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游完全沒想到事情會發(fā)展成這個樣子。
或者可以說,只一心想要去救少年的周游,壓根兒沒有仔細(xì)權(quán)衡考量自己和樹精之間的差距,就貿(mào)然出手,如此沖動的后果,就只能是被反將一軍!
眨眼之間,周游只覺得自己攥著細(xì)根的那只手仿佛突然腐爛了一般,變成了朽壞的黑色,更有細(xì)密的刺痛不停地滲透進他的皮膚,向著骨肉內(nèi)里,深深刺探了進去,就好像數(shù)不清的細(xì)瘦毒蟲透過他皮膚的每一個汗毛孔,爭先恐后的往周游的身體里鉆去,直要鉆進他的五臟六腑,從內(nèi)里把他吃成空殼才算罷休似的。
周游頓時心下駭然。不過,心中害怕歸害怕,他卻絲毫沒有要退卻的意思。
而且,都已經(jīng)到了這個份兒上了,哪里還有退路?
周游咬緊牙關(guān),死命攥住了臍中細(xì)根,用力拉扯著,想要將那條毒根從鐘阿櫻的臍中扯出來,扯斷掉……
意志力是可以改變事件進展、創(chuàng)造奇跡的。但有的時候,意志并不能解決所有事情,哪怕是再強烈的意志,都沒辦法。
周游越是用力,那些已經(jīng)刺進他手臂的細(xì)密根脈,就刺的越深,瞬息之間,周游只覺那些毒蟲般的根脈已經(jīng)刺穿了臂上的皮肉,深深地扎進了手臂的骨骼之中!
刺骨之痛簡直要讓周游昏過去。而且這還沒完,那些不停蠕動伸展的細(xì)根硬是在骨骼之中穿行而去,頓時,這種令人疼的要發(fā)瘋的痛楚,仿佛成了活著的蛇蟲一般,在周游的骨中肉中肆意沖撞,如電如割!
周游再也忍耐不住,痛的慘叫一聲,攥著根脈的手不由松開……
而此時根脈上分出的細(xì)毫之根不僅已經(jīng)遍布了周游的手臂,而且順著他的臂膀一路蔓延,眼見著他的頸背、胸口都已經(jīng)被毒蟲般的細(xì)密黑細(xì)的根鋪滿了……
那些根一定長的極深極結(jié)實,否則,松開手掌失去了所有支撐點的周游就不會仍然貼在樹上無法動彈了。
細(xì)碎而令人難耐的痛楚仿佛潮涌一般從四面八方向周游襲來,深入,像是無數(shù)的毒針在深深扎入,像是數(shù)不清的刀鋒在不停地切割著他的每一寸肌膚、每一條肌肉血管,簡直要將他活活解剖開來一樣!
周游嘴巴張開,只覺口中盡是腥氣,那應(yīng)該是血的氣息吧。
樹精的那些毒根一定是嗜血的,它們像是嗅到了獵物氣息的餓極了的毒蛇,興奮地抬起頭來,從周游的身上各處迅速游走而來……
周游視線漸漸模糊起來,腦子似乎也被疼痛給折磨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他只是恍惚看見許許多多攢在一處的細(xì)根爭先恐后地往他半張著的嘴中扎了進來……周游只是木然地看著,就好像那是與他完全沒有關(guān)系的事情一樣。
然后呢?
周游仿佛魂魄游離于外似的,呆呆想著,要不要……該不該……暈過去一會兒呢?畢竟這么痛……這么孤單……他又離自己這么遠……
“相信他!
兄長的聲音言猶在耳,可周游卻模模糊糊的再次懷疑起來,真的……真的能相信那家伙嗎?
恍惚之間,周游發(fā)木的眼神瞟見那些要鉆進他嘴巴的根脈驟然一定,隨即竟原路退了回去!與此同時,那啃噬著周游周身的足以令他發(fā)瘋的疼痛亦是一頓,接著竟?jié)u漸減輕了一些……就好像他身上的那些根脈,也和探到他嘴邊的那些根脈一樣正在退去!
疼痛減輕,周游總算腦子清楚了一些。他使勁兒睜了睜眼睛,終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。
果然,那幾乎要占據(jù)了他全身內(nèi)外的黑色根脈,正如退潮一般迅疾往后撤去!
怎么突然又撤退了呢?明明那家伙占了上風(fēng),自己根本無法反抗!
周游想不明白,他也沒工夫去想明白。因為根脈退去雖然讓他好受了不少,但是他早已失去了所有著力點,此時又沒了根脈的拉拽,周游失去支撐,頓時仰面跌倒,從空中摔了下去!
周游腦子雖然清楚了一些,但身子卻還是僵著的,一時間又猝不及防,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(yīng),他只能由著重力拉拽著自己往地面上摔去。
真是的,這地底異界氣息都不同了,為何偏偏仍舊有重力呢?
周游腦子里胡亂想著,卻一點兒也阻止不了下墜的速度。盡管周游下跌的這段高度并不算高的太離譜,但是要這么硬摔下去,也是夠他受的了……
就在此時,周游忽覺腰間一緊,就好像有極粗壯的繩索牢牢系住了他,就好像……
就好像有一只分外沉穩(wěn)有力的臂膀,牢牢地將他護衛(wèi)在了臂彎之中,帶著某種極包容的,極令人感到安心的暖意。
周游無端心跳快了起來。
就在周游一忽兒神游萬仞,一忽兒呆愣失神的時候,他已經(jīng)被穩(wěn)穩(wěn)地放在了地上。畢竟是被樹精的毒根侵?jǐn)_了一場,周游只覺腿腳酸軟,雙腳觸到地面時,一時竟沒能站穩(wěn),踉蹌幾步,還是往后跌了去。
纏在周游腰間的物事,剛有些松動,此時發(fā)現(xiàn)他又要跌倒,隨即又是一緊,重又箍緊,將周游拉了起來。
周游穩(wěn)穩(wěn)心神,這才低頭瞧見,纏扶著他的,原來是一條粗粗的建木之根。
既然建木之根再次出動,既然樹精的毒根幾乎同步退下,那是不是意味著……
周游霍的抬起頭,急切尋找著少年剛才站立的方位,只見那少年依舊站立在原處,只是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睛,正緊緊望向了周游這邊。
少年的目光與周游甫一交接,隨即便像一尾受驚的游魚般滑開,微微仰了臉看向周游上方的樹精。
少年眼神冷冷地盯著樹精,道:“說好了的,云孤要留下,你豈能言而無信?”
這話雖然是質(zhì)問樹精的,可周游聽在耳中,卻令他的心重重一沉:他還是為了云孤……還是云孤……如果不是自己身體里兄長的那塊云孤,那少年他……他會……
“相信他。”
兄長溫和而堅定的言語聲再次浮現(xiàn)在周游腦海之中,他不由緊緊咬了牙。
那就……相信他罷……
樹精卻沒心思注意周游的情緒變化,甚至,他現(xiàn)在壓根兒顧不上周游了。
明明沒有人對樹精動手,可鐘阿櫻的殘破軀殼卻不知為何,竟突然變得更加破爛殘缺,就好像被人狠狠捶打過了一樣。
周游忍不住往上瞟了一眼,正瞅見鐘阿櫻幾乎爛了一多半的軀殼里,那些原本錯綜纏繞的根脈之網(wǎng),竟稀疏了許多,乍看上去,就好像是被捅破個大窟窿的蜘蛛網(wǎng)。
周游正自疑惑,卻聽樹精咬牙切齒地對那少年道:“怎么可能……你怎么做到的……明明我和建木之力融合的更多一些,明明是我占了上風(fēng)的……”