,然后飛快地撇撇唇,道:“我看你舉止端莊,穿著也算講究,談吐似乎也跟一般人不同你是不是什么富貴人家的大小姐?”
富貴人家的大小姐
淚西自嘲地笑了起來,她的身世最多只是一對經(jīng)營藥堂的老夫妻的女兒而已。
“國妃娘娘”的身份,來到這宮外之后,似乎已經(jīng)相距好遙遠(yuǎn)好遙遠(yuǎn)了。
“我不是,我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,現(xiàn)在只是個孤兒”
見她神色突然浮現(xiàn)出傷感,小以同仗義地拍拍她的肩頭,道:“你別難過,我也是孤兒,而且現(xiàn)在還是個男女不分的乞丐,呵呵!
“以同姑娘何以讓自己打扮成這副模樣”淚西看了看她,覺得這女孩子完全不用落魄到做乞丐的。
“你說我為什么要做乞丐嗎?這年代,做乞丐的可多了,也不差我小以同一個!”以同抹了抹自己的額頭,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眸子“姑娘你是一個人來此地的吧?不如我一路護(hù)送你回家可好?”
“我”淚西不知道怎么開口,這女孩子竟然想護(hù)送自己回家?
在王宮中多年,身邊宮女很多,卻從來沒有一個貼心的宮女。
或許是她刻意避開她們,或許從來覺得自己不需要,但是今日一看到小以同,就覺得投緣。
但是,能將她帶回宮中,陪伴自己嗎?
隨即立刻想到以同這性子,定然不會愿意受宮中規(guī)矩約束,所以,話到嘴邊,又接不下去。
“呵呵,我是真心的哦!這鬼地方,我早就想離開,不如與你同行,如何?”小以同見淚西說話吞吐,自己便大笑著拍拍胸脯說道。
猶豫了一會,淚西終于點(diǎn)點(diǎn)頭:“恩!
這名叫小以同的女子,隨同淚西回到了小街里的藥堂。
她性子活潑,跟郭大嬸很快也找到了話題,二人開心地聊著,淚西靜靜地坐在一旁,注視著她們。
漸漸地,神思不由紛飛。
今日在鎮(zhèn)上見到的一幕又一幕,讓她有一股沖動,想立刻回宮跟楚弈建議,讓他有時間也到民間來看看。
百姓疾苦,若非親眼所見,哪有這番深刻體會?
當(dāng)?shù)毓賳T似乎并不以為意,繼續(xù)過著自己豐裕的生活,他們到底有沒有上報(bào)朝廷?
還是楚弈又驕傲地自以為是的認(rèn)為,他統(tǒng)治的國家百姓豐衣足食?
想到當(dāng)年自己的爹娘就那樣無辜慘死,十來年,聞大人都無法查出真正的兇手
今日出門又碰到匪賊,難道北詔國的天下,已經(jīng)變成這樣子了么?
回宮,她想明日就啟程回宮。
可是,她卻不能,心里總存有一絲希望,尤其是親眼見到少凌哥哥的身影之后,她總是無法做到就這樣放棄找尋。
一個月的時間,已過去十余天。
少凌哥哥還在豐澤鎮(zhèn)嗎?他來這里做什么?只是找自己還是其他?
不敢多想,世事多變。
今日的淚西早就不是當(dāng)年那個漲著圓圓臉蛋,單純無知的小娃娃了。
若是幾日后,再找不到少凌哥哥
那就回去吧!
只是回去,該怎么開口跟楚弈說起這民間的一切呢?
耳邊回響著小以同與郭大嬸依然在交談的話語,淚西陷入了自己的憂思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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