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”雖然一直想要見他,想要聽見他的聲音,想要呼喚他回來,可此時真的聽見,周游卻完全說不出話來。
說什么呢?叫他別走?還是說,自己能幫他解除危難,回復到仿佛久遠之前的平靜又美好的生活?
“阿玉……”江月心怕是和周游同樣的心情,只輕輕喚了聲名字,便再也沒了聲響。
“你們啊……何苦呢?”少年嘆道,“得了,都送到這兒了,也可以了。那么就……就此別過!
周游只覺腦袋嗡的一響,想要掙扎著靠近那少年的聲音?删驮谶@個時候,他只覺身上一松,想是那青藤已經(jīng)撤去,少年對他和江月心的束縛,完全解除了。
也是在同一個瞬間,周游不管怎樣都睜的大大的眼睛,忽然恢復了視力!
他看到了就在自己身旁的江月心,以及江月心頭上高高探出的桿兒強的葉片。青藤解除的比較突然,視力恢復的也很及時,所以一時間他們兩個雖然失去了依憑,卻還能暫時懸在原處,沒有墜落或飄走。
不過無論是周游還是江月心都沒有太在意自己會不會掉下去,他們在眼目能視的第一時間,不約而同想到的,都是去尋找那少年的身影。
可是哪里都不見他。
仿佛剛才他的話語聲,只是周游和江月心的幻覺。
周游只一眼瞥見建木的粗大樹干帶著些折斷的枝枝杈杈,慢慢從眼前滾過,像是深海中行動緩慢卻又不失兇猛的龐大怪獸。
他只來得及瞥見這一點,便只覺眼前一團白亮的光,突然空無一物之中爆出,霎時膨大,像是本該高懸于天際的太陽驟然之間墜落,又迎面砸向了周游,和周游身邊的江月心!
巨大到仿佛整個世界傾倒的白亮之光,在不及一息的瞬間完完全全地包圍了周游和江月心,完完全全地將他二人吞噬其中!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虛無之地的原因,周游并沒有感覺到來自白亮之光的熾熱或冰冷,甚至他自己的心中也不曾有絲毫的恐懼畏縮或疑慮,他自己難以置信自己為何會在這種怪異的未知面前,會如此的平靜?
也許是因為,他在潛意識中認定了,那少年一定會為此給出一個理由或解釋?
他從來不會讓他失望的。
果然,就在那團白亮的,仿佛要吞噬所有,融化所有的光徹底淹沒周游和江月心的時候,周游聽見那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,似近在身旁,又似遠在天邊,似是耳畔低語,又像是夢中飄在天際邊上的夢囈:
“跟蘇千白帶句話,瀛溟山子的知識產(chǎn)權是我的啊!”
這話真是秉承了那少年一貫的風格。漫不經(jīng)心,老不正經(jīng),讓人有種八竿子打不著的摸不著頭腦。
可這也的確是那家伙能說出來的。這是完全屬于他的,最深情的告別了。
因為不想告別,所以不愿說出心里的話?墒侨舨徽f些什么,似乎真的又會留下遺憾,所以,只能如此。
周游這樣想著,慢慢的便在白亮的光團之中漸漸息止了思緒和感情,就像是回到了母親的腹中,重新回復成為一個無憂無慮的胎兒,醒著,睡著,生著。
“這是哪兒?”
“這里應該是庭山吧……嗯,的確是,不會錯的,就是庭山,江大人!
“庭山?我好像和阿玉來過這里……”
“江大人,庭山的名字自古沒有改變過,所以,雖然這里是你所知道的庭山,但已經(jīng)不是你和那家伙那個時候的庭山了。”
“我當然知道不是那個時候了,用你多嘴!”
空氣中靜了靜。被喚作“江大人”的聲音再次響起:
“為什么……桿兒強,他為什么送我們回到庭山?故地重游?在這里我們兩個好像沒有什么特殊的經(jīng)歷……”
“咳,咳……”桿兒強似乎有些艱難地清了清嗓子,方道,“我想,他把我們送回到這里,只是因為,這里是周游的老師牛五方的修習之處罷了。”
“哦,送他回家?”江大人的語氣很是不悅,“怎么不說送我回家呢?”
迷迷糊糊聽了半天的周游覺得,自己若是再不徹底醒過來,說不定會被小心眼的“江大人”給從山上丟下去。
周游使勁兒掙扎了一下,終于能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,呼吸,以及劃過臉龐的風。那風極柔和,帶著絲絲涼意,帶著山間特有的松樹的氣息。
周游終于睜開眼睛,正看見老師牛五方暫居的山洞,而他自己就躺在洞前老松下的青石上。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,把坐在他身旁的江月心給唬了一跳。
這位江大人極不滿道:“蹦什么蹦!詐尸啦?”
周游顧不上喘勻氣兒,便四下里張望著:“我們怎么會到庭山?”
“阿玉送你回家!苯滦陌褩U兒強的話原封送還給周游。
桿兒強已經(jīng)從江月心發(fā)間移植到了松下豐厚的泥土中,正隨著松風愜意的搖擺著兩片小葉子。耳聽得江月心和周游的對話,這小幼苗急忙賠笑道:“你看,他把咱們從地底下送回來,也只能送到一個目的地不是?最起碼庭山他這些年常來,位置比較好把握……”
“不是,我是問,我們怎么到的庭山?”周游只記得最后是一團白光包圍了自己,那白光是什么?那家伙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他們送還回家的?
“他用這個把我們送回來的!苯滦膶⑹裁礀|西放到了周游手中。周游低頭一看,只見那是一顆瑩潤光澤的巨大珍珠,足有雞蛋大小。
“!這個……這是千年珍珠!”周游只覺混亂的腦子瞬間通透了些許。
“對,千年珍珠,”江月心幽幽道,“這就是那個時候他朝我扔過來的東西……在青藤松開我們的時候,也松開了這顆珍珠……他把珍珠做成了瀛溟山子……”
原來是這樣。怪不得他要像扔手榴彈似的把這珍珠砸將過來呢,因為瀛冥山子就是需要這樣用啊。
怪不得他最后要留那么句話呢,F(xiàn)在想來,似乎也不算是太莫名其妙了。
周游忽然笑了,他像是仍然疲倦至極似的,又仰躺到了青石上,雙手抱在腦后,眼睛凝望著在清風中微微擺動的松枝,只覺眼睛有些酸。
江月心看他一眼,道:“不過,我記得這珍珠是放在鳳凰臺的,什么時候被阿玉拿出來了?”
“江大人有所不知,在數(shù)百年前阿玉他在一次力量回歸時,出現(xiàn)過失控,”桿兒強在旁說道,“那個時候世界曾經(jīng)崩壞過一次,雖然阿玉曾以己之力補救了這次崩壞,但是當時能保持幸存完好的人或東西,實在是不多……而這顆千年珍珠就是其中之一!
“凡物之精華,總歸是有些靈性的,這沒什么好奇怪的!苯滦牡溃澳呛髞磉@珠子……”
“和我們一同下到地下的有只小老鼠,江大人還記得吧?”桿兒強道,“后著珍珠一直在那老鼠黑子和他哥哥那里保存著。在我們要借蘇也的瀛溟山子再往下行去的時候,黑子也不知是動了什么念頭,就把這顆珍珠送給了我。結果,在最后的時候,阿玉他從我這里拿走了珍珠,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做成了瀛溟山子……”
江月心聽著,不由自主撫過自己鬢邊的發(fā)絲,仿佛那里還停留著他手指撫摸過的溫度。
聽見“瀛溟山子”被提及,周游突然又從青石上彈了起來:“對了,蘇也呢?她也在庭山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